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對弈
  不過那抹古怪很快就被隱沒,柳笑風坦然頷首:“認識,還是朋友。”

  “在您眼裏,我爺爺是什麽樣的人?”

  葉誠這個問題一出,另外幾人也看向柳笑風。

  柳笑風看著葉誠認真答道:“一個劍客,絕頂劍客。”他朝梅淩雪努了努嘴,補充道:“與他父親平分秋色,甚至更甚一籌。”

  如果說林伯的推崇更傾向於為主子說好話,那柳笑風的評價無疑將葉誠心裏最後那絲顧慮吹得煙消雲散。

  柳笑風突然來了一句:“也挺有意思,在座四個葉花梅柳,都是植物。”

  葉誠早猜到這位長輩知道自己是誰了。正當他琢磨著柳笑風這句話有什麽深意的時候,柳笑風倒是笑嗬嗬地打斷道:“不用多想,你就當是上了年紀的人多嘮叨了幾句吧。你應該也知道你跟秋兒的婚約吧?你是怎麽想的?”

  花采秋完全沒想到會聊到她,她拉了拉柳笑風的衣袖似怨似嗔道:“柳伯伯~”她悄悄打量了一下葉誠,發現他神色如常的時候心裏鬆了口氣,也有些悵然。

  葉誠想了想,如實吐露了自己的想法:“我也是不久前剛得知。聽我父親的意思,這應該隻是兩家長輩開的一個玩笑。我沒有放在心上...”

  柳笑風聽見葉誠的說法,滿意地點點頭:“你能這麽想,很好。江南雙姝不是你可以染指的,至少現在不行。秋兒生性單純,容易被人蒙騙。我跟他父親不可能把她交給一個連舉重若輕都做不到的無名小輩。”

  葉誠倒是可以理解他的心情——且不談自己跟花采秋根本沒什麽曖昧的感情。就是換做自己有個寶貝女兒,也不樂意她隨便就被一頭豬拱走。他比較在意的是柳笑風竟然知道舉重若輕境!?他恭敬地請教道:“您也知道四大境界?”

  柳笑風沒有否認,他俊眉一挑道:“那恰恰是你爺爺總結出來的。尤其是‘可輕可重’跟‘非輕非重’。比江湖上的什麽幾流高手幾流高手客觀多了。”

  葉誠很想問你現在是什麽境界,但這樣又很失禮。於是他開口也不是,不開口也不是。

  倒是柳笑風看穿了他的心思,他摸著兩撇修剪得比眉毛還要漂亮的胡須告知道:“我現在是‘可輕可重’。按照現在的說法應該算是一流高手吧?”

  葉誠有些挫敗地點頭。他心裏更多的還是驚訝——連柳笑風這位聞名江湖已久的大俠,都不是非輕非重。可見非輕非重到底有多難...

  柳笑風看著葉誠有些心神不定,指著梅淩雪對葉誠似勸似告道:“她爹是你想的那個境界...”

  葉誠算是對梅淩雪到底有多強又有了新的認識——沒習武的時候,梅淩雪那一劍就給自己留下很深的印象;可真的習武了,才知道那一劍有多難。那是普普通通的一劍,卻是返璞歸真的一劍!

  真正學習劍道後,他覺得自己就像是讀書,越讀書越明白自己的無知。而梅淩雪的那一劍,不是普通的課本,是最深奧玄妙,普通人窮極畢生之功都無法領會的《周易》!

  “不過...你爺爺死前,算是半隻腳邁進了那個境界...”柳笑風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又點了一句。

  葉誠從位置上跳了起來,他顧不上自己的失態,雙手搭著柳笑風的肩膀詢問道:“我爺爺怎麽死的?”

  柳笑風倒是對他無禮的舉動沒有絲毫不滿,而是臉色古怪地反問道:“你爹沒告訴你嗎?”

  葉誠已經剛剛的癲狂中抽離——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那麽在意從未謀麵的祖父。或許是受為人後代的一種責任感驅使,也可能僅僅是獵奇...

  他極為誠懇地朝柳笑風深深鞠躬,致歉道:“抱歉,柳前輩。”

  柳笑風像是渾然不放在心上,整理完衣服朝葉誠懶散地擺擺手:“沒事,倒不如說這才應該是正常的反應。可既然你爹沒告訴你,那應該有他的理由在。我也不好多說什麽...”

  “我身體不適,先回房了。”

  葉誠聲音低落,他也是頭一回這麽情緒化。

  幾人目送葉誠在陳醒的陪伴下離開,花采秋朝柳笑風擔憂問道:“柳伯伯,他不會出什麽事吧?”

  柳笑風卻頗為吃味地揶揄道:“秋兒,你可從來沒有這麽關心過伯伯啊!”

  花采秋輕輕跺了下腳,咬著下唇又羞又氣道:“哎呀,這都什麽時候了!您還有心思跟我開玩笑!”

  柳笑風倒是不打算停下來。他哀怨道:“唉,這還沒嫁出去呢,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你壞死了!不跟你講了,哼!”花采秋起身就走,她才不想跟自己這個為老不尊的伯伯聊天呢。

  柳笑風也起身喊道:“走吧!”

  花采秋急忙問道:“你要去哪兒啊?”

  “品劍山莊!”

  ......

  葉誠回到屋外,讓陳醒好好守門後就進屋了。

  他躺在床上,心如亂麻。他隱隱有種自己被人推著一步一步走的感覺。他鬱悶道:“也不知道張繼姚去哪兒了,需要他的時候就找不到人。該死!”

  葉誠狠狠錘了一下床板。

  這時,門外傳來了陳猛粗獷的聲音:“阿誠,我們去品劍山莊了!”葉誠也懶得回應——反正有柳笑風盯著他們,絕不可能出事。

  就在葉誠昏昏沉沉半睡半醒的時候,陳醒又敲了敲門,悄聲道:“公子,劉海誌又來了!在大門口候著呢。”

  葉誠也顧不上睡覺了,簡單收拾了一下就去見這個辦事深得他心的合作夥伴。

  出了屋子發現已經傍晚了,於是他跟陳醒交代道:“你去讓管家跟我娘說一聲,我今天可能會晚點回來,就不吃飯了。門口見。”

  陳醒領命,屁顛屁顛就去落實葉誠的吩咐了。

  到了府外,葉誠看見在門口不停來回踱步的劉海誌,快步上前拱手說道:“劉兄,久等了。”

  劉海誌也看到葉誠,他急切道:“公子,廖公現在就想見你!”

  葉誠突然覺得有點奇怪——劉海誌是不是有點太上心了?

  劉海誌也注意到了葉誠的表情,他苦笑道:“我也覺得奇怪。我跟廖公說華府有位公子要見他,他二話不說推掉了其他的事,讓我趕緊來找你。”

  就是這個不對勁的感覺,像是有人在背後操縱著一切!葉誠心頭沒來由升起一股煩躁。但此時也不好發作。隻得老實跟在劉海誌身後。於是葉誠開始跟著劉海誌這個巷子出那個巷子進的。

  劉海誌領著葉誠到一條人潮洶湧的街道上,指著一株樹說道:“廖公就在那兒!”

  順著劉海誌指的方向望去,葉誠發現樹下有一名慈眉善目的老者正坐在棋盤便笑眯眯地看著自己。

  葉誠三步並作兩步,入座的同時還不露痕跡地拍了個馬屁:“小隱於野大隱於市,廖公當真好興致!”

  廖公卻撚著白髯,一針見血道:“小友此番前來,怕是不止過來給我帶高帽的吧?”

  葉誠心如明鏡,但此時直接說顯然也不合適。既然特地選了個棋盤,想來對方也是想考驗自己...

  想到這兒他先岔開了話題:“好久沒下棋了,正好技癢難耐。不知廖公可願陪小子胡鬧一把?”說完便擺上了紅子。

  葉誠支了個炮,開始切入正題:“炮八平五。廖公這一把年紀,不在家中含飴弄孫,怎麽還跟地痞流氓的事摻和上了?”

  “炮2平5。命賤。”廖公顯然不想多談家庭方麵的事。

  葉誠再下一步,換了個話題。

  “馬八進七。廖公似乎料到我會過來?”

  廖公微微頷首,不知是因為葉誠走的妙,還是在回答葉誠的問題。

  “馬2進3。聽說你在查官員貪腐?”

  終於是進入了正題!葉誠模棱兩可道:“車九進一。不知廖公對此事怎麽看?”

  廖公嗬嗬冷笑道:“車1平2。我能怎麽看?看個熱鬧唄。”

  葉誠讚譽道:“車九平四。廖公太謙虛了,誰不知道常州府您是最有聲勢那批人!”

  “士6進5。你也知道是那批人啊!”廖公把“批”字咬的極重。

  葉誠似蠱惑似安慰地說道:“車四進七。畢竟廖公做的生意見不得光,上頭肯定也不會讓人一家獨大的。”

  廖公不知是關心還是嘲諷般問道:“馬8進9。你知道自己現在在查多大的事嗎?”

  葉誠輕笑一聲,坦誠說道:“兵三進一。小子鬥膽猜測此事涉及幾位二品官員。”

  然後雙方不約而同地沉默。

  “車2進6。”

  “馬二進三。”

  “車2平3。”廖公收下了葉城的一個兵,話裏有話地說道:“如果隻是兵,就別過這條河了。水太深了。”

  葉誠並未答話,走了個“馬三進四”。

  廖公倒是走了個“卒3進1”

  葉誠也回了個“兵一進一”

  廖公之前的那個卒,又往前動了一步——已然過河!

  葉誠之前的兵同樣往前拱了一步,也過河了!

  “卒9進1。”

  送上門的肥肉,沒道理不吃!廖公把葉誠的那個過了河的兵吃了。

  “車一進五。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

  葉誠把他的那個卒吃了,這在旁人看來就像是故意讓兵送死好讓車能夠大展身手。

  “車3平4。”

  這次,倒是廖公沒有說話了。

  “車四平二。”

  “炮8平7。”

  “馬四進五。”

  “馬3進5。”

  “炮五進四。”

  “車3進1”

  這一番廝殺,葉誠先是用馬換了廖公的兵,然後自己的馬被廖公的馬吃了,又用炮吃了廖公的馬。可少了炮的威脅,廖公的車怎麽會容許咫尺間的馬溜走呢?算下來葉誠多虧了一個馬...

  “車一進二。”

  “車9進2。”

  葉誠像是賭氣一般用車換了對方的馬。

  廖公突然感歎道:“你呀,還是太年輕了。意氣用事,唉...”

  葉誠不答,繼續下著棋:“車二平五。”

  “士4進5。”

  這回葉誠又用一個車換了一個士!

  葉誠把之前一直沒動的炮推到底,沉聲道:“炮二進七。將軍!”

  廖公這時候才注意到葉誠一直未動的那支炮。他又看了看自己的棋盤——雙炮雙車都在!

  隻見葉誠撓了撓頭,靦腆笑道:“年輕總歸有年輕的好處。廖公,你覺得呢?”

  “哈哈哈哈哈!看來你是帥啊!”廖公撫掌大笑。

  可以根據我說的這個步數找個象棋遊戲複盤一下,然後回過頭來再看這一章,會覺得我寫的不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