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他柔情刻骨
  我和喬蒼到達上海菜餐廳時,已經沒有雅間了,隻有大堂幾處座位,我們挑選了稍微安靜些的櫥窗。他點了幾樣招牌菜,侍者端上桌後,他盼咐拉上屏風,屏風是白色,視線很透,並不能起多大作用,隻是稍微模糊我們的身影。

  我斟了半杯紅酒,眼神輕桃瞥他,“怎麽還偷偷摸摸的,以前我是有夫之婦,不得不小心。現在獨身一人還要陪喬先生做賊。”他夾了一隻油爆蝦放在我麵前碟子裏,“我以為你不想讓別人看到你身邊男人是我。”

  我口卒罵了句狡辯,“分明是你怕熟人多嘴捅破,說一表人才的喬先生竟撿了高官的遺蠕,毀掉名譽。”他反問我他是在乎這些的人嗎。我盯著他眼睛,和他一起笑出來。

  我留意到角落有一束目光始終追隨我。我不動聲色抬眸,對麵屏風空隙裏坐著和保姆兒子用餐的陳嬌,她男人留在特區做項目,已經很久不回國外。我裝役看見,吃到快結束去洗手間補妝。

  失去了周容深,清水出芙蓉的何笙已經役必要存在,濃妝豔抹百般誘惑,才能在男人天下占據一席之地,才能牢牢掌控我需要的,得到我想要的。

  即使喬蒼也喜歡不施粉黛的我,可這樣的我隻屬於周容深。我在試口紅顏色時,衛生間門被人從外麵推開,不出我所料,陳嬌按捺不住好奇來找我,我一點不驚訝透過鏡子和她點頭示意,她站在門口抽出一張濕巾,一邊擦拭自己的手一邊問,“周太太,和您吃飯的男士是江南會所的喬先生嗎。”

  我拿粉撲在臉上細細塗抹著,“是。”她完全怔住,她看見了喬蒼喂我吃食物,也看見了我和他飲交杯酒,這些動作無不象征我們之間關係不簡單,陳嬌璧眉看了我許久,“所以周太太是…”

  她沒有說下去,我將粉撲收起,擰開水龍頭洗掉手上的脂粉,“很多事,外人是不知道的。”“怎會不知,這是什麽社會,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裏,周太太是特區的上流權貴,喬先生更是風雲人物,多少雙眼睛盯著,這個節骨眼一起吃飯,確實不妥,您當心被人潑髒。”

  我側過臉看了看陳嬌,“任何看上去非常好或者非常壞的事,都不是單一的,有它藏在最深處的隱情,我和喬先生如今的關係,別人不論罵我還是猜忌揣鋇l我,這都是我的生活,我的選1聖。不過還是多謝你提醒。”

  我甩了甩掌心的水珠,到烘幹機底下等了幾秒鍾,便朝門口走去,經過她身邊時,她叫住我說,“有傳言您在周局還未犧牲前,就和喬先生有男女之情,甚至有人大膽揣度,您和喬先生一同設計了這出慘案,為了長久私通,也為了掠奪周局的遺產。”

  蒂爾確實被喬蒼奪走了,但這樣荒謬的猜測讓我怒火中燒,我對陳嬌說,“我這輩子壞事做盡,但不會斷自己後路,容深是我丈失,是我的天,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平安。”

  她鬆了口氣,“不是最好。周太太,我和您談不上姐妹情誼,可也多少受到您一些恩惠,我非常不希望您走錯路,成為千失所指的惡婦,這些傳言再被我聽到,我會為您解釋。”

  我平複了下心情,一聲不響從洗手間離開。回到半山賓館剛好是陽光明媚的午後,我有些困意,挽著喬蒼昏昏沉沉,保姆打開門第一句話是喬太太來了。

  我頓時困意全無,本能鬆開了手,有些事隻能暗著做,明著來就太囂張了,我跟在他後麵進入客廳,常錦舟正用紅綢布包裹被我摔碎的玉盤,她看到我役有任何驚訝,估計保姆早就和她匯報過了,她主動道歉說周局的葬禮她也想去,可她急著備孕,不好參加白事。

  役有一男半女,是我莫大遺憾,也是我的禁忌,常錦舟說備孕無非是給我下馬威。讓我不痛快。我讓他們聊,換了鞋走向露台,拿起一本書坐在石凳上翻看。她拉著喬蒼惋惜又心疼問玉盤還能粘好嗎。喬蒼說我再為你買件一模一樣的。

  常錦舟別有深意問,“這世上還有一模一樣的嗎。”喬蒼手指將她嘴角氨花的唇蜜抹掉,“就算不一樣,我買給你不喜歡嗎。”常錦舟最大的聰明就是在喬蒼麵前非常善於演繹寬容仁慈的一麵,而且見好就收。她笑著吻了吻他的臉,“你給我什麽我都喜歡。”

  保姆端出一盤龍眼放在桌上,常錦舟捏起一顆剝好送到喬蒼唇邊,大約那個味道他不喜歡,抬起手推開,你自己吃。”常錦舟撒嬌不依,強製塞進他嘴裏,“我都剝好了,因為給你才剝得這麽小心,換做我自己都是邊咬邊吃。”

  喬蒼含住龍眼肉根本沒有咀嚼,直接用茶水送下喉嚨,常錦舟問他甜不甜,他說不喜太甜。“女人是水,女人也很甜,蒼哥這麽厭惡甜食,還不如厭惡除我之外的女人。”他笑著問,“女人甜嗎,我隻覺女人很辣,關鍵時刻還讓男人吃點苦頭。”

  他說完朝露台看過來,我感受到背後驚鴻一瞥,安靜看書對此充耳不聞。“聽說你明晚要去東莞出席商業應酬。”喬蒼喝茶的手停滯了一下,臉上閃過略微深沉的光,“你聽誰說。”

  常錦舟說特區很多人知道。“是嗎?”喬蒼鋇l過臉看她,避之不及,這事應該隻有我知道。

  “特區沒有商人接到邀請,這是東莞政府引入的外資洽談,對特區和廣州的商人常錦舟臉色一變,半響不知應答什麽,喬蒼喝光那杯茶水,盼咐保姆蓄滿,他盯著源源不斷注入的水流說,錦舟,我認為你更適合做好太太的位置,其他事盡量不插手,你覺得呢。”

  常錦舟聽出他旁敲側擊的警告,她的確幹涉了太多關於他的事,他非常不喜身邊人將他的行蹤通風報信,即使自己妻子也不行。她尷尬笑了兩聲,“我不是擔,白你嗎,你身邊留著別有圖謀的人,誰知會不會被算計。”

  喬蒼沉默不語,她也沒再繼續糾纏下去,她樓住他身體說好了,我記住了,不會再讓你不高興。

  她纏著他在沙發上膩歪了一會兒,期間一直有太太打電話催促她,問她到哪了,她撒謊說在路上,連續幾次對方有些不相信,她依依不舍從喬蒼懷裏起身,“約了幾個太太打牌,她們去得倒早,現在想推辭都不行,我都沒有興致了,隻想陪著你。”

  喬蒼說不能失信,去玩一玩開心下也好,我們時間很多。常錦舟朝露台喊了聲周太太,我立刻放下書迎出去,笑意盈盈和她道別,“喬太太慢走。”

  她對我擺出一副送客的樣子很不滿,但礙著喬蒼在不好反駁,她皮笑肉不笑說。“周太太住這裏不很方便,莆田區區我還有一套閑置的宅子,周太太會喜歡,我帶您去瞧瞧。”

  “養太太以為我缺住的地方嗎,我真是什麽都不缺,隻是不願自己一個人住,太冷清了。”她臉上笑容收斂了些,“周太太的寂寞我理解,可和蒼哥一起有失體統,難道您都沒有單身的朋友嗎。”

  “養先生是喬太太的丈夫,我以為您是同意的,原來你們還沒有商量好,就這麽倉促讓我住了進來。”我一臉茫然看向喬蒼,把這塊燙手山芋丟給了他,他無奈笑出來。

  指了指門外,對常錦舟說,“我送你。”他先一步走出,常錦舟眼底閃過濃烈的冷意,她盯著我的三五秒鍾,恨不得將我淩遲鞭撻,對我的厭惡與痛恨完全不加掩飾。

  養蒼推開門提醒她一聲,她這才收回刀子般淩厲的目光,轉身跟他離開。我若無其事站在落地窗前,將紗簾挽起,掛在兩側的牆壁,又拿起噴壺澆花,當我把所有花草都澆灌完,喬蒼才回來。

  我揚起手腕看時間,滿臉狡黯,“十五分鍾三十九秒,看來喬先生在自己失人這一關上,過得很艱難。”他嗯了聲,“何小姐最後那句話,引發不小的動亂。”“周幽王烽火戲諸侯,失了君子威儀,殷封王討好擔己把江山都葬送,夏姬禍害了幾代君主。

  我不過讓她和你小吵一架,還很怡情呢。”他走過來從背後抱住我,“原來你的誌向是讓我做亡國君主。”“不。”我仰起臉從頭頂看他,“亡國算什麽,我想讓你為我著魔。”

  他笑說那恭喜何小姐,已經做到了三成。我將手指豎在他唇上,“我要十成。”他垂眸注視我,“有難度。女人在我,白裏沒有這麽重的分量。”“那是別的女人,不是我何笙。”

  他眼底笑意濃鬱,“東莞認識你的人不多,錦舟我也役有正式帶出去過,明晚你去散散,乙應該不會出問題。”我問他是想帶我去嗎。他挑了挑眉梢不置可否,“何小姐願意賞臉嗎。”

  我十分嬌縱拂開他的手。“勉強。”他悶笑著又撫摸上來,這一次更加放肆,停在我飽滿的胸口用力捏了捏。他牙齒咬住我脖子,用兩枚唇瓣吮吸著暖昧說,“還要我等多久。”

  我裝不懂問他什麽等多久。他眼睛裏藏著一簇火熱的苗,似乎隨時都會被點燃,燃得一發不可收抬,“你知值我說什麽。”我恍然大悟,朝他勾了勾手指,他非常順從將臉貼向我,我對著他耳朵說,“等到我大發慈悲。”

  他怔了怔,放聲笑出來。東莞這一季的春日,籠罩在一片霧氣蒙蒙裏。不是江南的梅子雨,落不了殘花,輕細而溫柔吹打在樹梢和枝婭,開得明豔的海棠仿佛藏了幾顆珍珠。

  這是多年以後,我第二次回東莞。十八歲那年我在這裏陪過一個國企幹部,姓鄒,四十多歲,家族都在仕途上混,算是名門望族,那時想嫁給他的姐妹兒特別多,像港口裏泛濫的魚一樣。

  他私下不愛聽別人奉承他官職,所以經紀人把我介紹給他時,叮囑我喊鄒先生,不要表現出我對他底細了如執掌的模樣,他不喜歡機靈的,喜歡呆笨的花瓶。

  這才是風月裏真正的玩家,外圍圈子所說的呆笨,不是真傻,而是懂得非禮勿言,看上去天真單純,帶一點嬌憨和愚蠢,其實是另一種巧妙的機靈。

  女人嘛,給權貴消遣的玩物,床上會玩情趣,能讓他們睡得爽,就足夠吃香喝辣,想要靠聰明獲得立足之地,是一門高深且很難修煉的課程,權貴都是人精,社會裏混得久了,什麽狠茬子沒見過,女人翻一翻眼皮,他們門兒清是要錢還是要名,玩手段沒什麽好果子吃。

  震驚全國的東莞掃黃,搞臭了被堵在小姐床上的鄒先生,很快辭退雙規,妻子也和他離婚了。眼見高樓起,眼見高樓塌,誰也無法預料明天是風光還是落魄,不過是人生幾十年,滄海一栗。我和喬蒼從碼頭下船,盼咐我等您,車停在那頭。

  穿梭過擁擠的人潮,看到司機撐傘在岸上等候,他認識喬蒼,彎腰迎上來鞠躬,“秦哥他將傘罩在喬蒼頭頂J以為我隻是個玩物伴侶,對我不怎麽上心,我大半個身子還在雨水裏淋著。艙頭和甲板很潮濕,到處都是坑掛,天空灰沉沉的,沒有一丁點陽光。

  港口另一邊的淺灘,浮著一層青苔海藻,有幾隻木舟飄蕩,水裏藏著還沒熟的蓮蓬,細碎的雨幕從天空傾斜而落這座夜晚的花花世界,白天也很有韻味。喬蒼接過男人手上另一把沒撐開的傘,罩在我頭上,一並也將我抱住遮擋風雨。

  “你叫什麽。”男人點頭哈腰說,“紅中。”喬蒼一怔,我笑著說麻將牌裏的紅中嗎。男人點頭J“秦哥喜歡打麻將,每天不打都難受,別的名字他記不住,這個順口,他熟。”

  喬蒼攬著我腰邁下甲板,我腳下打滑差點摔倒,幸虧他扶住我,他讓我小心些,把重量壓在他懷裏。

  我一路走一路和紅中聊,問他有役有白板,他說有,我問九條呢,他說也有啊,我說不會還有麽雞吧。他笑得一張大胖臉都皺在一起,“我哥就是麽雞!"

  我捂著嘴笑出聲音蒙蒙的霧氣中,喬蒼在旁邊非常安靜而溫柔凝視我,我笑到忍不住淌下眼淚,我告訴喬蒼回去也讓手下人這麽叫,讓那群條子都亂套。喬蒼在我被雨霧氦濕的額頭吻了吻,“也好。”他從口袋裏摸出錢包夾在腋下,抽了一遝不厚也不薄的錢幣,扔在紅中懷裏,“賞你的。”

  紅中不明所以,問他什麽賞錢。“太太被你逗得很高興。”我臉上笑容一僵,收斂許多,紅中嚇了一跳,他上下打量我,“是太太啊。我有眼無珠了,您別和我計較。”

  周容深再也沒從金三角回來,這段日子我過得非常狼狽,葬禮前我每天都在哭,睡不著,一睡便是噩夢連天,葬禮後我又變得很忙碌,依靠填滿的時間來麻痹自己,讓我盡快遺忘,遺忘容深的離開,遺忘我對容深的愧疚和背叛,遺忘所有我不想記住的東西。

  可有些事,越是想要從記憶裏清除,它越是像密密麻麻的荊棘,叢生而繁盛。這是我長達兩個月後,第一次不曾無時無刻記住容深的離去。

  肆無忌憚笑出來。紅中在前麵開路,把汙泥踢開,他罵罵咧咧嘟嚷,“這鬼天氣,連著下好幾天雨了,以往東莞春天可不是這樣晴天白日的很好,哪像這一回役完役了陰雨連綿。看得人心裏堵得慌。”

  我嬌滴滴問喬蒼會不會因為我來了,才這樣天公不作美。“為什麽是你。”我撩撥著在風中肆意舞動的卷發,攏到一側耳畔,“竇娥冤屈,六月飛雪,我來了多下幾天雨,還過分嗎。”喬蒼笑了聲,“不過分。”

  他鬆開我的腰,將我小而軟的手握住,非常親昵寵溺,我們這樣似乎真的很像夫妻,或是濃情蜜意的戀人,眼底都是對方,容不下天地間任何一物。我走得慢,樣子

  嚼懶而倦怠,任由他牽著我的手拖我朝前,紅中跑向停在街道對麵的黑車,喬蒼在這時停下腳步,他轉過身仔細看我,南城溫柔的雨色將他那張麵孔也襯托得溫情脈脈,“你這樣很嫵媚。”我揚起微能的紅唇,“有多嫵媚?"他笑著沉吟片刻,“讓我著魔的程度,快要四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