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翌日,溫琳準點清醒,扭頭看向窗外,圓形塔尖上的晨霧還未散去。

  照例下床吐息舒展身體,小股真氣隨著動作從丹田處湧進四肢百骸,半小時後,溫琳仔細感受了一番身體的恢複情況,滿意的點點頭。

  這是修習古武的好處,修煉至道人境後,身體各方麵的素質會強於常人幾倍至幾十倍,在保證基本的飲食與休息的情況下,受傷後恢複的速度也會更快。

  晨練完沒多久,門外響起敲門聲,溫琳打開門,是兩個捧著食物與梳洗用具的女仆,

  “小姐日安,陛下會在上午召見你,”

  這是變相的催自己動作快點?

  女仆們濃密的長發規矩的盤在腦後,低垂著的頭讓溫琳看不清她們的神情。

  溫琳挑了挑眉,拿過梳洗用具,淡聲道,“謝謝,我知道了,”

  女仆們的態度耐人尋味,明明自己隻是一個犯人,現在卻像是在對待客人一般。

  但溫琳沒有深究,傳言中的維希婭喜怒不定,這樣的小變化不足為奇。

  柳枝與鹽用來刷牙,恰到好處的溫水與柔軟的棉質麵巾用來潔麵。

  在這個空隙,貝茜與納曼爾好奇的觀察溫琳,雖然穿著髒汙的衣裙,洗漱的動作過分恣意,但偏偏看起來優雅悅目。

  還有剛才如弦琴般清越的嗓音,是地道的王都腔調。

  真是一個完全不像海盜的海盜,女仆們相互對視一眼。

  似乎站在她們眼前的不是一個惹人生厭的海盜,而是從小生長在王都,受過良好教養的貴族小姐。

  早餐是麵包與肉湯,麵包是貴族才能吃到的白麵包,仍是硬的硌牙,好在肉湯沒什麽腥味,就著湯,溫琳將早餐吃的幹幹淨淨。

  而就在女仆們想要上前解開溫琳的袍子時,溫琳以一種詭異的速度往後撤開好幾步,神情稍冷,“你們要幹什麽?”

  在危險未知的陌生環境中,盡可能保持高度警惕是溫琳基本的行事準則。

  麵對溫琳突然變化的態度,又驚又疑的女仆們略顯手足無措,急忙解釋道,“你的傷口需要處理,王廷醫官正在門外等候,”

  經過一個晚上的時間,溫琳身上的大部分鞭傷已經結痂,隻有少數幾道依然紅腫的厲害,隔著衣衫去觸碰,能感受到傷口周圍灼人的溫度。

  如果不想留疤,是得盡快處理。

  貝茜與納曼爾的身上沒有任何習武的痕跡,溫琳意識到是自己過分謹慎了,歉意的放緩聲音,“讓醫官進來吧,”

  然而讓溫琳沒想到的是,她遠遠高估了這個時代的醫療水平。

  被稱為王廷醫官的人,拿著一盒裹著不明粘液的水蛭慢慢走近,“美麗的小姐,你需要放血治療,”

  “用水蛭?”

  “是的,你可以放心,它們經過精心挑選,健康幹淨,足以保證治療的效果,”說著醫官用鑷子夾住一條扭動的非常歡快的水蛭,伸至溫琳眼前。

  ……

  得到肯定的回答後,溫琳內心難以言表,淡定的神情有一瞬扭曲,耐著性子才忍住沒把醫官與水蛭一起扔出去。

  “抱歉,我不需要,”

  女仆們與醫官麵麵相覷,溫琳不配合的行為讓她們有些無措,氣氛陷入了短暫的凝滯。

  為了不讓氣氛繼續僵持,溫琳走到窗邊,看著底下的花園笑著道,“我的意思是我們可以考慮一下其他的方式,比如用藥草?”

  “藥草?”

  “是的,閣下,”

  溫琳的眼睛閃過亮光,醫官的反應看起來不像完全沒聽說過。

  “可是藥草一般隻給生病的動物使用,”醫官摸不著頭腦的解釋,看向溫琳眼神的愈發怪異。

  在整個歐羅巴大陸,醫官們會將藥草混合在一起,熬城濃稠的藥草汁,給動物治病。

  但沒人會去喝藥草汁,除去味道怪異,難以下咽外,還很可能導致發燒腹瀉,那是會危及生命的病症。

  考慮到時代認知的差異,溫琳沒有深究,直接了當的表示要醫官帶著自己去看看能被用到的藥草。

  期間醫官還不死心,主動向溫琳介紹起現在流行在上層社會的治療方式。

  歐羅巴大路上的醫者們認為,導致生病的原因是體內血液物質不平衡,放血治療能促使病症好轉或減輕,有切開靜脈與用水蛭兩種手段。

  除此之外還有火烙,灌腸等等,比如頭痛難忍,醫官會剔掉病人的頭發,然後用燒紅的鐵鉗烙上頭皮,以此驅趕腦子裏作亂的邪祟。

  匪夷所思,溫琳深刻意識到現代最基礎的醫療於這個時代而言,彌足珍貴。

  好在最後溫琳成功找到了需要用到的藥草。

  【白檜葉:味辛,性寒涼,歸肺經,葉呈八瓣鋸齒狀,外敷可有抗炎殺菌之效】

  【覆前草:味甘,性溫,歸腎經,葉片卵形,全緣呈不規則波狀淺齒,常用於鎮靜消腫】

  將這兩種藥草搗碎外敷,能起到很好的消炎消腫的功效。

  溫琳在叢林荒原中出任務時,常需分辨不同的藥草,以備臨時之需。

  而醫官聽說藥草還能外敷時,瞪圓了眼睛,一臉不可置信。

  溫琳心覺好笑,順便將餘下幾種熟悉的藥草摘了出來,並將使用方法一一詳說。

  語速不緊不慢,吐詞清晰有力,透著讓人信服的自信。

  雖然半信半疑,但醫官仍是將溫琳說的方法全部仔仔細細記錄起來。

  等處理好傷口後,明亮的光線已斜照到走廊裏側的牆壁。

  溫琳剛換上女仆準備好的亞麻袍子,女王身邊的傳令官雅茲夫人就來催促了。

  “溫琳小姐,陛下現在要見你,”

  傳令官抬袖示意,肅冷的神情與王廷外的雕塑如出一轍,而在她看到被丟在一旁的襯裙時,神色突然有了變化。

  等溫琳走出房間後,雅茲夫人迅速走上前,撿起襯裙摸了摸,她看著女仆們問道,“這是溫琳小姐換下來的衣物?”

  “是的,夫人,”

  女仆們異口同聲,在看清傳令官拿起的衣物後,紛紛張大了嘴。

  此前這件裙子十分髒汙,沒人注意到它的材料。

  “夫人,這真的是一整件絲綢嗎?”納曼爾驚訝道。

  “一個海盜怎麽會擁有它呢?而且溫琳小姐換下它時,一點也不在意,”貝茜繼續補充了一些細節。

  要知道現在東西方初通貿易,常常需要數年的時間才會有一兩艘商船成功從東方帶回絲綢。

  對所有的貴族而言,能夠擁有絲綢織物是顯赫身份的象征,就連女王都隻有一件拚接著絲綢的長外襯。

  雅茲夫人眼神幽深,沒有回答,囑咐女仆將衣物收好後,疾步追上溫琳,一路上保持沉默,與她一起去往白宮。

  走廊上方是高高的半圓形穹頂,兩側的石柱線條簡單,卻似乎與莊重威嚴的穹頂融為一體。

  穿過走廊,映入眼簾的是金碧輝煌的殿堂,溫琳驚歎,這是現代難以見到的恢宏壯觀,遠遠超出自己的想象。

  吱呀~

  一道沉悶的推門聲讓溫琳不得不停止感慨,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

  循著石門緩緩開啟,溫琳抬眸。

  維希婭今天穿了一身淺綠色的開襟長裙,沒有任何寶石珍珠點綴,陽光透過散落的金發渲染出斑斕的光暈,仿若給整個人增添了一種慵懶誘人的氣質。

  驚豔,不動聲色。

  出於防禦性與安全性考慮,供女王正常生活起居的白廳,整棟建築上都是長且窄的拱形窗。

  一旦熄滅了燭火,即便是在白天,也會被昏暗籠罩。

  而在跳動的微小燭火與錯落的光束在交織中,明滅的光影恰好掩去了維希婭臉龐線條帶來的鋒利感,藍瞳深邃,紅唇誘惑。

  如水仙清純,亦如玫瑰熱烈。

  滿足著一切妖冶、綺麗、心猿意馬的遐想。

  還有不可自控的未知與刺激。

  溫琳突然不那麽懊惱了,畢竟引誘她的是人間尤物。

  溫琳出於本能的反應取悅到了維希婭,她輕笑著示意其他人退下。

  空曠的寢殿內隻留下彼此,她說,“溫琳,走到我跟前來,”

  溫琳順從的走上前,她一走近就看到了擺在維希婭桌上的自由號海盜手劄。

  1、每個船員務必使大炮、手/槍、馬刀保持清潔和完好無損。

  2、擅自離船或離開戰鬥崗位的人都要被處以死刑或丟到無人居住的島嶼上去。

  3、……

  ----《自由號海盜信條》……^1

  “溫琳閣下,你看起來休息的很好,”

  昨晚蒼白的唇已恢複紅潤,黑眸中似除卻警惕外,似乎還多了熱烈無畏的生氣。

  捉摸不透維希婭的想法,溫琳點點頭,算是默認。

  “我想我們可以好好談談,比起魚死網破,合作未嚐不可,”維希婭唇線輕揚,將溫琳變幻的神色收入眼中,整個人慵懶的倚在椅背上,率先拋出橄欖枝。

  對溫琳來說,今天的遭遇與前幾天相比,就像是被扇了巴掌後又給甜棗。

  但一名船長若是不能及時覺察到潛藏在平靜海麵下的危險暗礁,那就意味著她就離葬身魚腹不遠了。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碰撞,溫琳笑著發問,

  “陛下,你可以直說你的目的,”

  “臣服於我,”

  “陛下,你知道的,海上的規矩,一名合格的海盜,永不稱臣,”

  溫琳的拒絕表達的很明顯,似乎沒有轉圜的餘地。

  維希婭的笑意凝固在嘴角,未達眼底,一場可怕的風暴正在醞釀。

  在事態更糟糕之前,溫琳突然握住了維希婭的手,黑眸閃爍著狡黠智慧的光芒,如同一位優雅的古老貴族,單腿屈膝,一吻鄭重落於維希婭光潔無暇的手背。

  而後繼續道,“越來越多的別國船隊從港口出發,未知的大陸相繼被發現,他們帶回了驚人的財富,而這些財富正是戈蘭急缺的,我猜的對嗎?陛下,”

  話音落下的一瞬間,溫琳的心跳失去了沉穩的節奏,似乎要破開胸膛。

  她在賭,賭維希婭所圖遠不止於此,賭自己還有更高的利用價值。

  維希婭動了動身體,手指屈起,支著下頷,笑意不為所動,“一個懂政治的海盜,閣下,你讓我非常驚喜,”

  這是在委婉的承認溫琳所說是事實。

  戈蘭國內嚴重的財政危機已經威脅到金雀花王室的統治,這對王室來說,不是一件光鮮的事。

  溫琳繼續問,“這也是導致你抓捕我的直接目的?”

  維希婭沒有應話,她打量著溫琳緊繃的姿態,身體緩緩往前傾,手指穿過溫琳肩側散落下的長發,落在溫琳潮潤的後脖頸,

  毫不避諱道,“閣下,如果你的身體和你的神情一般放鬆,說不定你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大腦瞬間被空白侵占,對於這突如其來的轉折,溫琳難以置信。

  她後知後覺的感受著身體各處傳來的微弱痙攣感,原來在維希婭麵前,她竟連最基本的偽裝都保持不了麽?

  而在溫琳露出驚愕神情的瞬間,維希婭拿起酒杯,仰首,一飲而盡。

  心中的惡念得到了初步的滿足,除卻要撕裂溫琳冷靜的表象外,維希婭還想踩斷她的脊骨,碾碎她的驕傲與自尊,讓她隻能依附於自己,屈膝獻上毫無保留的忠誠。

  麵對不聽話的獵物,她有著足夠的時間與耐心。

  不留喘息的餘地,維希婭仿若施舍繼續道,“閣下,我需要一把馳騁在海洋上的利刃,一把能為我快速帶來豐厚珠寶黃金的利刃,這是你與你的部下唯一的活路,”

  這是一個截然不同於那晚的維希婭,帶上假笑的麵具,斂去了外露的情緒。

  宛如無垠的深海,揚起鋪天蓋地的海浪將人困於無援的孤島。

  “我今天要見到我的部下與自由號,”腦中飛快分析著形勢,溫琳黑白分明瞳仁中倒映出維希婭極具壓迫性的姿態,喉間澀然。

  “所以你的選擇是接受我的旨意?”

  “不,陛下,能驅使我的永遠是足夠分量的利益,比如領土?比如爵位?而我的部下與船,隻算是附加條件,”

  “嗬~,”

  聽著溫琳強裝淡定的言辭,維希婭輕嗤了聲。

  她毫不猶豫的攥緊了掌心的長發,往自己的方向拉扯,聲音冷淡,“閣下,你的勇氣值得嘉獎,但我不喜歡,”

  維希婭沒有掩飾自己的不虞,她想自己是不是對溫琳太過寬容,以至於她用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姿態同她談判。

  溫琳悶哼,沒有反抗,她順從的將頭枕在維希婭膝上。

  剛剛那一瞬,女王傾瀉出的氣勢讓溫琳感受到了強烈的危機感。

  一種隻要自己反抗,便危及性命的危機感。

  溫琳毫不懷疑,自己故意試探的把戲在維希婭眼中,就是一場自導自演的笑話。

  麵對維希婭不買賬的行為,溫琳抿了抿唇,在短暫的沉默後接著道,“陛下,您可以相信,我懷揣著最真摯的合作誠意,”

  看著溫琳低伏下的姿態,維希婭手上用的力氣反而更大了,她對溫琳吃痛的表情,熟視無睹。

  任何想以假意服從換得喘息的行為,都需立刻絞碎。

  “誠意?一個懂zheng治的海盜的確很吸引人,但你目前所展露出的價值遠不足以動搖我,”

  維希婭微涼的指腹落在貫穿溫琳鎖骨的紅腫鞭痕上,緩緩向下,直至完全扼住溫琳白皙頎長的脖頸,

  她俯身在溫琳耳邊低歎,聲音溫柔的不可思議,“閣下,你最好祈禱接下來你能夠繼續帶給我驚喜,如果讓我滿意,我考慮接受你的提議,否則,你的結局不會太美妙,”

  說完,維希婭鬆開了手,微微往後傾著身體,恢複了高高在上的睥睨姿態。

  溫琳心頭一震,掌心隱隱發冷,麵對始終強勢的維希婭,她的思緒罕見的混亂了。

  但很快,溫琳的眸子重新恢複清明,她抬頭直視著維希婭,果斷道,“陛下,如你所願,”

  而在此時,門外想起了敲門聲。

  三聲過後,傳令官雅茲夫人走了進來,麵無表情,目不斜視,“陛下,西斯廷大使已經到達獸苑,”

  聞言維希婭把玩起桌上的酒杯,目光落在溫琳看似毫無波動的麵龐上,露出了玩味的笑意。

  “陛下,馬車就在宮殿外等著,”在維希婭起身同一時間,雅茲夫人快步走上前,攙住她的手臂。

  在離開這個房間時,雅茲夫人突然回頭,對著被忽視的溫琳道,“小姐,請跟上來,”

  一貫冰冷的眼神中,閃過難以覺察的微芒,可惜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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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中世紀的治病方式你們可以去搜搜,忘記在哪看過一篇文章,歐洲的一個國王就是先被放血,然後再燙頭,還用山羊舔腳等等治病,最後去見上帝了……

  溫琳:就離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