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章 懷舊空吟聞笛賦
  蓴之哀求清忠收自己為徒,清忠默然無語,並不答應他的要求。蓴之跪在地上,砰砰磕頭,磕得額上鮮血直流。

  良久,清忠歎了口氣,睜眼對蓴之說:“你須應允我三件事。”

  蓴之大喜點頭。

  清忠道:“第一,學了武功須替天行道,永不得欺強淩弱;第二,永不得做對大宋社稷與百姓不利之事;第三,永不得宣稱是我的弟子,你也不必落發,但必謹記佛門慈悲,渡人者自渡之,自渡者天渡之。若你違此三條,自然有人來收你。”

  蓴之當即咬破手指,舉手發誓,又呯呯呯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拜謝,淚流滿麵,良久才起。

  “三更時分你到我房裏來罷。”

  這夜夜涼如水。蓴之在禪床上心潮澎湃,輾轉難眠,窗外突然有人“咄咄”叩了兩下:“魏富貴,魏富貴,你把窗戶打開。”

  蓴之把窗戶打開,小元嗖地鑽到他懷裏:“魏富貴,我找你找了三天啦!原來你竟躲在這裏。”

  蓴之鼻子一酸,心想此時這世上掛念自己的就隻有這個小妖怪了。見小元風塵仆仆,輕輕撫了撫它的頭:“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聞啊。我鼻子很厲害的!不過白天路上有人,不方便,要等晚上才能找你,可這兩天又下雨,把你的味道洗掉不少,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呢。”

  蓴之輕撫它的毛皮:“咦,你好象……”

  “你也發現了?雖然白天我的毛還是黃色的,但這幾天一到晚上就會變成銀色,漂亮得我自己都不習慣。”

  蓴之噗嗤一笑:“可你的尾巴還是沒長出來。到底怎麽斷的?”

  “我不記得了,好象是被火燒的。喂,別說我了,我給你帶了雞腿。快吃吧。”

  蓴之見那雞腿上沾著許多小元的口水,想來它定是無數次想吃又忍住了,猶豫了一下,抬頭望見小元熱切的眼光,大口咬了下去。

  小元歡喜得在蓴之身上膩來膩去。

  一人一狐親親熱熱地在禪房呆了一會,蓴之看看已經快三更:“我出去一下。你在屋裏呆著,千萬別到處亂跑!這可不是荒山野嶺,讓人發現了可了不得。”

  “我也要出去。我看那邊有座塔,我得去拜月,我發現每拜一次,我的毛就漂亮一點兒,尾巴也會變長一點。”

  “真是個有上進心的小妖怪。去吧。當心點,別讓人看見。”

  “知道了。”

  蓴之來到清忠禪房,清忠正襟危坐:“日間我許了你習武之願,但嶽飛兵法卻無法授你。嶽將軍有兵書留世,本是訛傳,但金、西夏等國卻虎視眈眈,難免騷擾忠良之後,故我才讓靜如靜遠兩人前往嶽霖處取出將軍之槍。果不出所料,有人一路跟隨,終於在那廟裏用了手段取走神槍。”

  蓴之大感失望,將信將疑。縱觀宋朝舉國上下,有光複失地的決心和能力的宋軍統帥,惟嶽飛一人爾。那嶽飛胸中有雄兵百萬,即使被罷官,也猶如猛虎在山,“飛雖不掌兵,亦足以強國。”他被奸相誅殺之前,宋朝仍山河破碎,周圍惡狼環伺,用兵打仗之法是其一生心血和智慧的結晶,況且他還有孩兒存活於世,於國於家,於情於理,嶽飛不留下兵書給後人的可能性並不大。

  “靜如靜遠兩位師兄甘冒風險,且將瀝泉神矛拱手相讓,更像是為了故意隱瞞兵書去向,求師父傳授,助徒兒複仇!”話一出口,就知不妥,自己生長於金國,身上又有完顏光英字樣的玉佩,很容易被誤以為演苦肉記來騙嶽飛兵法。

  清忠卻未發作:“古語雲一葉障目。你如今一心複仇,心智扭曲,今後難免傷及無辜。為師年少時也是暴戾之人,殺人如麻,近年浸潤佛法才追悔莫及。細想當年所殺之人,實有大半罪不致死,每念及此,如芒在背。而今你對我所述有疑問,也很正常。金人曰:撼山易,撼嶽家軍難,世人都不相信嶽將軍無兵法傳世,以為嶽家軍百戰百勝靠的是精妙兵法,均不明白神鬼莫測的兵法固然重要,可那戰場之事瞬息萬變,又豈是依葫蘆畫瓢、紙上談兵能掌控的?我雖無法授你嶽飛兵法,但你盡可將《孫子》《吳起》《六韜》讀熟,為師自會指點,但要切記,要信書,但不可盡信書。”

  蓴之不敢再追問,跪下行了拜師禮。清忠又交待他不必剃度,以俗家弟子身份習武即可。

  自此,清忠便開始傳授他武功,但隻是簡單的內功心法。他細細查驗過蓴之擅長的彈弓和射箭,囑其先練三年內功和彈弓:“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層之台,起於壘土。內功基礎打好了,將來才能學精妙功夫。你年幼氣力不足,現下練些精巧功夫更占便宜,當年達摩禪師以一葦渡江,昔日水泊梁山有位沒羽箭張清,擅用飛石,使諸將膽裂心喪。眾人皆喚他作飛石虎。他曾以飛石擊殺阿裏奇和耶律國寶,立下征遼第一功。可見任何功夫,隻要練到極致均有大用處。金之國拐子馬皆選能射之人,我大宋神臂弩也有極大殺傷力,日後若你上戰場,這彈弓之術有大用處。”

  蓴之如醍醐灌頂,對清忠感激不已。每日聞雞起舞,內功日漸深厚,彈弓之法也更精準,過了幾個月,已能彈無虛發,指哪打哪,而隨著力道增強,拉開大人所用的硬弓已漸漸不在話下。這禪院中靜遠靜如吃素,清忠卻並不禁葷腥,每每道濟來訪,會帶些好酒好菜,清忠也常叫蓴之陪二人進食,蓴之休整了一段,漸漸長得越來越結實了。

  那小元白日躲在蓴之房內,晚上便在峰頂拜月。塔內的佛像還未塑好,塔內空蕩蕩的,錢塘江水日夜奔騰不息,小元和蓴之常在半夜爬到塔上,並肩坐著等那太陽出來。小元被燒掉的毛漸漸長長了,顏色越來越美,尾巴卻始終沒長出來,雖說它常常自稱自己“漂亮得不象實力派”,但看著樣子還是比較怪。除了靜如和靜遠發現廚房時時不見食物,山上老鼠小鳥越來越少,半月池中的魚一天少一條外,一切都很平靜正常。

  轉眼到了七月,每年農曆七月十八,是“鬼王潮”來臨的日子。傳說鬼王在這一天,總要派些鬼兵出來抓人回江裏吃。清忠這幾日受了風寒,新疾舊患,總不見好,身子越來越虛弱。

  這天道濟雲遊回來看他,開出個方子,要用新鮮狐狸血做藥引,靜如靜遠商量著到城郊去抓幾隻狐狸回來,道濟笑嘻嘻地問蓴之:“你去麽?”

  蓴之吃了一驚,心想這道濟素來機敏,莫不是發現自己偷偷藏著小元?仔細觀察,見那道濟嘻皮笑臉沒個正經的樣子和平日無甚不同,道:“我武功低微,去了也隻是添亂。再說師父身邊總是要留人照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