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真相(上)
  “善執,你醒了?”

  看著還沒緩過勁來的葉誠,張繼姚忍不住在心裏直歎氣。

  葉誠看了眼窗外,發現已是月色。他便問道:“我暈了多久?”

  張繼姚答道:“一天兩夜,已經過去一天了。”見葉誠緩緩點頭,他又說道:“我發現了件有趣的事,你來看。”

  葉誠起身跟著張繼姚走到桌旁,看到竟然在翻那本記錄軍餉去向的賬本?!

  這賬本自從花采歲那裏得到後,因為事情太多,他都沒來得及看。現在算是閑下來了,葉誠也隨手翻了起來...

  原來這本賬本不僅記錄著軍餉的去向,還記錄著部分軍餉的來源。隻是這軍餉,究竟是用在“軍”上,還是用在“餉”上就不知道了。葉誠隨手翻了幾頁,無非就是沒聽過或者沒見過的官員。他偏頭看向張繼姚,那意思像是再問“你說的有趣的事呢?”

  張繼姚神秘一笑:“你繼續翻下去就知道了。”

  這翻著翻著,翻出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花餘亭?花餘亭竟然也有給雲南交軍餉?還是以花家的名義?

  葉誠越翻越心驚肉跳。他倒抽口氣反問道:“這不對啊!花家家主不是花又年嗎?這麽重要的事,怎麽會讓花餘亭幹?他不怕花餘亭掌握了他的把柄?”

  “我們都猜錯了...花餘亭才是花家家主!”張繼姚苦笑連連。

  “什麽?”葉誠驚得合不攏嘴。

  張繼姚一字一句道:“花又年,隻是花餘亭的一個傀儡。真正的家主,其實是花餘亭。至於那封信...”

  見葉誠一臉焦急,張繼姚也就不再吊他胃口:“則是花餘亭以阿休勒的名義寫的。”

  葉誠見他對花家的事如數家珍,好奇打斷道:“等等,你怎麽知道得那麽清楚?”

  原來就在自己暈倒的第二天,張繼姚閑得無事就翻看起賬簿。翻著翻著就翻出一條驚天秘聞。當他拿去給花采歲看的時候,花采歲也發現不對勁了...

  細問之下,原來花采歲無心政治,隻是隨手翻閱了一下。而當初他把賬簿給張繼姚隻是為了給駱思恭添堵。

  當賬本輾轉到花寒處手裏,花寒處一改往日的懷柔政策,而是以雷霆手段控製了花餘亭!證據確鑿,花餘亭無法抵賴,便把所有事都招了...

  “那花餘亭見過阿休勒嗎?”葉誠在意的還是那個阿休勒,那個在新婚之夜讓花采秋徹底記恨起自己的罪魁禍首!

  張繼姚搖頭否認道:“沒有,他隻是憑空捏造阿休勒的身份罷了。包括之前花又年所見到的那個阿休勒,也隻是他花錢雇的。”

  當事情水落石出後,葉誠把想問的問題一股腦全問了出來:“可他還會武功嗎?那晚他是如何在花采歲的追捕下躲過的?”

  “他會,但是隻會一點點。至於如何躲過花采歲的追捕...很簡單,因為他翻了那個牆頭。牆下早已有他安排好的武功高強的死侍喬裝成他,等他一翻出來,自己馬上動身,以便吸引別人注意力。所以,當花采歲決定去跟蹤的時候,那個花又年,就是假的了。”

  葉誠聽得連連頷首。那樣的話,花又年之死就可以解答了——花餘亭一直以來都是以阿休勒密使的身份使喚花又年。而那晚花又年原本確實是想交代的,但是花餘亭應該趁眾人不注意的時候打了什麽暗號,比如手勢或者表情之類的。讓花又年明白了花餘亭的真實身份,從而服毒自殺...

  “那...花夫人的怪病,又作何解釋?是花餘亭從中作梗嗎?”這是葉誠想知道的第二個問題——花餘亭是如何令鞠菁菁患上這種連太醫都束手無策的病?

  “這個問題,就由我來回答你吧。”

  出現在葉誠麵前的是花采歲——一個憔悴卻在強顏歡笑的花家大少爺。

  見葉誠一臉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麵對自己的局促樣子,花采歲拍了拍他的肩膀寬慰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而且,我也早知道梅淩雪喜歡你。隻有外麵那些風言風語,你不要放在心上。”

  怎能不放在心上?!葉誠心裏苦澀道。

  “我娘,是花餘亭派來接近我爹的。”花采歲說完這話長長歎了口氣。

  不用說,這個應該是乾闥婆那裏查的消息。

  隻聽花采歲繼續道:“爹還是家主的時候,就與娘認識了。然後也是因為我娘給花餘亭傳遞消息,我爹才輸了那個賭約。其實我爹早知道了,但畢竟夫妻一場...不過我娘卻一直心懷愧疚,此事積鬱於心,這才落下了病根。”

  “他讓我娘幫他辦最後一件事,就是趁著我們花家還是紙老虎的時候,搭上朝廷那條線。我娘本不願意,但他開出了個條件就是:如果采秋沒有喜歡的人,婚事就此作罷。”

  葉誠恍悟——這是要向天下與朝廷炫耀一下最後的力量然後及時抽身啊。這點倒與他分析的無二。

  “然後他從太醫那兒拿了張藥方,讓我娘每日準時服用。在精神和藥性的雙重煎熬下,我娘的身體終於是垮了。然後的包括算命人,包括太醫,都是花餘亭多年前就布置下來的暗子。這也是我為什麽一時間查不出蹊蹺的原因...”

  葉誠聽得出花采歲話裏的感傷與自責,便拍著他的後背希望能讓他好受些。

  “我爹苦於沒有證據,就沒為難花餘亭。隻是沒想到會鬧成這個樣子...”花采歲本就紅腫的雙眼又泛起了淚光。

  那這樣,就說得通了——花又年跟花餘亭狼狽為奸,但怕花餘亭不受自己掌控,便編了一個阿休勒這個死無對證的身份。豈料真唬住了花又年...

  而花又年見事情敗露,本想出賣花餘亭換回自己一條命。卻在那晚發現花餘亭就是阿休勒的密室,惶恐之下,選擇了自殺。

  至於如何讓鞠菁菁說病就病?那更簡單,本來人就是他的人,自然想什麽時候病就什麽時候病。

  而且還用這病,分化了花寒處的精力,使得他無法事業家庭兩頭兼顧。

  花寒處知道,但是也不說。

  鞠菁菁獨自保守秘密,內心的煎熬使她麵目全非。最終導致了這場悲劇...

  “那你呢?你又是怎麽做的?怎會讓梅淩雪都願意委身與你?”花采歲掛著眼淚的笑容,讓葉誠一度以為對方就是想知道這回事才鋪墊了那麽多...

  葉誠神色尷尬道:“我如果說,我都記不清了,你信不信?”見花寒處點頭,葉誠才繼續道:“我真不知道那晚發生了什麽,我就記得我喝完酒就睡了。接著就天亮了,他們告訴我我家裏人被官府的人擄走了。”

  花采歲大手一揮,瀟灑道:“算了,不聊了!喝酒去!”說完也不等葉誠拒絕,就摟著他往門外走!

  第二天的時候,喝了多少,喝的什麽酒,喝到什麽時候,這些問題葉誠一概不記得,他隻記得把自己滿腔煩悶都抒發得幹幹淨淨。

  隻是午間又下起的雨,讓他的心情又變得惆悵不明。

  ......

  二人齊齊看向窗外的綿綿細雨,一言不發。

  梅淩雪臉上閃過掙紮,還是歎道:“值得嗎?”

  花采秋平靜點頭:“我還沒有做好,跟他共度一生的準備。”

  梅淩雪知道,花采秋這麽說隻是有意讓著自己罷了。可對方既然把自己當姐姐了,自己又何嚐不是把她當妹妹?

  “後悔嗎?”梅淩雪這番話,有些心疼。

  花采秋沒有回答她,而是牛頭不對馬嘴地問道:“梅姐姐,你還記得嗎?你曾經問過我,他是什麽樣的人?”

  梅淩雪沒有回答,接著自顧自道:“當時,你說他是像雨一樣的人...”

  望著窗外的雨,梅淩雪怔怔出神。

  是啊!他的悲傷,是雨——不是一場,是每一場;不是一滴,是每一滴。

  葉善執,你現在該有多難過啊?

  ......

  花寒處一個人獨坐,想起不久前自己與妻子的對話...

  “我是花餘亭的人,當年是奉命接近你的。”

  “隻是以前,現在你是我的人。”

  “花餘亭讓我以秋兒為籌碼搭上朝廷。”

  “秋兒可是有婚約在身了。”

  “你說的是...那個葉家的?那樣不好吧?何況真嫁了了的話,我們花家豈不是顏麵掃地?”

  “可是我看秋兒可是很喜歡那小子啊?!”

  “總歸是家醜,這門親事我不同意。”

  “這可是我當家主時立下的賭約,全江湖都看著呢...”

  “女兒的幸福跟花家的名聲,我都能替你保留下來!”

  “你別衝動。”

  “我時日無多,就當我為當年錯誤的選擇賠罪吧。”

  花寒處抬手時極罕見地撞到了桌角,若無其事地繼續熟練卻又不失小心地剝著當歸蝦殼。突然蝦汁濺到眼睛裏,他用力地揉著眼睛,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菁兒,我與你生了三個孩子,你還不明白我的心意嗎?不是我放不下,是你一直放不下啊!”

  當歸蝦,當歸瞎啊!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幹,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欄。

  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

  瞞,瞞,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