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真相(下)
  得知那一晚沒發生任何事的時候,葉誠很難說清心裏是什麽感覺——有點如釋重負,有些慶幸,還有份不知從何而來的遺憾與失落...

  葉誠看著梅淩雪一如既往的英氣勃發有些恍惚——奇怪,我為什麽覺得遺憾?他啞然失笑。

  “你為什麽要破壞我跟采秋的婚禮?”

  既然大局已定,葉誠也不願意在細枝末節的問題上多摻和。令他最好奇的,一直都是梅淩雪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要用這麽大代價破壞此事?

  梅淩雪眼神幽深地看著葉誠,盯得他心裏有點發毛。

  葉誠湧上一股怪異的感覺:不會吧?她不會也喜歡我吧?

  梅淩雪卻在心裏斟酌著該怎麽說——以她的矜持,“我與采秋都喜歡你”這話是斷然說不出口的。

  “采秋,還沒做好跟你成家的準備。”

  聽見梅淩雪這番話,葉誠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鬆了口氣——不是喜歡自己就好。但反應過來的他顯然受到了更大的打擊,用難以置信地口吻問道:“等等,你說什麽?!”

  見葉誠這麽在意自己的好姐妹,梅淩雪感到挫敗的同時還有點酸楚——明明是自己先認識他的,為什麽他對自己跟采秋的態度截然不同?

  想到這兒,梅淩雪報複性地重複了剛剛那句話。

  “這不可能!采秋在哪兒?你去找她,我要聽她當麵跟我說!”葉誠不相信梅淩雪的說辭——沒做好跟自己成家的準備?那做好跟誰成家的準備了?先前的那些溫柔都是演的嗎?

  “於她而言,你已是半個弑母仇人。”

  像是包公手裏的驚堂木,也像是神仙施展的定身術。葉誠聽到這話突地僵住,一言不發。等眼淚摔在冰冷的地上不起漣漪碎成八瓣,才使他的眼神恢複清明。

  物是人非的清明過後,就是投江自盡般的痛苦。葉誠隻覺得胸口好堵好堵。

  梅淩雪見他潸然淚下,有些複雜地問道:“你...當真那麽喜歡她?”

  葉誠隻是輕輕擺手:“等你有喜歡的人,你便懂我現在的感受了。”

  梅淩雪心有千千結,一句“你怎知我沒有喜歡的人”已到嘴邊。

  但她沒有說,終是沒有說。有些話,一開口就沒法回頭,所以藏在心裏勝過說出來。

  葉誠聲音沙啞地否認了自己先前的看法:“不,就算你有喜歡的人也不會懂的。就像長大後丟掉玩具時從未考慮過擁有玩具的時候多開心。”

  “不合適的衣服也不能再穿,不是嗎?”梅淩雪不知是安慰葉誠還是替花采秋開脫般地說道。

  葉誠笑得慘淡。他聲音沙啞道:“還有事嗎?”

  “那晚的事雖然是假的,但是話都是真的。”

  見梅淩雪神情嚴肅,葉誠好奇地看著她。

  “你要當我一輩子的對手!”

  葉誠聽到這話,有點恍惚——倒不是因為別的,而是曆經波折後他現在已經無心追求劍術之巔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能當梅淩雪多久的對手...

  一道閃電劃過葉誠腦海,他打了個激靈。

  送走梅淩雪,正當葉誠打算練劍,朱常洛就來了。他揮揮手,身後的王安就呈上一個小巧精致的盒子。

  看著葉誠憔悴的樣子,朱常洛歎道:“善執,我該回京了。這東西,本想給你當賀禮的。現在來看,還是當個分別禮吧...”

  葉誠打開盒子,發現裏頭裝的是個類似機括類暗器的怪東西,以及兩個小罐子。他總覺得有點眼熟,卻不知道在哪裏見過。

  “這東西是番外呈上來的貢品,稱之為槍。不過好像與我們軍營裏裝備的不大一樣,他隻要先這樣,然後這樣,接著就這樣....”朱常洛打開兩個罐子——有模有樣的裝填火藥與彈丸。

  “哦!”葉誠恍然大悟地點頭,就說自己在哪兒見過——這不是跟當時劉廣生的火銃很像嗎?

  “嘭!”

  打雷一般的聲音帶著火花一起出現,在視覺上給葉誠帶來了極大的衝擊。

  朱常洛演示完之後,將槍重新放了回去。他苦笑道:“原意是想給采秋防身用的,或許你也用得上。”說完就要轉身離開。

  “殿下稍等!”葉誠喊住對方,雙手奉上那本賬簿——葉誠一直都是知恩圖報的人。對方如此看重自己,自己也當投桃報李。

  朱常洛眉頭一跳,麵露喜色——但很快就嚴肅解釋道:“善執,你聽我說,我本意不是為了賬本而來,是真的把你當朋友了。”不等他繼續說下去,就被葉誠打斷了。

  “為陛下分憂,錦衣衛義不容辭。”葉誠謙卑一笑,拿出令牌的同時微微欠身。

  隻是這聲“陛下”,已然是不知道喊給誰聽了...

  朱常洛見到錦衣衛令牌,吃驚的表情一閃而過。他含蓄笑道:“你說的這些話,我會傳達給父皇的。”

  這位太子殿下,還是走了。看著空院子,葉誠心中陡然生出孤寂之感。

  葉誠麵無表情,舞起了落花流水這一式。

  因為梅淩雪剛剛所說的話表明了花采秋態度的同時讓葉誠更明白了什麽叫“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劍隨意施,意隨心動。這招落花流水,葉誠已得其神髓。以舉重若輕,破四字式!

  最後收招,葉誠隻覺得小指脹得發痛,當即盤膝坐定,調息起來...

  琢玉心法竟一下子邁入第三層境界!連帶著小指上的手少陰經,手太陽經,以及中指的手闕陰經都通了!

  十四經又開三經,通脈經絡已有六條之多。

  葉誠詫異了——明明自己久疏戰陣,為什麽琢玉心法還能提高?

  “心法跟劍法是沒有關係的。讓你心境起伏的事越多,琢玉心法越有可能破境。往後能讓你心境起伏的事隻會越來越少。”

  “爹?你什麽時候來的?”葉誠正瞌睡呢,父親就送來枕頭了。

  葉言搖頭道:“沒什麽,你娘親回飛仙島了,我也該離開了。走之前來跟你聊聊。”

  葉誠也猜到自己父親會離開,但他糾結開口“爹,我...”

  葉言微笑打斷:“不要說了,爹跟娘都是相信你的。”

  “你也應該知道讓追尋劍道的危險所在了。但是你應該不知道,越早確定劍道,未來的成就隻高不低。既然想在江湖上走下去,就多提高自己吧。我在京城等你。”

  葉言留下這最後一句話,就離開了。

  若是以往,葉誠隻會興奮——但不知道是因為琢玉心法,還是經曆了這麽大的事,葉誠的內心毫無波動。

  劍道,我的劍道,究竟是什麽呢?

  是守護嗎?都被未婚妻退婚了,還守護個屁!

  還是爭先?且不論葉誠勝負心沒有那麽強,劍神仰之彌高,葉誠他憑什麽爭先?

  亦或是無前?此劍既出,一往無前?

  還是說成仁?含仁懷義,仁者無敵?

  葉誠沒有答案。

  ......

  客棧裏,趙逸看著發呆的葉誠偷偷把他碗裏的雞腿夾走,矯揉造作地關心道:“你在想什麽?”

  早在五六天前,葉誠就從花家搬出來了。知道這事的隻有花采歲一個。

  葉誠天真的以為隻有花采歲一個...

  但等花采歲拿出數張百兩銀票並笑嘻嘻地說道:“我爹說你護花家有功,讓我給你點盤纏。”葉誠就知道這事還是暴露了。

  葉誠眼睛動也不動,像條魚一樣不會眨眼。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碗,平靜道:“你把雞腿還我,我就告訴你。”

  趙逸拿起雞腿“呸呸呸”地吐了幾下,然後朝葉誠笑得春暖花開。

  葉誠隻覺得一陣惡寒...

  趙逸滿足地啃著雞腿,不屑一顧道:“你不說我也知道,還是劍道的事。你別想那麽多了!劍道真不是咱們這個境界可以參悟的。”

  葉誠嚴肅道:“我不知道你聽沒聽過一句話,叫風險與收益並存。劍道我是一定要找的,你再多嘴就不要跟我一起上路了。”

  趙逸吃完雞腿,舉起油膩的雙手做投降狀:“我不說了,不說了總行了吧?”

  “那接下來咱們要去哪兒?”張繼姚極有眼力見的插話道。

  葉誠將飯咽下,回答道:“且看吧,我想走遍這大好河山,看看各地風土人情。”

  “然後等殿下繼位,宣你入朝為官?”趙逸顯然是不知道“死”字怎麽寫——說這種話的時候竟還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葉誠倒也不惱,反倒笑嘻嘻地告知道:“我當官了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家抄了。”

  趙逸笑不出來了...

  又是熟悉的觸電般的感覺,葉誠感覺得到,自己已經離一直追求的劍道很近很近了!但對方就像是一個害羞的姑娘家,始終不肯讓自己一睹真容。

  葉誠激動通知道:“你們隨便走走吧,我剛剛已經有點感覺了。我覺得我快找到了!”說完這話,他就回屋了。

  留下了麵麵相覷的張繼姚跟趙逸二人。

  趙逸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滿麵愁容。他擔憂道:“看他這個樣子,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追尋劍道。”

  張繼姚看穿對方孩子般的心思,他反問道:“這不好嗎?”

  趙逸連連搖頭:“這當然好!我是怕他在那件事裏走不出來!”

  原來他先前一直抬杠,隻是怕葉誠對婚禮一事耿耿於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