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再死一次(下)
  葉誠把所有的哭喊跟理由都說了個遍,他嗓子已經啞了。

  可就在此時,有人衝了出來,喝止道:“混賬東西!還不快走!”

  葉誠抬頭看去,是個光頭大漢——左眉上一道刀疤穿過眼睛直到耳後。葉誠心裏暗道:想來此人就應該是郝伏了。

  郝伏噔噔噔就到葉誠身前,拉開他的手怒斥道:“不用在這貓哭耗子了!這裏不歡迎你,你快滾!”

  葉誠知道自己計策已被識破,便朝梅淩雪打了個眼色。他淒楚道:“廖公待我如孫,你憑什麽攔我!”

  郝伏指著葉誠的鼻子繼續罵道:“放你的屁!你這話說出來恐怕你自己都不信!”

  葉誠暴怒道:“這是靈堂,是你能大放厥詞的地方嗎!”

  梅淩雪拔劍指著郝伏,她冷然道:“我家公子前來吊唁廖公。你再敢胡言亂語,我必殺你!”

  郝伏倒是捧腹大笑起來。他不屑道:“小娃娃,我拿棍橫掃六省的時候你還穿開襠褲呢!你憑什麽殺我?”

  葉誠死死摁著廖公的棺材板,他冷笑道:“你再厲害也是二流,想當一流還得問問他爹呢!”

  郝伏聽見了葉誠的話連退幾步。他驚疑不定地看著梅淩雪,開口道:“你是梅吹雪的女兒?”

  梅淩雪沒有說話,可手中的劍卻替她回答了!

  郝伏大驚之下躲閃不及,見紅了。這也是葉誠來的時候特地囑咐過梅淩雪的——一定要打他一個措手不及讓他吃癟!

  郝伏捂著手臂,臉色難看道:“好,今兒個算是我栽了!但是劉大人不會放過你們的!”臨走時他看了眼趴在棺材上的葉誠,卻發現葉誠露出了毒蛇般陰狠的笑容。他不敢再看,匆匆離開。

  “砰砰砰!”棺材裏傳出了聲響,讓整座靈堂都炸開了鍋!

  葉誠感受著棺材蓋傳來的推力,哀嚎道:“廖公!廖公啊!你是不是還舍不得啊!走吧,別留戀了!走吧!”他朝姚易觀打了個眼色。姚易觀當即會意,讓人去摁住棺材。

  姚易觀看見棺材板在起舞,在控訴。他佩服葉誠的同時更多是心驚——廖公竟當真沒死?!想雖然是這麽想的,他也學著葉誠哭喊起來:“走啊!廖兄!別回頭,走啊!”

  詐屍之事嚇得門外眾人退避三舍,可看見眾人哭棺又不住往前走了幾步。其中一人不由得點評起此事道:“唉,廖公死的冤啊!”

  “走吧!廖公!走啊!”

  不知是誰喊了一句,像是丟入火藥桶裏的火柴。門外傳來震天般的喊聲。

  “走吧!廖公!別回頭了!”

  “廖公您安心地去吧!”

  “廖公!安息吧,廖公!”

  .......

  不知過了多久,棺材裏漸漸沒了聲響。

  一代梟雄,就這麽活活被悶死在棺材裏!

  可葉誠並不敢懈怠,他還是死死地壓著棺材板,恨不得坐在上麵。

  吊唁是從巳時開始的,可葉誠他們活活按到了申時!

  葉誠哭不動了,再演下去要傷身體。他揉了揉紅腫的雙眼,告辭離去。

  出門前的第一句話,葉誠就向梅淩雪道歉:“讓你等那麽久,實在非我本意。望梅小姐恕罪。”

  梅淩雪倒是不陰不陽地刺了一句:“若真有愧,別再提往日之事就好了。”

  葉誠臉色尷尬,諾諾應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說是這麽說,葉誠卻腹誹起她:沒想到這人這麽記仇。

  梅淩雪卻像是洞悉了他心中所想,平淡道:“是你記仇。”

  葉誠腳下一滑,不敢再多嘴。

  “葉公子,葉公子!”

  身後傳來聲音,葉誠回首望去——是姚易觀與紀蔚然。

  葉誠朝二人拱拱手,然後問道:“二位怎麽會來?”

  姚易觀一掃剛剛的悲傷之色,喜不自勝道:“大喜之事,自要與友同樂。”

  葉誠看向紀蔚然,隻見她也興奮地點點頭。他看向梅淩雪,朝二人詢問道:“我要帶一位朋友同往。”

  二人在靈堂之上都見過梅淩雪的身手,也聽郝伏提到了梅淩雪的家世。江湖中人,誰不想攀上劍神的高枝?他們當然不會拒絕。

  酒樓裏,姚易觀捧杯朝葉誠道:“來來來!葉公子,我敬您。您這‘哭喪計’可當真是妙啊!”

  葉誠心裏也是非常開心。但在梅淩雪麵前,也隻好麵無表情道:“他要死,我便成全他!”

  紀蔚然粉唇輕彈道:“現在,葉公子您可以談談您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謀劃這事了嗎?”

  葉誠看了眼梅淩雪,得到了她的授意後便開口道:“不久前我得到消息,有人查出浙江官員有貪腐事件。”他也不看姚易觀尷尬的臉色,繼續道:“二位布政使原本是對立的。但期間他們突然合作了。”

  見二人神色如常,葉誠將他們心裏的想法說了出來:“不錯,正是稅監。右使斂財無數,左使愛民如子。他們倆達成了一交易——右使幫左使應付稅監,左使出麵打斷查案的事。”

  葉誠語氣稍緩,輕鬆道:“在此期間,我與姚兄在一場酒席上碰麵了。”

  姚易觀恍然大悟地點頭。

  葉誠語氣轉冷:“也就在這時候,華府被人抄了。是廖公領的路。”

  紀蔚然倒是聽懂了。她一針見血道:“劉廣生想用華府來賄賂稅監?”

  葉誠不答,隻是飲酒,口渴般地一杯接一杯。

  等他第七次放下手中酒杯,才將此事娓娓道來:“原本我是想殺了廖公扶持劉海誌。但不知怎的就被他識破了。那次我確實想殺他,但他死的太奇怪了。他以假死汙蔑我的名聲,引你們二人動手殺我。然後讓劉廣生跟稅監說是你們二人把華府分了。這麽一招禍水東引,你們倆也得死。而我的華府,就落到了咱們劉大人的口袋裏...”

  聽葉誠說完,饒是二人江湖經驗再豐富都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

  姚易觀臉色難看道:“此番連環計若是成了,我這個次府也得拱手相讓了!”

  葉誠眉眼總算舒展開了,他欣慰道:“萬幸他死了,隻剩下劉廣生一人了。”

  紀蔚然又問道:“公子想怎麽對付劉廣生?”

  葉誠皺了皺眉。她應該明知道自己不會講才對,何故多此一問?他麵露不悅道:“不該問的事,不要多問。”

  紀蔚然也不敢再問,而是開口道:“我已準備好一萬兩,該送往何處?”

  姚易觀也趕緊道:“我也已備好一萬兩。該怎麽交給您?”

  葉誠這時候才想到個問題——兩萬兩紋銀,怎麽可能時時帶在身邊?想到這兒,他便要求道:“你們兩個想個辦法換成北直隸能換...不,全國都能換的銀票。我會派人去姚府取。”

  “好。”二人齊齊應道。

  葉誠飲了最後一杯酒,平靜道:“若無事,今後兩清,我當告辭。”說完不管二人的挽留,起身離去。

  走著走著梅淩雪開口問道:“你要那麽多銀子幹嘛?”

  葉誠撇嘴道:“這不必向你交代吧?”

  “倒也是。”梅淩雪渾不在意。

  葉誠覺得自己剛剛態度不好,便緩和道:“你的飛鴻踏雪和回眸驚鴻練得如何?”

  果然,提起這個梅淩雪臉色稍霽道:“挺順利的。你的貴妃回眸呢?”

  葉誠尷尬地撓了撓太陽穴答道:“沒怎麽練。”

  倒是梅淩雪抓住機會,不客氣地批評道:“如此怠惰,不配當我對手。”

  他自知理虧,也不再多言。倒是梅淩雪好像很開心,還哼起了小曲兒。

  罷了罷了,她開心就好了。葉誠如此想道。

  回到品劍山莊,葉誠先把這個廖公已死的消息告訴給陳醒。顧不上痛哭流涕的陳醒,葉誠回去了。

  出了門,葉誠感覺暈暈乎乎的。他扶額喃喃道:“不知道是不是演的太過了,磕得我有點暈。”

  張繼姚神出鬼沒道:“劉海誌來了。”

  “你嚇我一跳!”葉誠沒好氣地罵了一句後吩咐道:“讓他去我屋裏吧。”張繼姚剛要離開,他又喊道:“等一下!”

  劉海誌見到喝得七葷八素的葉誠需要張繼姚在旁攙扶時,他詢問道:“這是...”

  葉誠不耐打斷道:“無妨!有事直說!”他很不喜歡劉海誌,因為劉海誌開始變得兩麵三刀了——包括廖公是讓他表麵答應自己,然後給信。

  姚易觀從沒考慮過。他們三人都有信,最親密的劉海誌為何沒有?

  葉誠怕他再解釋什麽,率先開口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伎倆。包括答應我,也是廖公讓你做的吧?我不知道今日靈堂之上你為什麽沒攔我,我可以當做是你幡然醒悟配合我。廖公死後的位置也是你坐,但如何對付姚紀二人就是你的事了!”

  這一番話說完,劉海誌果然沉默了。好半晌才承認道:“是,當時他身邊有郝伏,我沒法反抗。”

  葉誠終於見到了久違的劉海誌,臉色緩和許多:“算起來,我也是你殺父仇人,以後能不來往還是不來往了吧。”

  劉海誌長歎一聲,解釋道:“其實廖公早算到你要殺他...”

  葉誠眼睛一橫,冷聲道:“他還沒死?”見劉海誌搖頭,他挑眉問道:“你想替死人說話?

  劉海誌苦笑道:“確實,我不必替死人說話。他確實說過與你做不了朋友。”

  葉誠興致盎然道:“然後呢?”

  反正現在在問劉海誌的是他!

  劉海誌答道:“但他確實看不慣劉廣生的。”

  葉誠眯著眼睛打量起劉海誌:“你的意思是,他不僅是為了瞞我,更是為了瞞住劉廣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