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蒼何笙番外2 接周夫人回家
  我指尖揪住他衣領,順勢直起身體,目不轉睛注視他臉孔,不錯過一絲一毫表情,“你如果不懷疑,為什麽我看不到喜悅,隻看到你皺眉,看到你憤怒。”

  他反握我桎梏他頸間的手,“在西雙版納郊外擊退泰國毒販,你和那夥人纏鬥在一起,受傷,翻滾,開槍,奔跑,無論多麽危險的事都做了。幾乎在那場爆炸中喪命,你當時已經有了身孕,可我們都沒察覺。”

  他五指微微收緊,額頭青筋畢露,他隱忍的怒意,他的震撼和後怕,全部寫在這雙深邃的眼眸裏。

  “何笙,我們險些又失去一個孩子。”

  我心口沒由來的窒息,持續了幾秒鍾,我以為它會隱去,會淡薄,可結果出乎意料的漫長,刺痛,那漲潮一般奔騰不止的窒息,勝過之前每一次的壓迫。

  我已經喪失兩個骨肉,一個胎死腹中,一個夭折於滿月,她們原本能夠無恙長大,卻了結於大人間的紛爭,陰謀,暗殺,掠奪,將她們早早推向地獄之門。

  喬蒼和我都是這個社會高不可攀的權貴,我們擁有金錢,擁有地位,甚至擁有在王法麵前洗脫自己的勢力,多少人背後說投胎做我們的子嗣是修行幾輩子的善德才換來的因果,可姓喬又有什麽好,這繁花似錦的世界,這呼風喚雨的父母,根本無法在驚濤駭浪中護住自己女兒,隻能一次次掩埋屍骨。

  我瑟瑟發抖,像置身在寒冰中,冷得沒了知覺。

  喬蒼純白的衣領在我視線中顛簸,那上麵溢出一根絲線,我伸手觸及,想要拔除,才發現自己看錯,那根本不是絲線,僅僅是幻覺,是虛無縹緲的白影。

  “我熬了十五年,不惜一切代價爬到所有人頭上,我曾以為天下沒有我擺不平的事,也沒有我動不得的人。隻有把每一寸骨頭都打磨成鋼鐵,才能在別人射殺我時,擋住那些利器。即使你不殺常秉堯,我也不會留他。喬慈離世,我的痛不亞於你,女人可以哭,可以鬧,男人如何發泄,我倒下,你的天都塌了。”

  喬蒼將我抱在懷裏,他溫熱的唇緊挨我額頭,這些他從未對我說過,我一直以為他生性涼薄,殘暴,冷漠,他就是這樣的人,沒有心,沒有血,甚至沒有情感,隻剩下冷冰冰的理智,和血淋淋的殺戮。

  或許他隻是無處可說,也不能說。多少人綠了眼睛在等待他暴露自己的軟肋,等待他脆弱屈膝的一刻,將他萬箭穿心,焚化於熔爐,永不得翻身。那漫長而悲慘的十五年,他在廝殺中飽經折磨與錘煉,多少次刀刃抵住喉嚨,不敢喊痛,咬牙強撐,他若不是無心無情,把靈魂都染黑,這世上哪還有他,連灰燼都留不下。

  他唯有毫不仁慈,才能無人撼動。

  這世上再也沒有第二個人能在周容深布下的天羅地網中屹立不倒,金蟬脫殼,這不是一場黑白兩道的戰爭,更不是區區豪賭那麽簡單,喬蒼博弈的對手是這個社會至高無上、能判人挫骨揚灰的的王權。

  我溫軟的身體伏在他胸膛,一動不動,將他的心跳,他的呼吸,他的體溫,貪婪擁有,他臉上的陰霾終於漸漸淡去,他有了一絲歡喜,就像在會議室,那春光般明媚的柔情。

  他手指穿梭過我細潤的長發,仿佛是一片葉子,墜落在山澗的泉水,悠悠蕩蕩,一路漂流。

  “如果不是不甘心,不舍得,這一次我根本不會認輸。我從沒有低過頭,我也不允許自己的人生曾有向誰低頭的汙點。可如果不屈服,不妥協,我無法平安離開,也許等待我的是死亡,也許是他們放棄認輸。一點險我也不能冒,因為代價是失去你。”

  他掌心劃過我玲瓏的耳垂,落在微涼的臉頰,“何笙,三十六歲以前的我,不曾畏懼過任何,而三十六歲以後的我,畏懼你往後的歲月裏,縱容你掌控你的男人不是我。我很清楚,至多半年,你就會把我忘得幹幹脆脆,投入其他男人懷中風花雪月,把你放蕩嫵媚的樣子,如數送給別人。”

  我嗤一聲被逗笑,狠狠捶打他肩膀,“我才不是那麽無情無意的女人。讓你把我說得這麽壞。”

  “何小姐這雙無時無刻不誘惑的眼睛,這張令男人銷魂蝕骨的紅唇,安分過嗎?”

  我說也不是誰都能得到我的勾引,除非天底下最出類拔萃顛倒眾生的男子,才是我的目標。

  “我和周容深鬥了這麽多年,從而立鬥到不惑。各有輸贏,唯獨在你身上,我們誰也不相讓。倘若我如了他的願,投降自亡於金三角。”

  他說到這裏停止,饒有興味捏住我下巴,將我微微開闔的唇更近挨上他,“你承歡他身下,會把我氣活。”

  我笑得媚態入骨,揪起他心髒處的襯衫,“承歡他身下,也是情理之中。喬先生以為給我戴上戒指,就能把我從他身邊完整奪走嗎?周容深不肯離婚,你永遠都隻是我情夫,和我一起偷偷摸摸,在黑暗之處尋歡作樂。”

  我纖細柔軟的腰肢蹭了蹭他胯下,“連射出來的時候,都不敢大聲叫。”

  我越說越覺得有趣,眼前浮現出每一次喬蒼撞擊到最後一刻,攀上巔峰時,那張英俊而扭曲的麵孔,他嘶啞高亢的悶吼,和連腳趾都顫栗的體魄,情不自禁笑得更妖嬈,他也隨我一起笑,“這天很快就會來。”

  周末我按照約定抵達富豪酒樓時,寶姐剛好接一個年輕俏麗的短發姐妹兒上樓,我前腳電梯,她們從後腳旁邊一部出來,這個姐妹兒眼生,是我退出圈子後加入的,她對我很畏懼,喊了聲何姐後再也沒開口,像是被那群心思不純的女人強行拉來充數的。

  我們三人一同進入雅間,屋子裏酒氣彌漫,背對而坐隱隱有些微醉的酈酈拍著桌子高聲叫喊,“等何笙來了誰也別搶,我先灌她三杯白蘭地,撂倒了好辦事,人隻要犯了糊塗啊,答應什麽就不走腦子了,等明天咱們提起,她也不好意思拒絕,否則她那麽精,咱還沒張嘴呢,她就堵回來了,不玩點下三濫的手段,還真搞不定這狐狸。”

  我麵無表情停下腳步,寶姐蹙眉,將她揮舞在高空的手握住狠狠一扯,酈酈整個身體都撞向牆壁,險些跌倒,她扶住門框迷迷糊糊看清寶姐身後的我,宿醉頓時醒了大半,她結結巴巴說你來了啊,你可真守時,我還估摸你怎麽也要晚一兩個鍾,當初陳嬌剛傍上美國佬時,不就這麽拿人嘛,周部長可比那美國佬厲害多了。

  我耐人尋味笑了笑,示意寶姐鬆手,什麽虛偽的麵孔沒見過,為這點擺在明麵上的算計不值當,情婦外圍圈的姐妹兒最是塑料友情了,碰一下就碎,沾一點邊兒就起褶子,利用時笑臉迎人,失去了價值便狠踩,踩到不能翻身才好。

  我沉默走向靠窗的空椅子,旁邊的阿元立刻拉開,掌心在上麵抹了抹,笑眯眯攙扶我坐下,我不動聲色將自己手從她指尖抽離,扭臉兒換了位置,壓根沒有接受她好意。

  原本她們都對今天要懇求我的事勢在必得,她們男人發愁的買賣,對我不過舉手之勞,可我的冷淡澆滅了她們這絲期待。

  當初搶男人,搶活兒,大打出手互相謾罵不計其數,這屋子裏坐的姐妹兒,要麽我不熟,要麽背後禍害我,總之全是貪得無厭見風使舵的主兒,我今天肯來僅僅是不想節外生枝,讓她們一張沒把門兒的賤嘴出去潑髒,否則這臉我根本不會賞。

  我打量著桌上的菜,以及摞在牆角一箱箱烈酒,六個姐妹兒,五個菜,十箱酒,這明擺著是要灌我,連喘氣兒的餘地都不給,寶姐也覺得對不起我,她抹不開麵子替我推掉,反而出頭把我拉來,她眼神淩厲掃過桌上的姐妹兒,抬手給我斟了一杯酒。

  “得了,喝兩杯你就走吧,我來收場打發。”

  我說了聲好,舉起杯子讓她們親眼看我喝光,連喝了三杯後,我托腮陰陽怪氣問酈酈,“不用你灌,我自己來,你想求我什麽?”

  她尷尬訕笑,捋了捋頭發,“也…沒什麽,就是約你吃頓飯,向你道喜。男人做了部長,這群姐妹兒你最出息了。”

  她試圖化解微妙氣氛,伸手攬我肩膀,被我不著痕跡避開,我又問其他人還有事嗎。

  她們臉色都極其難堪,近乎要崩塌垮掉,我冷笑拎起皮包,“我從入行就心術不正,踩踏女人,利用男人,但不是所有心術不正的人,都有資本熬到我的位置。我風光的幾年寶姐手底下姑娘我沒虧待過誰,錢和資源能給就給,這些也是我自己掙來的,不是大風刮來的。今天我正式宣布,我何笙退出圈子。從此以後,和這行沾邊兒的人,誰也不要說認識我,更不要求我。通過我攀附周容深,或者喬蒼,回去告訴你們背後金主,都死了這條心吧。”

  我撂下這番話,和寶姐說了聲有勞,踢開門揚長而去。

  我走出酒樓沒看到等候的司機,隻有車在街角停著,我走過去伏在窗上往裏看,司機趴在駕駛位沉睡,任我如何拍打玻璃都毫無反應,我猛然覺得不對勁,他這副樣子像是被人擊暈。

  我正準備倉促離開,麵前這扇玻璃倒映出身後一趟窄窄街巷,巷子口停泊的黑色奔馳閃了閃燈,前門打開,邁下一名西裝革履的男子,信步直奔我而來。

  我按捺住慌亂轉身,眯眼緊盯逼近的對方。

  他距離我僅剩一米不到,才緩緩停下,語氣恭敬而謙卑,“夫人。周部長接您回家。”

  我一怔,心口驀地漏掉了呼吸,臉色也隱隱泛白,“接我回家?”

  男人笑著點頭,“怎麽,您忘記自己是部長夫人了嗎。周部長剛從北京回來不久,他根基在這邊,許多事挪不開手,暫時一段時間都不能遠調至北京,還要在特區居住,本想都處理好再請夫人回去,這事也急不得,公安事務瑣碎太多,部長也很想念夫人。”

  他一邊說一邊回身指了指,“部長在車內等您。”

  我越過他頭頂看向角落安穩無聲的奔馳,窗子緊閉,合攏得密不透風,什麽也看不清楚,不過能感覺到有一雙眼睛在暗處炙熱凝視我,未曾移開分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