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福至,禍至(上)
  見眾人皆是麵露不解之色,而自己主子也在震驚中還沒有回過神來。王安這才解釋道:“花餘亭當年曾任職國子監,殿下與福王幼時曾混入其中,與之相識。”

  張繼姚眼皮驟跳:“那豈不是名義上的太子少師?”說完又看了看朱常洛...

  葉誠趕緊指著朱常洛插科打諢道:“怎麽?羨慕了?這不是還有機會呢嗎?”

  這一番玩笑話倒是把無形中的隔閡衝散了不少。朱常洛笑著朝眾人抱拳道:“諸位放心,我要做的事,可不是老師能阻攔的。”說完又麵色凝重地補充道:“除了父皇,我這位老師城府之深是我生平僅見。請諸位務必小心。”

  聽了他的這個評價,葉誠心裏也是沉甸甸的。他朝花采歲嚴肅道:“你繼續說,你四伯怎麽了?何以讓你懷疑他?”

  “我這位四伯深居淺出,連住都不在花家。但一有什麽大事,花又年總是會去找他。而且我聽說,當年把我爹拉下來,也有他的一份。”花采歲說完,看了眼葉誠的同時還朝他點了點頭。

  這話稍微有些模棱兩可。但葉誠知道,他基本是確定了此事有花餘亭的影子。

  葉誠心念一動,突問道:“詳細說說你爹當年是如何退下家主之位的。”

  這時候朱常洛倒是起身朝眾人拱手。他開口道:“我出來已久,先告辭了。”之所以說這話,一方麵是因為涉及到花家的秘密,自己身份敏感不好留下;另一方麵則是因為接下來的事隻要葉誠他們放手去做就是了。自己更應該考慮的是如何對付即將到來的那位好弟弟。

  送走了朱常洛,屋裏原本有些局促的氛圍徹底消失不見。花采歲呼了口濁氣繼續道:“我爹當年落敗,花府其餘六房炸開了鍋。第二日就突然發難,六人聯手將我父親從家主之位上趕走。我父親雖然沒說,但我也知道他心裏還是有些遺憾的。”

  葉誠突然打斷道:“這時候,你娘跟你爹成親了嗎?”

  花采歲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眼葉誠,像是不滿他打斷自己,不耐道:“這不是廢話?他倆沒成親我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那時候我都能記事了。”

  葉誠這才發現自己太想捋清時間線而導致過分敏感了。他訕訕地朝花采歲伸伸手,示意對方接著說。

  “但一個家主下去了,另一個家主就得起來。原本除了我大伯,我三伯也有意。而且我三伯在族中聲望頗高——聽我娘說,我爹一直說家主之位本就是三伯的。也就是三伯生性恬淡,爺爺覺得他守成有餘,進取不足。所以才落到我爹身上...”

  趙逸感同身受地搖頭道:“這點我深有體會啊。我也不是能管事的性子,我爹天天讓我接管他的品劍山莊。”

  可眾人也都知道,品劍山莊那出了浙江就得夾著尾巴走的一畝三分地豈能和跺下腳京城都要抖三抖的花府家業同日而語?

  “二伯跟六伯原先是支持三伯的。可就在競選家主前夜,三伯被他手下的一個掌櫃喊出去然後就沒了音信。直到半個月後一個上山砍柴的樵夫發現二人屍體。我三伯...三伯他,被山賊殺了!”說到最後,花采歲眼裏已有淚光閃爍。

  花采歲用手抹了把臉,皺了皺鼻子。他的聲音突然變得落寞:“我二伯是隻要家裏有錢就行,無所謂誰是家主。他終日沉湎與酒色,終於在三年前死了。五伯早早就離開了花家。我就小時候見過一麵,現在都記不得他長什麽樣了。六伯脾氣剛烈,三伯出了那檔子事後給官府塞了一大筆錢剿匪卻沒了音訊,一氣之下竟上京告了禦狀。當然了,什麽結果你們應該也知道了...所以花又年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就坐上了家主的位置,也正是那時候起花家不複往日...”

  等他說完,花府自己的打更人已經敲著梆子提醒已經三更了。

  趙逸打了個哈欠道:“這不對啊,我們聊你四伯,可你剛剛說的這幾件事裏都沒提到你四伯啊。”

  花采歲卻邊揮手邊起身,他故作驚詫道:“我沒說嗎?那應該就是太困了吧?我先回去了,我們這邊互通消息。”

  葉誠起身相送。

  出了門走到院子裏,葉誠伸了個懶腰後問道:“你三伯那事...花又年幹的?”

  花采歲語氣平淡地答道:“對,那個掌櫃其實是花又年安排的人,他早就跟山賊勾搭好了要三伯的命。但他沒想到的是,我那位大伯也早就跟山賊說好不留活口了。”

  葉誠可沒工夫驚訝於對方是不是也有琢玉心法,能這麽快就調整好心態。他追問道:“那時候你還小,怎麽知道這些事的?”

  花采歲自傲道:“這就是‘乾闥婆’相較丐幫的另一個好處了——不僅能查到即將發生的事,也能知道以前發生的事。”

  葉誠突然想起那十幾個人,隱晦點道:“你有沒有想過,或許在花府,也有一個乾闥婆?”

  花采歲眼皮一跳,深深地看了一眼葉誠後步履匆匆地離開了。

  等葉誠回屋,趙逸昏昏沉沉地問道:“誒,他怎麽走了?他還沒說他那個四伯的事呢!”

  葉誠恨鐵不成鋼的跟他解釋道:“你想想,所有人都牽涉進去了——老二老三老五老六,不是死了就是失蹤了。他的四個兄弟都死了,隻留下了前任家主,現任家主,還有他。隻字不提,不正是最大的問題嗎?”

  “說得在理。”趙逸極敷衍地朝他比了個大拇指後轉身上床。

  葉誠看到他這舉動心驚肉跳,一步竄上前想要把他拉開——但是為時已晚...

  看著睡姿不雅的趙逸,葉誠哭笑不得地問道:“你睡這兒了,我睡哪兒啊?”

  可是回答他的隻有鼾聲...

  張繼姚提議道:“不然你睡趙逸那屋,我跟士材擠擠?”

  葉誠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擺手拒絕了。他指著房間南邊的一扇窗戶說道:“你那朋友應該已經睡熟了,這時候就別去打擾他了。你跟這混蛋湊活睡吧,這床睡兩個人應該沒問題。我睡那張羅漢床。”

  張繼姚也不是矯情的人。他動手把趙逸往裏推了推,上床後說道:“行,你也早點休息!”

  ......

  葉誠做了個夢——在夢中福王來花家的時候拿著聖旨。原來福王早就向皇帝請求賜婚!聖旨在手,太子殿下不僅無可奈何,還反勸葉誠不要壞了大事。

  而葉誠,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心愛的人嫁作王妃。成親那日,炮仗是那麽刺耳...

  那麽刺耳...

  怎麽真那麽刺耳?大白天你他媽好端端放炮仗幹嘛?

  葉誠被一陣劈裏啪啦的炮仗聲炸醒。他與同樣剛從床上爬起來揉著眼睛哭喪著臉的趙逸跟張繼姚對視一眼,問道:“怎麽回事?”

  就在這時,花采歲興衝衝地破門而入道:“起床了起床了,起來看戲了。”可當他看見床上不是葉誠的時候傻眼了,他朝二人問道:“葉善執呢?”

  二人有氣無力地朝葉誠的方向齊齊一指。

  “什麽看戲?你們還請戲班來府裏表演嗎?”葉誠很想說我真的不懂你們這些有錢人是怎麽想的,請戲班來也不用如此大張旗鼓吧?

  花采歲見葉誠一副搖搖欲墜又要倒下去的樣子,趕緊把他拉起來看熱鬧不嫌事大地說道:“福王啊,是福王來了!他正被花又年安排跟太子演一出兄弟情深呢!你快起來,別睡了!”

  此時炮仗聲逐漸平息,葉誠作鳥獸散的困意卷土重來。可他還是被拉走了——出門的那一刻,他看見二人朝自己敷衍地揮了揮手就仰麵倒在床上,心裏不知道有多嫉妒他們...

  “參見殿下。”福王朱常洵朝自己這位便宜哥哥半俯身參拜。見對方眉眼間掩飾不住的倦意,他心裏樂開了花。

  福王隻是低了個頭,朱常洛就趕緊上前伸手去扶。與手一起,等施禮完才遲遲遞出的,是那句同樣虛無縹緲的“王弟快快請起。”嘴上這麽說,朱常洛心裏還在斟酌著用什麽話咒對方呢——畢竟是一家人,一不小心連自己都罵進去就不好了。

  看到這副兄友弟恭的畫麵,花采歲捧著肚子笑得直不起腰來。他壓低聲音道:“你看,有意思吧?真的,我好歹是乾闥婆的首領,什麽事沒見過?我自認已經心如止水了,除非忍噗住...哈哈哈哈哈...”

  連帶著葉誠都搖頭失笑,全然沒有睡不飽的負麵情緒了——剛剛那個畫麵確實太有意思了。

  笑夠了,花采歲才嚴肅道:“這次,恐怕是來者不善啊!”

  葉誠也同樣認真——且不說對方身份,自己不久前做的夢還是關於這位福王呢...

  花采歲拉了把葉誠的袖子,忽道:“對了,你昨晚說的我有留意,花家內部好像確實有一個極為隱秘的小團體。不是那位在一旁看見兩座金山的家主大人,就是我那個處處有痕跡卻處處找不到痕跡的四伯了。”

  “你娘的病因呢?查出來沒有?”相比於已經有所猜測的事,葉誠更在意這個問題的答案。

  花寒處頷首道:“你也知道,我已經成親,而采月未到出閣之齡另說,性子也古靈精怪。所以子女裏我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采秋,又聽說自己這病得嫁女兒才能好,便生怕她沒有落個好歸宿。這一愁,就愁出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