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蒼何笙番外1 肚子裏誰的種
  那幾日我對喬蒼,對這樣的生活,都有一種失而複得的歡喜和心悸,無時無刻不恐慌於會再一次失去,我時常半夜忽然醒來,膽顫心驚伸手觸摸旁邊,感受到他在,或者自己的手就在他掌心,一切都很真實,才能安然入睡。

  金三角的事解決後,我跟隨喬蒼回到特區,圈子裏幾個姐們兒聽說我回來一直約我,想要委托我轉送一些賀禮給周容深,慶賀他死而複生,升官進爵。我推辭了幾回,也想過把我們目前非常特殊的關係說出來,可幾番猶豫還是覺得不妥。

  喬蒼和容深在場麵上都有頭有臉,為一個女人鬧到這般地步,怎樣都是一盆汙水,別人清楚是別人的事,我親口承認又另當別論,我幹脆躲著,裝聾作啞。後來她們找寶姐出麵,寶姐也沒法開口解釋,隻能替我攬下,約定五日後的周末在富豪大酒樓開兩桌,我露頭喝杯酒打發她們閉嘴就是了。

  我知道她們對我情分不多,這年頭所有交際應酬無非都是衝著一多半利益,道不同不相為謀,誰也不會浪費時間在無用的人身上。她們背後金主都想傍容深這棵大樹,女人之間好辦事,打一局麻將、逛兩回街就可以標榜所謂可笑的姐妹之情,從我這裏下手顯然是那群男人的主意。

  曾經容深做市局局長,那些旁門左道都巴不得堵上門,如今他成了公安界的第三把交椅,真正的參天大樹,想在底下乘涼的人自然是擠破了頭。

  我和容深是夫妻,他歸來喬蒼勢必從這段三角戀中下位,這場黑白博弈明麵上容深贏了,喬蒼的財力大傷,情婦出身的我貪慕權勢肯定回心轉意,廣東的名流十之八九這樣覺得,誰也想不到金三角的生生死死風風雨雨,我和容深再回不去了。

  盛文被稅務稽查大掃蕩後,經營持續紊亂,喬蒼解決了外部的棘手事務,準備親自過問全盤掌權,召開高層會議提出這事。

  我洗漱換了衣衫,推開房門迎麵碰上保姆,她端著一杯熱牛奶正要進屋找我,嚇得倉皇躲閃,多半杯都潑在了牆壁上,她驚慌問我有沒有燙到,我心思不在這兒,耳朵隱隱聽見樓下有人說話,我問先生呢。

  保姆說一個流裏流氣的男人來找先生。

  我下樓看到阿六站在餐桌旁,喋喋不休說著什麽,他十分恭敬朝我點了下頭,我繞到喬蒼身後,俯下身抱住他,在他脖子裏嗅了嗅味道,“你用的是我的沐浴露。”

  他用叉子插住一塊培根,放在醬料裏蘸了蘸,“你用的是我的。你的昨天我洗腳時用光了。”

  我臉色鐵青,張開嘴狠狠咬他肩膀,他不躲不閃,頭頂傳來清朗的笑聲。

  阿六似乎有些話不願當著我的麵講,但喬蒼不介意,他也不好支開我,主動開口說,“蒼哥。周容深去北京述職,今早已經回特區了。”

  他摸出手機,調了一段視頻,點擊播放遞給喬蒼,“他現在是廣東省在職最大的高官。黨直屬的副部級,副總警監,掌管全國所有城市上百萬條子,特區官場的老大才不過正廳級別。以後江南會所和華章賭場的生意,他一定往死裏盯咱。說查就查說掃就掃,誰敢不買他的賬。”

  喬蒼調和了米粥的溫度,舀了一勺反手越過自己肩膀喂給我,他語氣風平浪靜,絲毫不擱在心上,“廣東省委一把手和他平級,各司其職,他也不是處處都能幹預。”

  阿六嘿嘿笑,“那可夠他愁了。省委裏有您的傘,隻要這傘不收,場子就萬事大吉。以後毒的邊兒不碰,誰也奈何不了蒼哥。通過這事,廣東省的黑白兩道算是把您列為不能動的黑名單頭號了,這麽大的案子攤上,周容深親自對弈,您還能金蟬脫殼化險為夷,從此沒人敢挖您的根基,挖了也沒用。”

  喬蒼喂我喝了半碗,他放下拿起手機,凝視屏幕上周容深的臉,拍攝是在車中取遠景,麵容很不清晰,隻能看到大致輪廓,幾輛特警車開路,周容深從正中的軍用吉普內走下,警衛員在身後撐起一把黑傘,緩緩走進巍峨莊重的公安部大樓。

  喬蒼指尖點了定格,一圈圈放大,唇角噙著意味深長的笑,“省委麵臨換屆改選,新的傘要物色好。這位周部長位高權重,仕途得罪了數不清的官僚,他一方要自保防暗害,一方明裏暗裏算計我,哪裏顧得周全,說服一個能夠抗衡他的人作保,廣東依然是我的天下。”

  阿六說誘餌當前,不怕沒人肯上鉤。

  我伏在喬蒼背上,視頻裏的每一幕映入眼簾,周容深這身警服和我那場夢裏一模一樣,銀白色的橄欖枝繞半周,圍繞一枚國徽,鑲嵌在藏青色底板上,相比局長肩章更加嚴肅輝煌,淩厲逼人。

  人間再沒有任何男子能勝過容深穿警服的瀟灑和英武。

  他的氣魄,他的風度,他的剛毅,永遠都那麽誘惑奪目。

  條子從基層警員做起,通過立功一步步往上熬,到達副部位置的人寥寥無幾,正廳以上官職誰不是滿頭白發一生青春所換來,而周容深剛剛四十二歲,他數次死裏逃生,世人隻看到他高貴風光,功勳顯赫,卻未曾看到他摸爬滾打,勇闖戰火,怎樣披上屬於他的榮耀。

  有時我在想,放棄他給我的安穩尊貴的官太生活,選擇一個亡命徒,一個世俗眼中的壞人,到底值得嗎。

  可紅塵萬丈情愛悲歡,從來沒有值不值得一說。

  容深和喬蒼都是珠玉,而我不過殘花敗柳,他們降落在我的時光裏,挽著我的手一筆筆寫下風月,我都曾深愛過,可我終歸隻能留住一樣。

  我的彷徨,我的猶豫,已經嚐了惡果,我再不敢貪得無厭。

  用過早餐喬蒼帶我去了盛文,公司不少人認出我,但我的多重身份他們拿不準如何招呼,索性閉口不言,隻是微笑頷首,我故意低垂頭,將自己的身體隱匿在跟隨的保鏢中,直到進入辦公室關上門才鬆口氣。

  秘書緊隨其後,匯報最近盛文的局勢,公司客戶部出了奸細,不少資源流瀉到其他集團,有些老客戶甚至提出終止合作。

  喬蒼問他都有哪些,秘書說了三家公司的名字,我之前都聽過,老總與蒂爾關係很好,後來周容深假犧牲,他們群龍無首,急於棄暗投明,被別有用心的喬蒼挖來做了資本的墊腳石,滿打滿算在特區也是實力雄厚名列前茅,隻是不走正路。

  喬蒼合攏文件,雙手交握抬起頭,“他們選擇了誰。”

  秘書說又回到蒂爾,而且主動拋出一單大生意給周容深,蒂爾沒有拒絕。

  周容深剛對蒂爾恢複掌控,這些人明顯是衝著他高官一重身份示好,才登上這艘船,喬蒼得罪了白道,商人一旦和政府鬧矛盾,生意做得都不會太順,千方百計被找茬,他們連等一等觀察事態發展的耐心都沒有,便以為喬蒼再難抗衡,匆忙轉投陣營,周容深一向厭惡叛徒,他們早晚要被錙銖必較的喬蒼報複吞吃掉,連骨頭也不剩。

  “無妨。解約時記得通知他們,假以時日誰想回到盛文,這個念頭甚至不必對我開口,就咽回去最好。”

  秘書點頭,他不經意看到盤腿坐在沙發上,吃光一碟點心的我,遲疑片刻對喬蒼說,“喬總,夫人再這樣吃下去,怕是會吃出毛病。您沒有發現她昏睡一天一夜後性情大變嗎?”

  他隨口問變什麽。

  秘書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框,“更加任性刁蠻,而且飯量大增。”

  喬蒼忍住笑,雲淡風輕說,“她隻是餓。”

  我抽了幾張紙,一邊擦拭唇角一邊走過去,將喬蒼手裏的文件奪走,扔在秘書懷裏,我則落入他懷中,撒嬌問他哪家的桂花糕,做得甜糯精致,以後每天我都要吃幾盤。

  喬蒼仰麵打量我愈發珠圓玉潤的臉孔,“最近怎麽這麽貪吃,也胖了一點。”

  我媚笑說喬先生養不起了,還是看我長肉礙眼了?

  他露出幾顆白皙牙齒,“養何小姐之餘,再養幾個女人也不成問題。”

  我塗抹朱蔻的指尖在他薄唇重重戳了戳,“有目標嗎。”

  他笑而不語,似乎真的物色到了新歡,正準備下手搞定,我抄起木筒裏的鋼筆,擰開就要往他臉上畫,“稍後會議喬總崩開了,頂著一臉小王八不嫌害臊你就去。”

  喬蒼被我逗笑,他側過臉避開筆尖,我的撒潑打鬧在門外一陣急促腳步聲經過時停下,秘書看了眼腕表,“時辰到了。”

  他淡淡嗯,將椅背上的西裝披在我背後,“會議室有空調,當心冷。”

  我白皙纖細的皓腕攀住他肩膀,風情萬種傾靠過去,向他臉上嗬了口氣,“喬先生要帶我去開會呀。這算是懷抱美人上朝聽政嗎?”

  他揚眉輕笑,“留下何小姐自己,哪口氣忽然不順心,還不拆了我的辦公室。”

  他的溫柔與寵溺令我跋扈的勁頭熄滅,我將臉埋在他衣領內,“你會不會一直對我這樣縱容。”

  “從前不都是嗎。”

  我不依不饒,“我問以後。”

  “何小姐還想殺我嗎。”

  我故意說手癢了還會想。

  他一怔,我將他推開,一路嬌笑跑出門外。

  這趟走廊通往三間會議室,我並不知道是哪一間,於是乖巧安靜跟在喬蒼身後,擦拭打磨得光滑的磚石偶爾會滑跤,我走得不穩,小心翼翼踮著腳跟,喬蒼原本與兩名部下交談,眼神從瓷磚倒映糾纏的一雙人影中察覺,忽然停下腳步,示意對方止住匯報,側身朝我伸出手,我凝視他緋紅厚重的掌心,立刻明白他意圖,有些別扭驕矜,“我自己走。”

  “怎麽,一向無法無天的何小姐,也有不好意思的時候。”

  他說罷正要收回,被我兩根手指揪住,重新勾了過來,我梗脖子瞪眼,一副不饒人的架勢,他發出幾聲悶笑,牽著我的手抵達會議室。

  高層股東陸陸續續從盡頭的一部電梯內走出,特意讓開一條路,等我們進入才從跟上,會議室的落地窗敞開了三分之一,微風灌入花香四溢,仿佛是早開的茉莉,又仿佛是玫瑰,我叫住路過我麵前的一名女助理,問她是什麽這樣香。

  “槐樹花。”

  我疑惑問那不是北城才有嗎。

  “南城氣候溫潤,還有什麽種不了。隻不過凋零早一些,但花季盛開又美又香,就栽在窗外的花壇後,昨天剛開。夫人有興趣可以去觀賞。”

  我笑了笑,秘書在喬蒼左後方的空位放了一把椅子,招呼我坐下,所有股東高層全部到齊後,喬蒼將最近傳言正麵回應了下,我偏頭迎著明媚絢麗的陽光凝望他,他身上雪白的綢衫平整而潔淨,沒有褶皺,沒有細屑,浮蕩的塵埃也似乎畏懼他,傾倒他,不論怎樣飛舞掠過,都未曾沾染上。

  他是如此清俊倜儻,風華毓秀,時光與歲月不曾在他臉上遺留半點痕跡,他笑時堆疊在眼角那淺淺細細的皺紋,也是一種極致的蠱惑,一種沉澱的味道。

  我是如此幸運,又如此不幸。

  倘若命運隻給了我一條繁花似錦的路,我該多麽珍惜又歡喜去走,走到天荒地老,走到海枯石爛,可命運用兩條路彌補我的半生疾苦,我注定割舍一條。

  坐在喬蒼左手邊的股東搓了搓手問,“喬總,這麽說以後盛文可以高枕無憂,所以風波都已經止息。”

  喬蒼說風波依然會有,這樣大的都可以解決,其餘更不算什麽。

  股東大笑,“我們跟喬總是跟對人了,能夠讓一家企業長盛不衰,這未必是有本事的人,或許趕上了好的時代,或許賭對了好的領域,總之運氣和大格局占據了成功的九成。怎樣評判一個領導的智慧,才幹,就要看他麵對危機時能夠破解的能力,顯然,喬總在這方麵已經無懈可擊,完美無暇了。”

  喬蒼端起茶杯,示意各部門做匯總,這時我忽然沒由來一陣惡心,那股子酸辣又晦澀的味道積聚在胸口,實在難受到極點,並且一點點上移,抵達喉嚨時又返回壓下,沒有支撐片刻,在我找秘書要水時,便卷土重來,而且來勢洶洶,抻得整個人都翻江倒海,我眼前驟然天旋地轉,泛起一陣漆黑,接著整個人朝前傾壓,大口嘔吐。

  我的突發狀況驚了匯報財務數據的主管,也驚了在場所有人,他們紛紛詫異看向我,對我的失禮十分不解。

  秘書打圓場說夫人食了冷飲,脾胃不調,大家繼續。

  喬蒼趁助理上茶時,偏過頭握住我的手,柔聲問我,“隻是惡心嗎。”

  我晃了晃腦袋,“還昏昏沉沉,很嗜睡。”

  他目光不動聲色掠過我的小腹,“多久沒來了。”

  我心頭估算下,“有一段日子了,具體記不得。”

  他眉眼間滲出一絲格外明朗深邃的笑容,加深,加重,彌漫至整張臉,那樣的笑容仿佛四月春光,桃花長堤,柔情刻骨,他淡淡嗯,再不多言,一直握著我的手開完這場會。

  喬蒼推掉了稍後兩個應酬和一份公幹,直接吩咐司機將我送去醫院,我拍了張片子,又抽了一管血,便糊裏糊塗跟著他回家,他什麽都沒有和我說。

  第二天午後,秘書開車載著醫生將檢查結果送至別墅,我剛從午睡醒來,他們走進房間,遞給喬蒼報告單,他接過反複看了許久,看不出什麽,他讓醫生直說。

  “恭喜喬總,夫人有喜了。”

  這似乎是喬蒼意料之中的結果,連一旁的秘書都十分鎮定,唯有我驚訝無措,彷徨愕然,半響都不敢觸摸自己腹部,金三角是我這輩子距離死亡最近時,甚至我幾乎就站在了死亡之門前,竟然悄無聲息降臨了一條幼小生命,頑強駐紮在我體內。

  他指尖在某一行字上停頓,“多久。”

  醫生說七周。

  喬蒼原本溫和平靜的臉孔,驟然凝聚一抹陰沉,側麵輪廓緊繃成一條弧線,仿佛在咬牙隱忍,他胸膛劇烈起伏幾次,將化驗單放置在桌角,寬大掌心扣壓上麵,遲遲未曾開口。

  醫生不明所以,也不敢詢問,開了安胎藥便匆忙告辭離開。

  秘書將他送出房間,隻剩下我們兩人,遙隔一床各自無聲。

  我緩慢爬起,伏在邊緣注視靜坐沙發處的喬蒼,他眯眼緊盯地上的鵝絨毯,一簇簇白色絨毛被窗外綴滿柳絮的陽光籠罩,溫情而斑斕,隻是他這副冷冽沉寂的樣子,我心裏不由咯噔一跳。

  兩個月前,正是喬蒼與薩格逢場作戲,我和黑狼的私情在金三角傳得沸沸揚揚時,我三次進出黑狼私宅,還曾留宿半夜,這些他一清二楚。

  我用力捏住床單,嗓音沙啞質問,“你懷疑我?”

  他微不可察皺眉,“懷疑什麽。”

  “懷疑我肚子裏是誰的種。”

  我這句話令喬蒼沉寂的眼眸終於抬起,“怎麽,不是我的種嗎。你和他做過。”

  他起身朝我走來,腳掌如同踩在棉花雲朵上,毫無聲息。

  他站定床頭,在我過於冷淡極端的反應裏,隱隱溢出一絲有趣,“何小姐這樣表現在外人眼中就是不打自招。”

  他伸手試圖撫摸我的臉,被我幹脆拂開,他驕矜的臉孔繃不住,徹底悶笑出來,“我有說懷疑嗎。”

  這部分描寫男女主後續生活的番外,還是何笙視覺,喬蒼視覺在幾天後,到時標題是喬蒼番外。下一更晚上10點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