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太子常洛
  隻見常洛歎道:“我...我們太子殿下跟福王雖是兄弟。但畢竟太子殿下出身卑微,不得喜愛。相反,福王的母親是正得勢的鄭貴妃,自然不可同日而語。”他這番回答是句句實話——自己母親原先隻是伺候奶奶的一個宮女。而自己的出生,根本就是因為父親一時衝動。要不是有起居注,自己恐怕這輩子都不知道自己父親是誰。

  這話說得葉誠頗為同情那位“未曾謀麵”的太子殿下,他又問道:“太子自古是嫡子,他的位置按理說應該不可動搖才是。怎麽會跟福王攪在一起?”

  常洛自是明白他的意思,便答道:“這當中緣由你有所不知,其實在福王剛出生不久,鄭貴妃就跟皇上達成了一個秘密協議。大概就是讓皇上封福王為太子,而鄭貴妃則貴為皇後。或許是因為國本之爭鬧得太大,九年前皇上封了太子跟福瑞惠桂四王。”

  葉誠皺眉道:“那不完了嗎?等著皇帝駕崩繼位唄。”

  聽見這麽大逆不道的話,常洛啞然失笑。他哭笑不得地指著葉誠,卻不知說什麽好。

  倒是一旁的太監氣得咬牙切齒,指著葉誠“你你你”你了半天沒你出什麽東西。

  常洛笑完,半戲謔半認真地說道:“問題就是,咱們太子殿下怕他的父皇耳根子軟啊。這太子之位看上去牢不可破,實際上卻是搖搖欲墜。”

  葉誠本來想說不可能,但是想了想都能跟鄭貴妃定下秘密協議的皇帝,應該沒啥事幹不出來的。他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確實如此。”不過他很快也反應過來了,詫異道:“你跟我說這麽多幹嘛?我跟你說清楚啊!我可不攤這趟渾水,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太監終於找到機會,急頭白臉地教訓起葉誠:“主子是看得起你才找你商議這事,你竟如此不知好歹!”

  葉誠給人劈頭蓋臉一頓臭罵也不惱,因為他在這人身上感覺到了魏朝的氣勢。在心裏暗想常洛究竟是何人的時候,笑嘻嘻地朝太監拱手道:“這位爺,怎麽稱呼啊?”

  “我叫王安,是太子殿下身邊的伴讀。”葉誠並沒有理會王安的自豪,反而注意到他回答自己前看了一眼常洛?

  這常洛,看上去是太子極為器重的人啊?連伴讀都借他了?

  葉誠在心裏犯起了嘀咕。

  常洛知道對方是想明哲保身,便勸慰道:“善執賢弟,你也不用太在意。太子殿下久居宮中,這次談話的所有內容,僅止於在場三人。”

  葉誠注意到他的稱呼變了,心裏便是一驚:善執這個稱呼隻流傳於親友之間。我與常洛多日未見,他怎麽知道我的字?

  但對方既然表態了,葉誠再藏拙就不合適了。他伸手抵著下巴,眼神流離不定。大概一盞茶的功夫,葉誠才開口使喚王安道:“去門口守著。”

  王安人都傻了——自己好歹是太子伴讀。太子一日不改,宮裏那些太監婢女哪個不是對自己恭恭敬敬的?他剛要發作,就被常洛拉住。常洛衝他挑了挑眉,王安下意識看向葉誠——卻發現對方雙眸熠熠,但眉間仍有幾縷不安。

  這是打算出主意但害怕被牽連自己時的表情!

  既然主子如此看重這個無禮的少年,他也知道順著主子的意去做了...

  屋內隻餘下二人,葉誠沉聲道:“你究竟是誰?”

  常洛似笑非笑道:“這重要嗎?你隻需知道我是太子的人就夠了!”

  這份恰到好處的疏離讓葉誠覺得舒服——對方察覺到了自己想明哲保身,便順水推舟。

  既然都是聰明人,那葉誠也不廢話了。他獻計道:“你要明白太子之位牢不可破的原因跟搖搖欲墜的理由。”

  常洛想看他還能說什麽,便努了努下巴示意葉誠繼續說。

  葉誠不卑不亢道:“牢不可破的原因是因為太子已經是太子,搖搖欲墜的理由是君心難測。是吧?”

  常洛深以為然道:“確實如此。”

  “既然是太子,母親不是皇後嗎?”葉誠笑得捉摸不透。

  常洛以為他會說出什麽驚天動地的話來,沒想到還是談到自己最敏感的出身,當下便不耐道:“我說了我娘...不是,太子娘親原先隻是宮女。”

  葉誠可不會天真到以為他那個是口誤。他神色一凜,正襟危坐道:“你是太子?”常洛見他一副“你要是敢撒謊我當場就走”的樣子,隻好閉目頷首。

  果然,葉誠不再說話了。常洛見身份敗露,也不願多言——對方說的都是明眼人一看就看出來的東西,讓他心裏覺得是不是不該跟一個江湖武夫走那麽近。

  “你既是太子,也是孩子。父親厭你,就去找母親。你與皇後才是有著共同利益的人。一旦福王上位,她這皇後也當不下去了。你仔細想想,你那位母後,是不是平日裏還算偏袒你的?”

  雖然常洛正是這麽做的,但這話從葉誠這個從未當官,從未入宮的人口中說出來不免令人驚駭。如此見微知著的本事,當真令人又喜又怕。

  常洛麵露喜色,連連探手示意葉誠接著說

  葉誠不疾不徐道:“另外,我覺得你對你爹可能有什麽誤解。”

  常洛若有所思地問道:“何出此言?”

  “福王,在你兄弟裏排第幾?”葉誠反問道。

  想到這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常洛便答道:“第三,但我二弟早夭。”突然,他如夢初醒般說道:“你是說...”

  葉誠點點頭,證實了常洛心中所想:“他到底還是一國之君。若要廢你,這九年裏隨便給你安排一些莫須有的罪名就行了。你若身故,福王就是嫡子了。”

  常洛隻顧著跟鄭貴妃和自己的好弟弟爭鬥了,倒沒想到這一點。經葉誠這麽一提醒,也不由得冷汗直流。他緊張道:“那...那為什麽?”

  葉誠聳了聳肩無奈答道:“這就是你該考慮的事了。我不知道宮裏的局勢,不好多下定論。但國本一事關乎社稷,皇上所想肯定沒那麽簡單就是了。”

  常洛也知道葉誠說的是實話。眼前之人從未入宮,也沒有官職。但他能僅憑一鱗半爪就將此事分析到這個地步,殊為不易。他心思一動,突然問道:“這番話可是繼姚跟你講的?”

  知道了對方的太子身份,葉誠也不敢再放肆。他抿嘴輕笑道:“誰說的不重要。不是嗎?”

  二人相視一笑,心裏已互引為知己。

  既然說到這份上了,常洛便打開天窗說亮話了。他請教道:“那在你看來,我現在該怎麽做?”

  “雖然你會覺得是廢話,但我還是送你一個字。”葉誠伸出左手食指。

  “何字?”

  “等!”

  ......

  房門打開,王安快步相迎。隻見自家主子朝屋裏調笑道:“等你跟花采秋成親的那天,我定當贈你一份大禮!”

  葉誠抱拳樂道:“既如此,我先謝過了。”

  出了品劍山莊,王安請示道:“殿下,咱們去哪兒?”

  常洛聲色俱厲道:“混賬東西,你現在還敢偷聽我的談話了!”

  王安可沒有被嚇到,他訕訕地扇起自己的耳光:“殿下說的是,小人該死!小人不該在意殿下的安危!”

  見沒有唬住他,常洛嫌棄地連連擺手:“好了好了,不要來這套了。我們回京!”

  “回京?!”王安傻了。本來殿下出來是打算爭取一下能爭取的人。可現在這麽快就回去了?

  常洛感慨道:“葉誠此人確實玲瓏心竅。經他指點,我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了。”

  王安有點發酸——自己伺候主子那麽久,竟比不上一個聊了幾句話的武夫?

  似是注意到王安的情緒變化,常洛摟著他的肩膀鼓勵道:“他是遠水解不了近渴。以後在宮裏,還是要你幫我多跟他們周旋!”

  愁眉苦臉一副小婦人作態的王安聽見這話,登時就眉開眼笑,喜不自勝。

  既已惡了朱常洵,你早晚要來我這邊。葉善執啊葉善執,別怪本宮心狠。既然你選擇了助我,隻能一條道走到黑了。

  可憐的王安還不知道,自家主子在鼓勵自己的時候心思早已到了葉誠身上...

  送走常洛,葉誠覺得傷勢恢複大半了,剛想出去走走。梅淩雪又來了。

  “他是當朝太子。”

  梅淩雪看著葉誠的嘴角勾起,像是在嘲弄自己。她驚奇道:“你知道了?!”

  葉誠嗬嗬一笑,承認道:“對,就在剛才。”

  看對方一副穩坐釣魚台的樣子,梅淩雪反而不會說話了。她好奇道:“你,你為什麽一點也不驚訝?”

  葉誠想當然地反問道:“我為什麽要驚訝?人都用錦衣衛幫我了,我為什麽要驚訝?我倒是驚訝你為什麽現在才跟我點破他的身份?”

  “我...”梅淩雪很想說錦衣衛是她讓朱常洛安排的。但她一想到此事若由自己說出來難免有邀功之嫌,便悻悻住嘴。

  葉誠語重心長地勸道:“快而立之年了,你不急我都替梅爺爺急。太子殿下倒是個好選擇。”

  梅淩雪冷哼一聲,怫然而去。

  葉誠卻覺得說完那句話,心裏就後悔了——倒不是因為自己太過孟浪。而是他心裏湧上股自己極珍惜的一樣物什因自己一時興起轉贈他人卻不好反悔的那種後悔。

  他自嘲一笑道:“葉善執啊葉善執,你家除了點臭錢還有啥?武功武功不如人家,家世家世不如人家。你再喜歡,梅吹雪也不可能把他的寶貝女兒嫁給你的!而且人家花小姐哪點不好?真是見異思遷,我不屑與伍,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