十三章 家國萬裏圖一醉
  說時遲那時快,和尚已從右邊棺材中躍出,眾人還沒看清是什麽物事,他已啪啪兩掌拍滅了桌上蠟燭,又頻頻出手,茅屋中眾人猝不及防著了道,慘叫連連,想來都已丟了性命。

  瑤卿心想:人類常說妖精鬼怪最壞,可妖精鬼怪何嚐象人類這般熱衷於屠殺自己的同類。這和尚本是佛門中人,卻如此殘暴,自己一定要找機會逃走,以免和他一同墮入那無間地獄。

  和尚飛出棺材的一瞬間,天寶已經趁亂躲在了桌子底下,一邊無聲地哭一邊爬,本想爬到門邊溜走,但和尚打得他的同伴屍身亂飛,被堵住了去路,隻得就地躺下裝死。

  黑暗中他感覺有個人也爬了過來,渾身冰冷,看來嚇得不輕,靠著自己躺著。過了一會兒,更是伸手摟住了自己。

  天寶的父親心中煩悶,自顧自走出去,突然聽到茅屋中慘叫,大驚失聲,喊著“天寶,天寶!”就往屋裏衝。

  天寶聽到父親的腳步聲,顧不得危險,站起來奔到窗邊:“爹,殺人啦,殺人啦!你別進來,這裏危險!”

  “天寶,天寶,你別怕,爹來救你!”

  “爹,你別管我,你快跑,快跑!”

  那和尚哼了一聲,飛身出門,一掌把天寶的爹打飛,他呯撞在茅屋外的土牆上,土牆倒了一片,壓在他身上,再無聲息。

  天寶腦子轟地一響,急火攻心,一口熱血從口中噴出:“爹!爹!”

  瑤卿見天寶身子晃了兩晃,就要倒下。暗暗歎息,覺得這俊美的少年可憐之極,母親失蹤,父親以這種慘烈的方式在自己麵前死於非命,一生的命運就此改變。心道明明人類之殘暴勝於猛獸,他們罵人時卻偏還說什麽禽獸不如。

  這時,一個人走近天寶,將他輕輕扶住,瑤卿細看之下,大吃一驚,扶他的人竟然是那被放入左棺中的女子,不知何時她竟從棺木中出來了。

  天寶聽得身後傳來一聲幽幽的歎息,轉過臉去,一張冷冰冰的臉已貼了上來,那女子慘白的臉上流下兩行血淚,甚是瘮人,輕輕說:“表哥,你回來了?我等你等得好苦。”

  天寶以為死人詐屍,嚇得心神俱裂,向後直挺挺地一倒。

  那女子見天寶暈了,麵上雖無表情,卻能聽出聲音中的關切之意:“表哥,你這是怎麽啦?”

  瑤卿心想,她已經活轉過來,就用不上我的金丹了吧?

  那和尚雙手血淋淋地進來,見那女子立在屋中,撲了過來抱住女子,喜極而泣:“幼卿,幼卿,你好了?羊皮卷,羊皮卷果然沒有騙我,用這法子,七日你真的會醒來!”

  女子愣愣地看著和尚:“你是誰?”

  和尚愣住了:“幼卿,你不認識我了?我是表哥啊。”

  瑤卿大吃一驚,原來他竟是女子的表哥,看這女子叫天寶的樣子,似乎對表哥感情極深,可她居然會認錯人,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那和尚熱淚盈眶,緊緊抱著女子:“幼卿,幼卿,我錯了,你看看我,我是表哥啊。”

  幼卿似乎很茫然,不停地想推開和尚。過了一會,和尚身上的血腥味吸引了她,她張開嘴,向和尚肩上咬去。

  和尚吃痛,本能地推開她。

  幼卿倒退兩步,被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一絆,直挺挺地倒下去,再也無聲無息了。

  和尚發了瘋地撲上前搖晃幼卿,但幼卿再無動靜。

  瑤卿見他雙目通紅,已近癲狂,待他稍平複,出言提醒:“這位姑娘似乎不見了胎光和爽靈這二魂。你再這樣搖晃她,隻怕會把肉身搖散。”

  和尚扭頭吼道:“適才她是如何醒來的?”

  瑤卿道:“你放我出來,我便告訴你。”

  “你現在就說,不然我燒了你!”

  瑤卿見天寶動了一下,似乎馬上會醒來。心知這小道士一醒,和尚肯定要殺了他,自己要想脫險,唯一的法子是讓這小道士揭了葫蘆上的符咒。因此可不能讓和尚殺了他,忙說:“是這個小道士,唱了牆上的浪淘沙,你的表妹就醒過來了。”

  和尚大喜,抓起天寶,啪啪啪連扇數個耳朵,天寶被扇得嘴角流血,悠悠醒轉。

  見殺父仇人就在身邊,天寶從喉嚨裏發出一聲低吼,雙手死死掐住和尚的脖子。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和尚雖然力大,想把天寶打開,天寶卻是橫了心要和他同歸於盡,無論如何也不放手,和尚被掐得直翻白眼,舉起右掌,往天寶頭上拍去。

  瑤卿忙叫道:“你若是打死了他,你表妹再也不會醒了!”

  和尚和天寶相鬥,根本聽不進瑤卿的話,瑤卿眼見天寶就要被打死,那自己更沒法子逃走了,歎息一聲閉上了雙眼,心想,黃泉路上要和這小道士結伴而行了。

  過得半晌,瑤卿睜開眼,卻見和尚並未劈死天寶,而是在他腦後擊了一掌,把他打暈了。

  那和尚坐在地上喘息半晌,走到女子倒地之處,抱起她,緊緊貼著她的臉,淚水如決堤之水嘩嘩地流,瞬間濕了衣襟。口裏喃喃說著什麽。

  瑤卿見他悲痛欲絕的樣子,不由動容,心想這和尚雖然殘暴,對表妹倒是情真意切。

  那和尚哭了好久,才確信表妹真死了。把她的屍體放入棺材內,戀戀不舍看了很久。

  瑤卿看著滿地橫七豎八的屍體,心下悚然,過了一會,那和尚將屍體全部拖到門外,堆在一起,一把火燒了。

  那怪和尚燒了屍體後,在前院挖了個坑埋了。然後就守在棺材前等表妹醒來,可幼卿再也沒醒過。

  和尚從懷中掏出一塊小小的羊皮卷來,咬破中指,滴了一滴血上去。

  瑤卿看不到羊皮卷上寫的什麽,見那羊皮卷顏色古舊,殘缺不全,是年代久遠之物,心想這和尚已是古怪,這羊皮卷更是匪夷所思,竟要滴血觀看。隻見和尚口中喃喃念道:“月圓之夜午夜時分取成精的狐狸,縛其四肢,以青丘山無晝木所製木刀剖其腹取珠……”

  瑤卿在葫蘆內心急如焚,心想不知這和尚將雲瞳寶珠藏在何處,他若讓那女子服下珠子,此時已經起死回生了,看來他並不知道雲瞳珠神奇之處。那午夜一到,他就將剖開自己取丹了。如果將雲瞳珠的秘密告訴他,他會放自己走嗎?

  又見那和尚咬破食指,再滴一滴血到羊皮卷上,和尚看了又自言自語道:“原來青丘山離此處隻有五十裏路。”

  瑤卿聽到青丘山三個字,驚惶不已。原來這和尚竟將自己帶到了魯境?青丘山原是狐王白漪影所居之地,白漪影其人十分神秘,正邪難辯,在狐族中有傳說它殺子民如麻,也有傳說她愛民如子。現在看來,這羊皮卷定是有人故意放到人間引誘人類捕殺狐仙而設,也可能是為了雲瞳珠。可這人有如此手段,為何不直接來倚仙閣取?而要用這羊皮卷指引這和尚把自己擄到此處?現在想來,三個月前,小元在銀山上聽參加吊柳會的姑娘們說雲瞳珠在臨安,回來告訴自己,也十分可疑,暗暗後悔自己行為輕率,在腦中急速思考如何脫身。

  那和尚看了一會,將羊皮卷放在桌上,端起桌上木盆,一盆水兜頭兜臉向天寶潑了上去。

  天寶咳了幾聲,醒轉過來。和尚象拎著小雞一樣把他拎到棺材前,要他唱歌,天寶嘶叫道:“我爹呢?你將我爹弄到哪去了?”

  “少廢話,唱!”

  “你快告訴我我爹在哪裏,不然你便是殺了我,我也不會唱。”

  “他去了他該去的地方。你再不唱,我便將你的肉,一塊塊割下來喂狼。叫你生不如死。”

  天寶親見父親和同伴被和尚打死,也知和尚八成簡單粗暴處理了他們的屍體。滿臉都是淚,渾身都在抖,卻努力站直,挺著瘦弱的身軀,倔強地說:“你今日若沒有割死我,終有一日,生不如死的人會是你。”

  和尚大怒,一掌把天寶扇得老遠,天寶呯地撞到牆上,哇地吐出一大口血,又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