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難堪
  我和沈姿四目相視,這是她第一次見我,甚至在最近她剛知道我的存在,她也算能忍,抻了這麽久才來,換做其他當老婆的早就按捺不住殺來給我點顏色看看了。

  我站在台階上沒動,以居高臨下的角度俯視她,周容深老婆的氣場果然不是虛的,不顯山不露水的,我根本蓋不住她。

  我本以為自己跟著寶姐煙花柳巷出生入死的也練出來了,隨便往外一擺就是金字招牌,圈子裏姑娘沒誰比我氣勢還足,可這個女人很有味道,坐在那裏矮了我兩頭,還是震得住場。

  “何小姐。”

  她主動開口和我打招呼,伸手指了指旁邊的沙發,“下來坐。”

  她又招呼保姆給我倒水,將露台的窗子關上,儼然一副女主人的架勢,把我擠得沒有一丁點地位,我看出來了,她今天是來耀武揚威。

  有些女人不潑辣,也不動手,拉著你妹妹長妹妹短的,笑容滿麵柔聲細語,就好像她什麽都不知道,其實她門兒清,這種女人比那些撒潑扯頭發的悍婦要恐怖得多。

  保姆看了看我,她很會辦事,知道這位主子雖然地位橫,但天高皇帝遠,這棟宅子是我在住,她沒聽沈姿的話,而是問我是不是老規矩喝果汁。

  “你知道我的習慣,去看著弄吧。”

  保姆如獲特赦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關上了廚房門。

  我慢悠悠走下樓,無視她朝旁邊伸出的手,直接坐在她對麵,我垂眸觀賞自己指甲上豔紅如血的朱蔻,“剛才覺得宅子裏金光燦燦,我還奇怪怎麽回事,原來是有貴客光臨,周太太過來怎麽不提早通知一聲,我到外麵迎接你。”

  我語氣客套,但擺明了自己才是女主人,這套別墅的原主是周容深秘書,他為了轉移紀檢調查的視線,把財產都分開了,前幾個月他剛把房子過戶到我名下。

  我自認為對得起她這個正室,從沒有栽過她顏麵,更沒有像那些猖獗的小三兒對男人逼宮,威脅她的婚姻,現在她跑來在我的房子裏向我示威,我又何必尊重她。

  “聽私人醫生說你被打傷了,容深下手也真狠,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生育後身體一直不好,又忙著教管孩子,他這個年紀血氣方剛,你替我照顧他,我很感激你。”

  我蹙了下眉,她端起周容深的杯子喝了口水,“回來我告訴他,多給何小姐一點補償,算是我們夫妻對你的一點心意,總不能讓你白白付出自己的青春年華。”

  我這才聽明白她的意思,她把我當作周容深的床伴,他泄欲的工具,平時代替她解決他的需求,完事了拿錢打發,她因為身體不好不能盡妻子的義務,不然根本沒我什麽事。

  我一聲不吭,我沒法接,這關肯定是輸了,我接過保姆遞上來的果汁按兵不動,門口忽然響起一陣開鎖的動靜,接著門被推開,周容深去而複返,他沒有換鞋,放下公文包走進來,他餘光掃見我,一邊看手表一邊說,“去我書房拿落在桌上的文件,我時間來不及了。”

  我放下杯子沒動。

  他蹙眉抬頭,看見了我對麵的沈姿,他沒想到她會在這裏,臉上微微一怔,“你怎麽來了。”

  沈姿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他麵前為他撣了撣肩膀,十分親昵賢惠,“你的房子我不能來啊?瞧你這話問的。”

  周容深握住她的手,笑著說當然可以,隻是我不在你來幹什麽。

  沈姿指了指茶幾上的禮品盒,“替你做點好事。”

  周容深看清那些是什麽,說了聲辛苦,他轉過頭看我,“喜歡吃嗎。”

  我說周太太的東西都是最好的,喜不喜歡也得撿這個便宜。

  他們兩個人一起笑出來,我覺得頭皮發麻,這氣氛太詭異了,周容深一點不發怵自己和二奶被老婆捉奸,而他老婆也太能演了,剛才還那副臉孔,立刻轉變這麽快,這是多高情商的女人才能把丈夫縱容到這個地步。

  我上樓去書房找他說的文件,他和沈姿在樓下聊了一些孩子的事,大概聽了幾句,周容深的孩子非常聰明,剛剛在一場考試中拿了第一名,他們夫妻感情也很好,仿佛一點隔閡沒有,沈姿牽著他的手叮囑他不要太累,能躲的應酬就躲,眼睛裏的溫柔一點不摻假。

  我越看越覺得毛骨悚然,沈姿能在周局長夫人的位置上坐這麽多年,不動聲色擊退了外麵的鶯鶯燕燕,絕不是看上去這麽溫柔的白兔,骨子裏指不定多少心計,藏得越深越難鬥。

  我本來還有一點要上位的念頭,現在也被打得七零八落,恐怕這條路不好走。

  我把文件交給周容沈,他很明顯想要帶上沈姿一起離開,他知道我不自在,這種關係也自在不了。

  沈姿送他到門口,但沒有和他一起出去,她說我再待會兒,回去也沒事做。

  周容深回頭看了我一眼,“你不是要去逛街嗎。”

  我還沒有來得及說話,沈姿先接過去說,“何小姐要逛街,正好我有許多東西要買,不如我們一起,你介意嗎?”

  我等周容深替我擋了,但他似乎不好開口,沉默著沒說話,我隻好說那就一起吧。

  我坐上沈姿的車,周容深從旁邊經過,她搖下車窗和他揮手,囑咐司機開慢一些,他顯然有些不放心我,臨上車還看了我好幾眼。

  周容深離開後,沈姿意味深長盯著這棟別墅,“真是一棟金屋啊,我當初剛嫁給他時他一窮二白,現在他已經什麽都有了,連女人都有了兩個。”

  她說完笑了聲,“容深這樣的男人,對女人誘惑很大,不隻是你,想要纏住他的女人太多了,我如果每次都上場殺敵,日子是過不下去了,每天都不得安生。看多了上流社會朝三暮四,他隻要按時回家,我不會幹涉。”

  她說完將目光從窗外收回,整理自己的裙擺,“何小姐,可前提是你要知道你的身份,不該想的最好止步,你懂嗎?”

  我撩了撩被風吹亂的長發,笑得千嬌百媚,“周太太這些警告,去對你丈夫說吧,他才能給你一個答案。我在這段關係裏是被控製的,我現在就算識趣走,他不放我我能怎麽辦。我一個平民百姓,還能杠得過高官嗎?”

  沈姿將車窗搖上去,吩咐司機去市中心的商場,她偏過頭看我,“做男人的情婦,不是一條長遠的路,除非何小姐有心思要取代我。”

  我笑而不語凝視她,她臉上笑容有些收斂,變得嚴肅起來,“可我的位置,不是那麽容易得到的。”

  車子劇烈顛簸了一下,司機向我道歉,我將掉在腳下的水瓶撿起來,隨手放在我和沈姿中間,“周太太想多了,我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

  沈姿說這樣最好,何小姐是聰明人,話我不說透,我看到你第一眼就知道你不是容深以為的小綿羊。

  “哦?那我是什麽。”

  她一字一頓從牙齒間擠出三個字,“狐狸精。”

  我笑了笑沒有理會。

  車停在商場大樓外,司機將她攙扶下去,我沒有把手遞給他,直接跳車。

  沈姿好像有目標要去哪一家,她帶著我一直往街道裏穿梭,最後停在一家看上去很奢華的名品店。

  店員把我們迎接進去,陪在身後四處閑逛,沈姿盯著新品區的幾套裙子很感興趣,店員將其中一件墨綠色的長裙遞給她,“夫人氣質這麽好,一看您就是身份不凡,能駕馭得住這一款。”

  沈姿接到手裏看了看,她問我覺得怎麽樣。

  我敷衍了她幾句,她問店員顏色會不會太悶。

  店員花言巧語說她的氣質和皮膚穿這個最合適。

  沒有女人不喜歡聽誇讚,尤其在情敵麵前,所有的誇獎都是給自己長臉麵的,沈姿立刻摸錢包,直接刷卡買下來。

  店員讓她簽單,她笑著說簽周容深。

  周容深也給過我卡,不過是我自己的戶頭,他之前很小心,把我藏得非常深,這些會暴露我們關係的東西,我身上一樣都沒有。

  沈姿很明顯在向我示威,讓我明白這世上除了她,任何女人都不能光明正大念出周容深的名字。

  她拿著裙子在身上比試,透過一麵玻璃反射出來的影子打量,“何小姐,我很好奇一件事,你能為我解答疑惑嗎?”

  我笑而不語,我就算說不能,她還是會想法設法逼我。

  她將自己的頭發綰到耳後,把她穿裙子的模樣完全展露給我看,“你說是不是書香門第出來的女人,和鶯歌燕舞場所出來的窯姐兒看上去很大差別。”

  我看了她一眼,傻子都能聽出她在奚落嘲諷我,看來她對我的過去調查得一清二楚,我朝店員指了指掛在牆壁上和沈姿款式一樣的裙子,“這個紅色的太豔了。”

  店員幫我摘下來,拿到我麵前比了比,“您年輕漂亮,這種顏色穿上才好看。”

  我擺弄著裙擺的流蘇,“隻有年輕女人才能穿嗎。”

  她說誰都能穿,可年輕女人穿才好看。

  我故意看了看沈姿身上的粉裙,露出一絲明媚的笑容,“確實年輕更好看,墨綠色的我再過十年八年才能穿。”

  沈姿臉色變了變,她手指用力捏著裙子。

  女人這輩子最大的勁敵就是衰老。

  衰老比死亡更讓女人畏懼,一張臉的破敗可以把女人打入地獄,在其他妖嬈臉孔的對比下,徹底將女人從丈夫的心上拔除。

  美貌的女人不論在什麽時候都掌握著優先權,拿到的名牌多,得到的寵愛多,伴隨男人出雙入對,不管是已婚的還是未婚的,都心甘情願臣服在她千嬌百媚的誘惑下。

  沈姿的確什麽都比我強,出身好,人也清白,又知書達理,可她老了,這一點就打敗了她所有優勢,不管她如何端著高貴的架子,在男人眼中,她已經不再吃香。

  第三十章周容深出事了!

  我和沈姿逛完商場回到別墅,整個人精疲力竭,這哪是遛街,這分明是遛腦子,每一句話都針尖對麥芒的,還不如直接掐一通,我感覺我在圈子裏學到的心計今天都用在她身上了,也才打個平手。

  不知道是她道行太深,還是我道行修煉不夠,我對付別人綽綽有餘,在她麵前有些吃力。

  沈姿沒下車,她透過窗戶對我說時間不早了,要去學校接孩子。

  我求之不得,趕緊和她說再見,她笑著說今天很愉快,如果沒有容深的存在,她會和我成為非常好的朋友。

  我說如果沒有容深,我們也不可能認識,對周太太這樣的女人,我沒有多大交往的興趣。

  她笑容凝固,但是一直在笑,她說也對,老天最擅長的就是讓人不痛快。

  她說完這句話搖上車窗,很快便從我的視線裏消失。

  周容深不出所料晚上騰空回來了一趟,他連衣服都沒脫,直接坐在餐桌上,很明顯一會兒還要趕著走,他問我今天高興嗎。

  我舀了一勺粥喂進他嘴裏,“你跑回來諷刺我啊?”

  他立刻笑出來,“吃槍藥了。”

  我把碗推開,盯著桌子上閃閃發光的紅釉,“我不喜歡你老婆。”

  周容深擦掉我嘴角沾著的米粒,有些玩味說,“她也不是很喜歡你。”

  我問他那你呢,你喜歡我嗎。

  他目光灼灼盯著我,“你心裏知道。”

  我立刻咧開嘴笑,撲過去坐在他腿上死死纏住他,像一條蛇一樣,把他捆得無處逃脫,“你喜歡我就行了,別人我不在乎,隻要你對我好,萬箭穿心我也認了,唾棄咒罵我也認了。”

  他托著我的腰防止我從他腿上栽下去,看我的臉看了很久,不知道他發現了什麽,又將腦袋微微後仰仔仔細細打量,“何笙,你似乎比兩年前更漂亮了。”

  我媚笑著,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大口,“是你滋潤的。”

  周容深端起我的杯子對自己脖子照了照,當他看清那枚紅痕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又調皮了。”

  我知道他從我這裏離開要回他老婆家裏,他得擺出個丈夫的樣子,白天她見過我,晚上如果他不回去,隻會加劇沈姿對我的仇恨。

  所以我故意在他脖子上搞出一塊印記,讓沈姿知道就算她諷刺我隻能用肉體纏住周容深,我也不在乎,男女的感情一多半是從床上睡出來的,性愛不和諧的夫妻注定要走向絕境,男人睡都不肯睡,感情不魂飛魄散還能有什麽戲可唱。

  送走周容深我洗了個澡上床休息,不知道是不是沈姿這個女人讓我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壓迫感,我一整晚都沒睡好,翻來覆去總覺得不踏實。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寶姐給我打來電話,她什麽都沒說,讓我立刻去見她,地址是我們之前常約的一家咖啡廳。

  我當時就覺得情況不妙,寶姐語氣太嚴肅了,圈子裏的事我基本不摻合,她沒理由找我,隻能是和我有關的。

  我風風火火趕過去,都沒顧得上坐下開口就問她怎麽了。

  寶姐臉色沉重說,“何笙,周局長出事了。”

  她這句話讓我身子一激靈,聲音也提高了八度,“你說什麽?”

  寶姐按住我的手,示意我別吵,“喬蒼昨天深夜在碼頭出了一批貨,這批貨上報的是煙絲,但實際出去的是軍火,國內目前型號最好的軍火就在京城和廣東,所以損失很大。你該知道走私軍火的罪,可現在沒抓到,條子沒證據不敢去和喬蒼正麵杠,但這批軍火就是沒了,廣東昨天淩晨出貨的港口隻有蛇口和莆田,莆田的東西追回來了,不是。”

  蛇口碼頭一開始是麻爺地盤,東南西北四大港,東西歸政府直控,南北是私人承包,麻爺占山為王幹了二十年,喬蒼來了之後切走了最大的南港口,還從政府手裏搶了一個西港口,一點商量餘地都沒有。

  很多人都猜測喬蒼背後倚靠著京圈的人脈,搞不好是副國級,甩出去名字全國人民都知道的咖位,也有人猜他是靠自己勢力才這麽囂張,他手底下兄弟一個召集令,能把局子給端了。

  這麽神秘厲害的主兒,條子也不願意冒險鬥,真有把握死多少個人就能把他製服,豁出去硬碰硬也值了,萬一條子輸了,這麵兒栽大了,所以喬蒼就越混越狂,也越來越不受控製。

  我很清楚周容深絕對不會打招呼對這批貨放行,且不說他倆談崩了,關鍵軍火和毒品不一樣,這可是能牽連仕途一大幫官員的炸彈。

  蛇口碼頭最亂,區局負責不了,都是市局管,出事了直接找周容深,省內的都知道,誰想搞他從蛇口下手保準。他拒絕了喬蒼要我的條件,廣東敢這麽駁喬蒼麵子的也就他了,很有可能是被喬蒼下套擺了一道。

  我想到這裏臉色一白,寶姐的表情也很難看,“周局長這次恐怕要栽大跟頭,他從政十八年,第一次出這麽大的紕漏,老馬告訴我,市局已經開會研究上報了省廳,他是一把手,上麵問責第一個拿他開刀。”

  我閉上眼睛感覺一顆心沉了又沉,仿佛墜入深海,一點溫度沒有,一點活路也沒有。

  侍者端上來一杯水,我沒有接,寶姐讓他拿走,她不停安慰我,讓我別急,周局長在官場人脈很廣,也許有人保他。

  別的事能保,軍火丟了是公安失職,十幾支槍都好說,可這次是丟了一百多支。

  寶姐跟馬副局很多年,她手裏這些消息比我靈通,我問她假如追不回來,周容深會怎樣。

  她看了我一眼,“那就不是這一件事兒了,牆倒眾人推,他包養情婦,利用權力給他老婆開公司,數罪並罰,先雙規,後判刑,最後什麽結果就看他這麽多年立功能抵消多少了。”

  我腦子嗡地一聲,“馬副局告訴你的?”

  她說可不,老馬指著這次機會翻身升職呢,隻要周容深倒了,他立刻提正局,現在是內憂外患,周容深還得防同僚背後坑他。

  官場很陰暗,背後捅刀子就和一日三餐一樣,為了自己的利益連恩師都可以算計,每一個當官的不管人前多風光,人後都緊張得一把把掉頭發,所以禿頂的特別多,很多領導人都戴著假發。

  外圍圈子再亂也就是一群女人爭風吃醋,大打出手絕不至於送命,可一旦涉及到男人和權力,這種利害就沒有底線了。

  我和寶姐從咖啡廳分開,找了個僻靜的地方給周容深秘書打電話,他那邊很久才接,語氣有些沉重,我問他現在怎麽樣了。

  他說周局長這次十有八九扛不過去,主要是麻煩太大,這批軍火追回來還好辦,追不回來周局長就得扛罪,現在都知道是喬蒼幹的,但抓不到把柄,一點轍沒有。

  “他現在在哪裏。”

  秘書說在市局,派出去不少警力盯梢喬蒼,看他會不會親自和下家聯絡。

  我死死捏著電話,“有發現嗎?”

  秘書苦笑,“黑道的油條,比官場還難搞,周局也是沒法子,又不能坐以待斃,明知道不會有消息的。”

  我讓他等我,我馬上過去。

  我其實幫不上忙,公安的事我一點不懂,但我覺得周容深現在需要我,女人的溫柔是男人憂愁的良藥。

  我掛斷電話攔了一輛出租,又擔心有人跟蹤我,中途下去換了第二輛,我趕到市局秘書已經在門口接我,他讓把守的警衛放行,我走進去問他有進展嗎。

  他搖頭,“喬蒼在華章賭場,他的心理素質非常強大。市局壓住了消息,最大限度維護了周局長聲譽,但後續也不樂觀,找回來的可能性太低了,隻有二次交易才能暴露目標,這也意味著周局長的仕途到終點了。”

  我跟隨他急匆匆進入辦公室,穿著警服的周容深坐在桌後,兩隻手捂住臉,慘白的燈光中他整個人有些頹廢和失落。

  出了這麽大的事,饒是他闖過刀山火海槍林彈雨裏,心裏也不可能不慌。

  我輕輕喊容深,他聽到我的聲音肩膀微微聳動,嗓子很沙啞,“你都知道了。”

  第三十一章去求喬蒼

  秘書給周容深倒了一杯茶水,房間內頓時香味四溢,他沉聲說,“市局的報告已經發到省廳,胡廳長按下了,他托人給我傳話,給您三天期限,讓您追回這批軍火,如果辦不到…”

  秘書說到這裏開始沉默。

  周容深問他走失軍火的實際數字,秘書說九十支狙擊槍,二十一支短槍,五支遠射程衝鋒槍。現在就擔心喬蒼不是自己用,而是到黑市上販賣,這東西要是流出去,罪過就大了。

  周容深兩隻手掩埋住自己的臉,“讓當晚執勤臨檢的人去查,到底往哪邊走了。”

  秘書語氣更沉重,“往緬甸的方向去了,但有沒有出境不知道,隻是通往那條路,也許半道就出手了。”

  周容深整個身子狠狠顫抖,他手從臉上移開,露出一雙猩紅的眼睛一張發狠到恐怖的臉,“不顧一切阻攔,給國防邊境的人打電話求支援。絕對不能讓這批貨出境。”

  秘書說,“出境的幾率倒是不高,喬蒼不會糊塗到讓我們猜中他的想法,他這麽簡單的腦子早栽跟頭了,不出意外這趟線應該是混淆視線,讓咱們誤以為要出境,都盯著緬甸的邊防,實際在路上軍火就出手了。”

  周容深撥弄著桌角的地圖,“這趟線橫跨南三角,這個地方出手的可能性最大。”

  秘書歎了口氣,“您能想到的,喬蒼會掉坑嗎?”

  周容深停在藍色地圖上的手僵了一下,秘書把茶杯放在他麵前,什麽都沒有說,轉身走出辦公室。

  他從外麵關上門,房間裏驟然安靜下來,我繞到桌後,隔著椅背彎腰抱住周容深,我這才看到他竟然一夜間長出了幾根白發,他之前一根都沒有。

  我有些心疼他,可我幫不了他的忙,隻能將他抱得更緊,“我著陪你,有什麽我和你一起麵對,大不了我們什麽都不要了,反正日子好壞都是過。”

  他身體劇烈起伏著,似乎在極力隱忍自己的爆發,我感覺到他胸腔內每一次呼吸都很艱難,“你先回去休息。”

  他說著話掰開我的手指,我立刻將身體貼向他,任憑他怎麽用力都不走,他有些煩躁,“聽話。”

  “我不走。”

  我固執吐出三個字。

  他知道我倔,我真倔起來他一點法子都沒有,他打我我都不會走,他手上的力度逐漸減小,放棄了趕我離開的念頭。

  現在的周容深,是最脆弱的樣子。

  他驕傲的心不允許我看到他這副模樣,可他又渴望著有個人陪伴他,因為他正死死握著我的手,仿佛要把我揉進他的骨血裏。

  我小聲問他還記得麻爺把我送給你的那天晚上嗎。你告訴我你叫周容深,問我願意嗎。

  他回憶起那個場景悶笑出來,“是不是太正經了。”

  我沒有告訴他那個晚上我很害怕,我陪過那麽多男人,唯獨躺在他的床上驚惶無措,他一件件脫掉自己的衣服,又來脫我的,麵對他赤裸的身體我兩隻手止不住發抖。

  我在想這個男人真好,他沒有像一隻瘋狗那樣撲上來撕碎踐踏我,他會和我說話,指著窗外的月亮問我是不是很美,然後捧著我的臉一點點吻我。

  我把那一晚當作我的初夜,我覺得在他之前的男人都是一場噩夢。

  周容深從旁邊拉過一把椅子,他讓我坐下,他沉默看了我很久,忽然對我說,“這兩年,委屈你了。”

  我心裏咯噔一跳,一絲不好的預感閃過,我急忙說不委屈,如果不是你要了我,我現在也許還跟著麻爺,或者被他送給一個又老又醜,每天折磨我的男人。

  他伸手撫摸著我的頭發,順著我的臉頰下滑到脖子,鎖骨,最終定格在我胸口淺淺的傷痕上,那些玻璃碴刺出的小孔沒有痊愈,顏色很白,他問我還疼嗎。

  我搖頭說不疼,也不怪你,是我的錯。

  他沒有糾纏於我為什麽忽然認錯,他很平靜說,“我這次如果出事,我會找人安排你,別墅也許會被查封,我單獨給你留了一筆錢,應該可以保證你後半生衣食無憂,何笙,我能為你做的隻有這麽多。”

  他將抽屜打開,取出一封信,從桌角推到我麵前,“找到這個地址,會有人把錢給你,離開這座城市,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認識我,以及曾經和我的關係。”

  我瞪大眼睛,“你不要我了?”

  他一聲不吭,隻是沉默看著我。

  我拿起那封信毫不猶豫撕得粉碎,“我逃得掉嗎?誰不知道我是你的情婦,你倒了,天涯海角都沒有我的容身之地。我就要跟著你,你趕不走我。”

  “我已經找了人代替你,這兩年在我身邊的不是你,是她。雖然很多人見過你,可我在官場也不是一點黨羽沒有,他們不會戳穿。胡廳長有沈姿公司百分之三的股份,我會壓著不許他退股,直到你平安離開。我隻要求他保住你,他不會拒絕。”

  我眼睛一酸,胸口像被什麽窩住了一樣,又疼又澀,很快我眼前泛起一層白霧,霧氣裏他的臉揪得我骨頭痛,我大聲說我不會走,如果你周容深今天還是高高在上的局長,你讓我走我絕不糾纏,你落魄了想要趕我,我死都不走。

  世人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其實都是男人不值得,婊子也是人,戲子也知恩圖報,讓我拿著錢遠走高飛,我不可能狠下這顆心。

  周容深愣了一下,他臉上的表情開始鬆動,變得無奈又氣憤,“不許任性。”

  我抹掉眼角不斷溢出的淚水,低著頭不說話,我第一次這麽強烈願意拋掉自己的榮華富貴,陪一個男人熬過去,這種感覺我沒有嚐過,但它似乎苦中帶著甜。

  秘書在這時從外麵敲門進來,他告訴周容深軍火出港後就不見了,已經在各市警察監控下徹底消失,現在隻有喬蒼交出,不然不可能找回。

  周容深對這個結果意料之中,但臉色還是白了一下,秘書看了我一眼,“何小姐,稍後省廳會有巡視組過來,找周局了解情況,您先回避吧。”

  我從椅子上站起來,跟著秘書往外麵走,我心裏放不下周容深,這種幾乎毀掉他的打擊,我真怕他扛不過去。

  我叮囑秘書陪著他,千萬不要留他自己一個人。

  秘書讓我放心,他送我到走廊轉身回去,我伸手關門時聽見他問周容深能不能從正麵找喬蒼,從他身上下手,拿誘餌勾他把軍火吐出來,找幾個頂包的,事兒也就平了,咱們這邊心照不宣,也不和他杠,追回的功勞安在您頭上,肯定能化險為夷。

  周容深冷笑,“第一,他不會自投羅網,把軍火吐出來就等於承認他倒賣軍火的事,他以後在碼頭還能好好出貨嗎。第二,他不會相信我的承諾。第三,能勾他的誘餌,我絕不會給。”

  秘書說您已經被逼入絕境,不管他要什麽,我們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周容深將茶杯掃落到地上,他在一聲清脆的碎裂聲中大聲製止秘書,“我不會拿我喜歡的女人做交易。”

  我手用力握緊門鎖,悄無聲息合上了那扇門。

  我蹲在牆角,走廊慘白的燈光落在我身上,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模樣,被周容深保護了兩年的何笙,更加傲氣猖狂,目中無人。再也不是苟延殘喘混日子的肮髒外圍,而是一個光鮮亮麗的女人,依靠著他的寵愛,權勢,金錢,過上了我曾經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他對我有大恩,他讓何笙活得像一個人。

  即使到了今天,周容深在窮途末路時還想著給我找一條安穩出路,我為什麽不能為他去求喬蒼。

  就算他打過我,囚禁過我,他仍舊是這個世上對我最好的男人,他問我願意讓他做我的丈夫嗎,我記得他當時的眼神,他沒有騙我。

  我們這種女人,何時從男人嘴裏聽過什麽真心實意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