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維希婭的語氣難得帶上了幾分遲疑。

  她鉗住溫琳下頷正對著自己,以便能將溫琳的神情看的更加清楚。

  精致的麵龐上布滿了因疼痛而滲出的冷汗,眼圈周圍的青黑暴露出她強加掩飾的疲憊,眼中的冷靜警惕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一頭被暫時壓製住的猛獸,隨時可能跳起來撕碎你的咽喉。

  黑眸中,唯獨沒有超出界限的情感。

  與維希婭記憶中別無二致,溫琳從不會表露出任何超出界限的情感,哪怕是單純的欲.望,她常常毫不掩飾的打量她,眸光裏是坦蕩純粹的對一切美麗事物的讚賞。

  這個要求顯然是對自己所作所為的有力回擊,維希婭如是想著。

  身為戈蘭的女王,維希婭身邊向來不乏出眾的追求者,他們常會為了女王的垂憐,而像鬥犬一般,互相撕咬爭鬥,狂吠著昭示自己想要將女王據為己有的野心。

  但這些人通常懷揣著不可告人的zheng治目的,維希婭冷眼看著他們爭寵獻魅,再毫不客氣的利用這筆名為貞潔的寶貴財富達到自己的目的。

  想到這,維希婭心底竟生出了絲絲戾氣,她不想溫琳變得與那些人一樣自大虛偽。

  纖長的手指落在溫琳眉骨上,而後向下,最後緊貼在溫琳脖頸上的溫熱血管旁。

  “閣下,不合時宜的透露出自己覬覦的東西,並不明智,我建議你換一個條件,”維希婭平淡的話語中隱隱含著警告之意。

  溫琳麵無表情的凝視著維希婭半晌,終於像是妥協般的出聲道,

  “陛下,向一個孱弱小國的女王屈膝,首先得拿出足夠讓我心動的利益,”

  而在維希婭怔愣時,溫琳膽大包天的張嘴咬住落於唇側的指尖。

  報複似的用力。

  胸骨下的心髒在發顫,身體在手指被溫琳咬住的那一瞬間僵住了。

  尖銳的痛感成功讓維希婭蹙眉,手上下意識用勁,逼得溫琳不得不張開嘴。

  而趁著溫琳張嘴的空隙,維希婭迅速將手指抽了出來。

  濕潤的,發燙的……

  指尖上似乎還能看到瑩亮的水澤,維希婭半垂下眼睫,將手收至寬袖下。

  所有的情緒在短時間內斂去,維希婭將手置於溫琳胸前的鞭傷上,出於報複,狠狠按下。

  審視的眸光落在溫琳臉上,一言不發。

  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愈發濃烈,被刻意拉長的沉默牽引出絲絲縷縷難以言說的曖昧。

  溫琳得逞般的眨了眨眼,看起來有些得寸進尺道,“陛下,這可不是一個好的談判場所,首先您可以考慮放我出去,”

  僅存的氣力正在被飛速耗盡,越來越明顯的暈眩感與身上傷口的灼燒感交織在一起,十分難受。

  溫琳深知,再不離開這裏自己可能就得交代了。

  臉頰無力的貼在維希婭手背上,恰到好處的示弱成功讓女王注意到了溫琳的異樣。

  牢門被重新打開,在一眾侍從驚愕的眼神中,滿身血汙的溫琳被高高在上的女王摟在懷裏。

  有侍從想要上前接過溫琳,但腰間驟然環緊的手提醒著維希婭懷中人的抗拒之意。

  素來威嚴的麵容在暗處勾起一抹淺笑,維希婭揮退了侍從,托著溫琳,步伐穩穩的向監獄外走去。

  利落的將人攙上馬車,推到一側,動作一氣嗬成。

  奢華的馬車內是被鵝絨填充滿的坐墊,但讓溫琳欲哭無淚的是,馬車行駛在不平整路麵上傳來的顛簸感,將身體的不適感放大到了極致。

  反觀維希婭,脊背筆直,坐姿端正,連下頷揚起的弧度都在詮釋著王室的優雅。

  溫琳盯著維希婭看了好一會,髒腑裏翻湧的撕裂感促使她抓住旁邊的救命稻草。

  用盡僅剩的力氣,溫琳不管不顧的緊緊環住身旁人的脖子,再將腦袋枕到維希婭肩上,瞬間顛簸感削弱大半。

  溫琳舒服的喟歎一聲,思緒已然僵滯,無暇再去思考這個舉動會不會被推開,會不會惹怒維希婭。

  然而出乎溫琳意料的,她十分安穩的抵達了目的地——威赫敏特王廷。

  一路上,維希婭的姿勢神情都沒有什麽大的變化,唯有置於膝上的手深深摳入了肌膚裏。

  從未有人敢這般放肆的與她親近。

  與溫琳肌膚相貼處的熱度似是將空氣點燃了,維希婭覺得越來越熱,甚至有些缺氧。

  但這個感覺,她並不厭惡。

  馬車一路暢通無阻的駛進王廷後,維希婭像被蟄了般,手忙腳亂的將溫琳推開。

  同時在溫琳回過神來之前,率先下車,恢複一絲不苟的優雅儀態。

  車簾再次被掀開時,溫琳見到的便是維希婭一臉正色與幾位神色匆忙的官員耳語的場景。

  匆匆幾句後匆忙離開,整個過程分毫注意力都沒落在自己身上。

  溫琳眼珠轉了轉,識相的保持沉默,直到被此前隨行的侍衛關進一個圓形的小房間裏。

  隨著門落鎖,四周重新寂靜,溫琳這才發出微弱的抽氣聲,身上的鞭痕火辣辣的疼,微微一動便疼的更加劇烈。

  與此同時,鬆懈下來後沉沉壓來的疲憊感幾乎瞬間就要將溫琳的神智擊潰。

  真是個心狠的女人,溫琳低咒了一句。

  僵硬著身體站在原地緩了一陣後,溫琳這才勉力挪到窗邊,借著月色觀察起周圍的環境。

  房間很小,中間擺著一張破舊的木質單人床,床上還有一床勉強稱的上幹淨的棉被。

  好在環境十分幹燥,通風也好,整個房間除了床,沒有多餘的雜物,比起亞特塔潮濕肮髒的環境已經好上很多。

  溫琳沒有潔癖,但她習慣於使自己所處的環境保持盡可能的幹淨與整潔,這有助自身精力的恢複。

  透過窗戶往外看,溫琳對自己所處的位置有了大概的猜測。

  自己應該是被關押在王廷後方的某處圓形塔樓中,房間窗戶開的很大,向下看去,距離地麵大概有30米高,普通人從這裏摔下去,非死即殘。

  雖然對修習古武的溫琳來說,從這裏下去不是一件難事,但一想到維希婭層出不窮的手段,溫琳放棄了。

  城堡裏不知道有多少守衛軍,而且這是在戈蘭王都,駐守在城內外的軍隊不少,溫琳沒有把握能夠順利擺脫追捕,逃回海上。

  更重要的是,她的船與部下,都被維希婭拿捏在掌中。

  看維希婭的態度,溫琳猜測應該暫時不用擔心自己的小命。

  將侍女送來的肉湯一飲而盡後,溫琳選了一個較為舒服的姿勢,避開傷處,躺在床上沉沉睡去,一夜無夢。

  而女王所在的白廳,燈火搖曳,人影綽綽。

  即使是在深夜,也沒有半點要安靜下來的意思。

  因為女王被刺一事,支持女王的新貴族一派顯得尤為被動。

  女王的身側正站在新貴族一派的代表,首席顧問兼國務大臣——威廉·塞西爾爵士。

  “陛下,你不該激化與教會的矛盾,我們該從不久前讓您命懸一線的刺殺裏得到教訓,”

  憂心忡忡的表情讓威廉看起來更蒼老了,花白的兩撇小胡子簌簌抖動著,看起來有些滑稽。

  沒有一座能抵抗進攻的碉堡、虎視眈眈的外敵、危險且貪婪的教廷,還有隨時都可能在刺殺中喪命的女王,這讓依附於維希婭的新貴族們非常頭疼。

  “威廉,如果付出的代價能換得我們不受製於人,那就沒有什麽不能去嚐試的,”

  “可您真的要把希望寄托在一群海盜身上?皇家近衛隊被教廷的神聖騎士團打壓,已經成為了傳統,沒有人能輕易改變遊戲規則,哪怕您是女王,”

  威廉一針見血的指出問題,在他看來,正在成長中的女王似乎不自量力想去挑戰狼群。

  沒人能輕易改變嗎?維希婭沉默了一會,隨後堅定的搖了搖頭,“不,你們都錯了,活在舊神權陰影下的人.民,已經失去了反抗的鬥誌,我們隻能借助外部力量去擊潰腐朽的教廷,”

  女王的語調聽起來一如既往的果斷、篤定且自信,透著不容拒絕的強硬。

  勸誡的話堵在喉中,廳中的新貴族們麵麵相覷,維持著一致的沉默低下了頭顱,“希望她能如陛下所願,”

  “退下吧,”

  輕捏著鼻梁,維希婭揮揮手,神情略顯疲倦。

  大公教與新國教再度挑開的矛盾、南部的洪水、以及與西斯廷外交關係的惡化,同時還要防備著心懷不軌的舊貴族們與外敵串通,這些急需處理的問題攪的維希婭心神不堪。

  整齊的腳步聲如潮水褪去,白廳很快恢複成空蕩寂靜的模樣。

  維希婭眯起眼,斜倚在王座上,享受著這一刻的寧靜。

  安托妮帶著一眾女官適時走上前,幫助女王卸妝,褪去華服,以及用最舒適的力道按壓身體的穴位,舒緩疲憊。

  在她的印象裏,女王已經很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私底下連多餘的情緒都甚少展露。

  跟隨在女王身側的侍從女官,無一不小心翼翼。

  就寢前維希婭突然問道,“溫琳怎麽樣了,”

  “陛下,她很快就睡著了,鞭傷還沒來得及處理,”

  “明早將鞭傷處理好,再帶她來見我,”

  口氣淡漠,就如維希婭每一次發號施令般自然。

  安托妮依言應下,不由得回想起今晚女王在麵對那個海盜時多次出格的舉動。

  在侍奉女王安寢後,安托妮特意去找了貝茜與納曼爾,囑咐她們明日侍奉溫琳時一定要恭順細心。

  在戈蘭,沒有人會喜歡卑劣的海盜,他們憑借武力,肆意奪取人們的積蓄,侮辱柔弱的女人。

  他們惡行累累,他們罪至地獄。

  可同樣,無人見過能與溫琳一般美麗的海盜,也無人見過能活著走進戈蘭王廷的海盜。

  溫琳,是唯一的特例。

  而特例,往往是與眾不同的。

  身為女王最信任的侍從女官,安托妮總能提前將事情有條不紊的安排好,避免額外的麻煩。

  貝茜與納曼爾雖然不解,但還是乖乖聽進去了,安托妮的告誡通常也是女王的意思。

  這一點,王宮裏的侍從們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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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引用自《加勒比海盜》by張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