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多方博弈
  葉誠明白,直至此刻自己才算真正是入了廖公的眼。他伸了個懶腰,抬頭望了眼天色說道:“時候不早了,廖公,一起吃個飯吧?”

  廖公白髯微動,對葉誠說道:“既如此,便去身後這家吧。”

  葉誠這時候才注意到廖公身後的酒樓——這是一座五層的建築。雖然地段跟麵積都是上上之選,但裝修倒是平平。劉海誌以為葉誠不放心,便言簡意賅地低聲說道:“這是廖公的生意...”

  葉誠輕輕點頭,在心裏分析起了劉海誌說這話的用意:哦!我說廖公怎麽會這麽隨便。雖然已經是地下龍頭之一,但龍頭這個東西大家都可以做,又不是跟皇帝一樣爹當了兒子還能當。估計廖公也知道自己被多少人盯著...

  要是劉海誌知道葉誠現在心裏在想什麽,那可他真的要大呼冤枉——他隻是單純以為葉誠還對他們抱有謹慎的態度,於是才示好。

  “啪!”

  劉海誌的後腦勺被輕輕拍了一下。就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什麽事的時候,廖公吹胡子瞪眼道:“滾去收棋!”

  葉誠才注意到剛剛他們下的象棋是玉質的?!他用手背輕輕拍了拍自己光亮的額頭,心裏頗感無奈:實在是因為外公家的寶貝太多了,連著自己的眼界都比天還高了。一時竟然沒注意到。不過這東西就這麽放在街邊的話確實容易被人摸走。

  “小友請!”

  廖公側身對著葉誠,朝另一側伸了下手便開始帶路。葉誠注意到廖公並沒有走正門,似乎是想避開現在在酒樓內吃飯的人群——不過現在差不多是卯時,應該沒什麽吃飯的人才對。

  不過特殊通道隻到三樓,隨著廖公開門,葉誠看到的竟然是廚房?!

  撲麵而來的油煙讓葉誠下意識捂住了口鼻。不過讓他更驚訝的是廚房並沒有因為自己這位不速之客而停止運轉,所有人都在有條不紊地忙著。他看到一個鐵塔般的漢子朝自己走來,下意識退後了幾步。

  那男子朝廖公笑道:“廖公,今兒個什麽安排?”

  廖公微撚雪髯,不甚在意地說道:“就你上一任東家的排場。”說完便朝葉誠介紹道:“他叫梁善,這屋的老大,我在這屋都得聽他的。”說話的同時,還伸出食指輕點了幾下腳邊。

  葉誠朝梁善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了。隻是梁善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複雜——打量自己的同時有著一份驚訝?!

  廖公揮了揮手,支開梁善:“你去忙吧。”說完就領著葉誠出去了。

  盡管已經過了飯點,但酒樓裏依然觥籌交錯。葉誠有些不懂為什麽這麽多人會選擇在這個地方宴請,吃飯。直到上了四菜一湯...

  “玉絲肚肺,豬耳脆,原汁羊骨,燒鵝,鯽魚豆腐湯。”

  好家夥!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裏遊的都齊了。

  葉誠有點明白了——這地方菜品還是挺有檔次的。隻不過廖公的下一句話又讓他傻了...

  “就先這樣吧,還有一些沒上。”

  葉誠忙不迭道:“夠了夠了,吃不完浪費。可以了!”廖公見他拚命朝自己點頭,才勉強說道:“那行吧。”然後朝劉海誌吩咐道:“你去跟老梁說一下,先不用忙活了。”然後又對他耳語了幾句。

  劉海誌領命而去。葉誠驚疑不定地在這四道菜上來來回回掃視著——還有菜沒上齊嗎?他隨意吃了幾筷子,發現確實美味。

  同時他也隱隱明白了這家酒樓的經營方針——不靠奢華的排場吸引人,而是精致的菜品取勝。這個應該是常州府有頭有臉的人宴請或者聚餐的第一選擇。

  酒過三巡,廖公先開口道:“你就一個人嗎?”

  葉誠也知道廖公已經有些意動了,他明白此時正是建立起良好合作關係的好時機,便誠懇道:“我也不瞞您,江南花家跟劍神千金都在查這案子。”

  見廖公渾濁的雙眼清亮了起來,他趁熱打鐵道:“我認為此事與姚易觀脫不了幹係。所以我還想再問您一次,您真的願意站在我這邊?”然後他機鋒一轉,像是朋友一般勸誡道:“您完全可以不摻和此事,但我希望您不要站在我的對立麵。”

  這番話表麵上看是為了廖公好,但結合葉誠剛剛才說過的“花家”,“劍神”來看。他言外之意就是,你可以不幫我,但是你敢與我作對我身後那兩位先辦了你!

  廖公臉頰微紅,已有微醺之態。他悠哉道:“就像你說的,上麵的人永遠不會允許一人做大。但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有了姚易觀跟紀蔚然,我還會在?”

  葉誠之前完全注意過這個問題。但經廖公這麽一點,他上頭的酒意也消散大半。

  廖公打了個酒嗝,點破道:“我是現在常州府知府推上來的,姚易觀是浙江省提刑按察使的族中晚輩,而紀蔚然則與前任知府有關。”

  葉誠不覺得廖公隻是跟自己講故事。既然廖公把這個極有分量的消息借著“醉酒”透露給了自己,顯然表達了他的立場...

  葉誠喃喃道:“提刑按察使啊。正三品...”

  他絲毫沒有洞悉局勢的歡喜,心情反而更加沉重——提刑按察司與布政司及都指揮司。是一省最高的三個機構,分別主管民政,刑法,軍隊。這意味著自己如果真想扳倒這位代表一省法律的官員,隻能告禦狀。

  可告禦狀的基本沒什麽好下場啊!

  葉誠劍眉微蹙,一時竟想不到破局之法...

  看見葉誠吃癟,廖公樂嗬嗬地捋了捋胡須安慰道:“你不用擔心,我來找你也是知府的主意。”

  “嗯?!”雖然對廖公能說的基本都說了,但是聽見廖公說到知府的事他還是有點不信。他覺得廖公應該跟自己剛剛一樣,是狐假虎威。

  廖公似笑非笑道:“知府早收到江南雙姝來了常州府的消息。”

  葉誠杯裏的酒輕輕灑了一些。他心裏後怕道:剛剛廖公還問自己是不是一個人查這個案子,如果自己沒有說報出花采秋跟梅淩雪,廖公會不會看都不看我一眼?我竟然還天真的以為自己真的把握全局了,甚至威脅廖公。和這些老江湖比起來,自己還是太嫩了啊...

  想到這兒,葉誠苦笑連連。他要是再多喝幾杯酒,現在非得扇自己耳光不可!

  廖公為自己,或者說他上頭那位的意思做了個總結:“這是一場涉及到全省官場的多方博弈。知府的意思是,他可以幫你,但是你也得表現出相應的價值。”

  葉誠不知道什麽叫做“相應的價值”。

  廖公見葉誠一頭霧水的樣子,提醒道:“你可以讓花家幫你!”

  葉誠恍然點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正巧,劉海誌進屋了,手上還拎著個食盒。

  不等葉誠開口,廖公先說道:“這些點心,姑娘家應該喜歡吃。”

  桂花綠豆糕,杏仁豆腐,青團,豌豆黃。

  葉誠分別看了看四層,就衝這點心賣相,別說姑娘家了,自己都還能再多吃兩口。但他也是知趣的人,道謝後就離開了。

  出了酒樓,葉誠有點懵——自己是怎麽來的?

  送走葉誠之後,廖公對劉海誌道:“你也別愣著了,坐下來吃吧!他就沒動幾筷子。”

  劉海誌謝恩,老實入座。不過他倒是沒急著吃菜,而是先給自己倒了杯酒。這邊酒剛拿起來,隻聽廖公問道:“你對他怎麽看?”

  劉海誌隻得戀戀不舍地把酒杯放下,恭謹說道:“很瀟灑。”

  廖公沒好氣地罵道:“我他媽問的不是長得怎麽樣!”

  劉海誌隻得訕訕地笑著,順便借此機會把那杯酒送入口中。抹了抹嘴,劉海誌將自己與葉誠的事一一說給廖公聽...

  廖公半眯半寐道:“可惜不能做朋友。”

  劉海誌眼皮一跳,沒敢多問。

  等葉誠摸到自己家,問了下人才知道已經戌時。

  葉誠剛進門,就高聲喊道:“娘,我帶了些點心!”

  “點心,什麽點心?”

  葉誠眼皮一跳,嘴角抽動了幾下。見花采秋目不轉睛盯著自己手裏食盒,葉誠悄悄把食盒放到身後,糊弄道:“你聽錯了...”

  結果花采秋就開始胡攪蠻纏...葉誠被他煩的實在沒辦法,隻好把食盒給她。

  看著樂顛顛地把食盒打開的花采秋,葉誠不解道:“你們沒留在那兒吃飯嗎?”

  花采秋把食盒一層一層分開,邊吃杏仁豆腐邊說道:“不了,現在品劍山莊的下人上菜時我都覺得下一刻他頭會飛出去。”

  “柳笑風...前輩呢?”葉誠怕他沒走,於是特意補了前輩兩個字。

  話音剛落,葉誠隻覺得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回頭望去,卻沒看見人。

  等葉誠轉頭,卻被柳笑風的臉嚇了一跳。柳笑風喝著第二碗杏仁豆腐,開口道:“哧溜,這杏仁豆腐做得不錯啊。你找我幹嘛?”

  葉誠訕訕道:“請您吃點心。”

  柳笑風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麽,而是朝花采秋說道:“你去喊你梅姐姐一起吃!”

  花采秋看著最後兩碗杏仁豆腐,眼中的不舍瞎眼可見:“好吧...”將碗放下的同時,她朝柳笑風揮了揮拳頭威脅道:“你不許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