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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殺人啦!”寧靜的夜空裏, 一聲驚恐的叫聲劃破天際。宋研竹原本便隻是閉眼假寐, 聞聲趕忙下了床, 開了門隻見趙思憐院子方向燈火通明, 照亮了黑暗的天際。不多時便有兵器交接的聲音傳來。

  她牢牢記住陶墨言的話守在院子裏, 寶禪衝了出來, 同宋研竹麵麵相覷, 不多時又見院子門口幾個小丫鬟驚恐的奔跑著,寶禪衝出去攔住一個,宋研竹瞬間便認出她是趙思憐的貼身丫鬟。

  “怎麽了?”寶禪低聲問著。

  那丫鬟驚恐地指著趙思憐小院的方向哭道:“周大爺……殺……殺人了。二爺全身都是血……血……”

  “你別哭, 你好好跟我說!”寶禪將她拉進院子裏,丫鬟仍在畏懼中,哆哆嗦嗦道:“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今晚本不該我值夜, 我半夜爬起來,見到大奶奶屋子裏亮著燈, 還有個男人在裏頭, 我以為是大爺, 可是不是……大爺怒氣衝衝從外頭進來, 手裏提著把斧頭衝進屋子裏, 二爺光著身子,身上都是血, 就這麽跑出來了……大奶奶也是光著的……姐姐,快跑, 大爺像是瘋了一樣, 提斧砍死了值夜的小廝!”

  “二爺從大奶奶的屋子裏出來?”宋研竹正在驚訝,忽而瞧見門口有一道身影快速跑過去,過不多時,遠處的光束漸漸靠近了,宋研竹站在院子裏就能見到花園裏周明凶神惡煞的黑臉。他的右手提著一把車輪大斧,右手像是提溜著小雞一般拎著趙思憐,再看趙思憐,隻見她此刻頭發散亂,臉上是深深的五指印記,內裏著一件鴛鴦戲水肚兜,下著一條同色綢緞中褲,外頭隻罩著一件輕紗,雪白的胸脯在等下一覽無遺,顯然是剛剛從被褥裏被人揪了出來。一張臉淚水斑駁,說不出的狼狽。

  “大爺,這是個誤會。”趙思憐苦苦求道,“我以為那人是你,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是二弟。大爺,你相信我,我是你的妻子……”

  周明的黑臉在燈下晦澀不明,可是周身的怒火便是宋研竹都能感覺到。一旁的幾個男人略略偏開頭,其中一人大著膽子道:“大哥,周青不是那樣的人,你要相信他!”

  “我隻信自己的眼睛!”周明的聲音低沉黯啞,用力薅起趙思憐的頭發,趙思憐“嚶”一聲低呼,周明混若未覺,凝眉環顧四周,冷冽道:“周青,你我兄弟這麽多年,你要什麽我不給你?你出來,咱們當麵鑼對麵鼓說個清楚,你若還要她,我便把她送給你!你這麽藏著是幾個意思!是男人就給我站出來!”

  “大爺!”趙思憐“嚶”地一聲,正要告饒,周玉娘一鞭子抽在她的身上,低聲道:“大哥,咱們和二哥出生入死這麽多年,他是什麽樣的人你還不清楚!今晚的事兒錯絕不在他,要也是這趙毒花勾引在先!我這就替你殺了她,省得讓她離間了咱們兄妹感情!”

  周玉娘抬手要打,周明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周身戾氣越重。

  “我的女人我處置,輪不著你。”周明眼裏充斥著紅血絲,隻一個眼神便讓周玉娘望而卻步。

  “你出來,隻要你出來我就既往不咎!”周明的聲音洪亮,響徹在周家莊的上空,可是回應他的卻是一片死一片的靜寂。

  宋研竹隱約覺得這片寧靜有些不對勁,過不多時,黑暗處忽而衝出一大批人來,直直奔著周明而去,宋研竹隱約聽到周青歇斯底裏的聲音:“大哥,是你逼我反的!”

  “原來你早有預謀!”周明訝然失望裏,依舊穩重。

  “二哥,你瘋了麽!”周玉娘驚慌失措。

  眨眼之間,花園裏雙方廝殺起來,人群中不知是誰吼了一句,“二爺反了,快來人啊!”整個莊子的燈火忽而亮起來,一盞盞延續出去,莊子外似乎都亮了,越來越多的人湧入莊內參戰,雙方瞬間成掎角之勢。

  “別打,”周玉娘生出不祥的預感,攔住周明道:“大哥,事情有些不對勁!”

  周明一怔,周明忽而提刀砍上來,與此同時,雙方的人加入混戰……

  混戰中,莊子裏的丫鬟們亂成一鍋粥,四處逃竄時,好一些冤死在刀下。宋研竹緊緊抓住寶禪寶娟的手藏在屋子裏,對她們道:“時候不到,你們別出去!”

  “我們會死麽!”寶禪道,宋研竹搖搖頭,眼前忽而出現一個男人的影子,寶禪寶娟下意識發出尖叫,男人低聲“噓”了一聲,聲線黯啞低沉,卻讓人信服,“一會出了後門,你們徑直往南跑,不到回頭!”

  足足半個時辰,雙方成掎角之勢,爭鬥不休,半個時辰後,周青漸漸示弱,帶著殘餘的十幾人逃出周家莊,臨走時,周青不忘帶上趙思憐。

  周玉娘一身紅衣上血跡斑駁未幹,身上臉上都是傷,扶著周明道:“大哥……”

  周明抿著唇,黑俊的麵龐現出一絲疲倦,緩緩吐出一個字:“追!”

  “大哥,不能追!咱們的兄弟……”一回首,死的死,傷的傷,周明怔了一怔,忽而又一個小廝慌慌張張衝上來,對周明道:“當家的,不好了,咱們的糧草被燒了!”

  周明倏然望去,隻見糧倉方向火光衝天,濃濃的煙霧隨風飄過來,空氣漸漸變得嗆鼻異常。他的心哆嗦了一下,隻聽身後有人罵了句娘,“二爺這是要斷了咱們的絕路啊!”

  “不是他……”周明搖搖頭道:“他絕不會這麽做!”

  “大哥,咱們怎麽辦?”周玉美頭一回覺得無措,周明心裏頭劃過一絲異樣,想想今夜發生的所有的事情,隻覺頭痛欲裂,他狠狠捶了下自己的腦袋,將指尖放在鼻尖輕輕“噓”了一聲,所有的人都安靜了下來,他在寧靜的夜裏聽見整齊的“踏踏踏”馬蹄聲,過不多時,便見門房衝進來,一臉惶恐道:“大爺,門口來了好多……官兵,好多官兵!”

  周明一把提起門房的衣領又將他丟開,大跨步走向宋研竹的屋子,抬腳一踹,那門咿呀呀落了地,他的眸子不由收緊——整個屋子都空了,就連那兩個丫鬟都沒了去向。

  “□□!”一聲怒罵,響徹天際。

  *** ***

  漆黑的夜裏星光點點,宋研竹緊緊抓著陶墨言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奔走在山路裏。林子裏時而傳來不知名的野獸的喊叫,宋研竹的心揪在一塊,身旁的小心道:“墨言,小心。”

  “別怕,有我!”陶墨言反手握住她的手,見她氣喘籲籲,忙道:“累了吧?咱們歇歇再走。”

  尋了塊石頭,他仔仔細細地掃了幾遍,這才讓宋研竹坐下。

  “我不懂,”宋研竹問道:“你讓寶禪和寶娟往南麵跑,咱們為何要往北麵跑?方才來的官兵是救咱們的麽,咱們為何不尋個地方躲起來,等他們來救?”

  陶墨言的眸色在夜色中星光熠熠,褪去那張蒼老的□□,他原本豐神俊秀的臉露出來,隻微微一笑便讓宋研竹心生歡喜,他摟住宋研竹的肩膀,言語都是輕鬆愉悅的,絲毫沒有逃難應有的緊張,“傻丫頭,你真當咱們已經逃出生天了麽?”

  “來的……不是官兵?”宋研竹問道。

  陶墨言搖搖頭道:“是官兵,但是隻有不到一百個人。”趙鐵樹找到他時,他半刻不曾停留便隨趙鐵樹來到了末州,若是大部隊要來,至少也要兩天之後。所以,前頭那一百人,還是周子安領著一百人的先鋒。

  宋研竹打了個哆嗦:“莊子裏雖然廝殺了一場,可至少還有將近一千人……”

  “子安自有他的法子拖住這些人,隻消再拖上兩天,這些人一個都跑不掉。”陶墨言道。

  “你原本可以再拖上兩日,等到援兵來,便可將他們一網成擒,是不是?現下這樣,隻怕周明會更加瘋狂!”宋研竹很快想通其中關節。

  陶墨言笑笑,將她摟在懷裏道:“作為一個將軍,我是應該伺機而動,繼而將他們一網成擒,可是作為一個丈夫,我卻等不了。”怎麽忍心讓你在那個莊子裏再呆下去,每過一刻,都是煎熬。

  “我可以等的,”宋研竹急急說道,側了頭,陶墨言眼睛像是承載著星光,閃耀著動人的光芒,他伸出手來托住宋研竹的頭,唇瓣附上她柔軟的唇。起初是小心翼翼的舔舐,像是確認獵物一般在用他的舌尖小心翼翼的在她的唇瓣上繞著圈,許久未曾感受過的酥麻讓宋研竹微微戰栗,腦子裏殘留的清明讓她的五官格外敏銳,她似乎還能聽見不遠處兩軍交戰的廝殺,想要推開陶墨言,他卻越發用力將她摟住,微微張嘴,在她的唇瓣上警告似的用力一咬。

  宋研竹微微吃痛,低呼一聲,陶墨言趁虛而入,像是餓了一般輕輕咬住她的舌頭吸了一口,而後將他的舌頭纏繞住她,故意逗弄她,緩慢而又節奏地繞著她的舌尖,追逐著,樂此不疲。

  久別重逢之後迎來的深吻這樣動人,宋研竹情不自禁嚶嚀一聲,睜開眼,隻見陶墨言眼裏多了幾分寵溺的暖意,那張臉依舊眉目如畫,眉是那個眉,眼是那雙眼,從未變過。

  “想要我麽?”陶墨言低沉醇厚的聲音在她的耳畔響起,她怔了一怔,不期然看到他那張真摯的臉,“我想要你,可這兒不合適。”

  “咱們正在逃難呢!”宋研竹忍不住嗔道:“你在想什麽。”

  “想做夫妻該做的事兒。”陶墨言莞爾,蹲下來拍拍自己的肩膀道:“上來,我背你走。”

  天空漸漸露出魚肚白,宋研竹真是累了,困意席卷上來,連帶著腦子都是混沌的。乖乖地爬上陶墨言的肩膀,就聽陶墨言道:“好好睡一覺,入了林子,便是周明的人想找也未必尋得到咱們。隻要熬過了這兩日……”

  她迷迷糊糊地聽著,低聲叫了一句“墨言”,陶墨言“嗯”了一聲,她湊上去,偏過頭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下。她心裏藏著一個大大的秘密,可是眼下並不合適告訴陶墨言,隻要安定下來,她便要告訴他……

  “睡吧,我帶你走。”陶墨言反手摸摸她的後腦勺,沒過多久,便聽見宋研竹均勻的呼吸聲,鼻息噴在他的頸窩,像是一根柔軟羽毛輕輕掃過。

  她是他的珍寶,失而複得了兩次,他最終還是尋回了她。

  天漸漸亮起來,陶墨言背著她入了深山,腳步是從未有過的輕快,似乎每走一步,天便亮上一分,漫漫的黑夜終究過去,心出奇的熨帖寧靜。

  足足過了半個時辰,陶墨言終於來到事先同張鐵樹約定好的地方,那是個位置相當隱蔽的山洞,山洞前一個高的野草擋住洞口,撥開了往裏走,裏頭早早便備好了糧草和被褥,還有張簡陋的木板床。陶墨言小心翼翼地將宋研竹放在床上,她已然沉沉睡著,到了床上弓成一隻蝦米的形狀,眉頭依舊緊蹙著。

  陶墨言拿手在她的眉間捋了捋,試圖揉開,她的頭晃了晃,手下意識的附在肚皮上,上下撫了撫。

  “四肢瘦了不少,肚皮倒是長了……”陶墨言默了默,不由蹙眉擔憂:莫不是病了?

  當下想要問她,見她熟睡又不忍心,拉過她的手握在手裏,半蹲著等她醒。

  直到腿腳麻痹,他才起身跺跺腳。掙紮了片刻起身朝洞口走去:他和張鐵樹說好了,讓他在這等他,也不知他上哪兒去了。

  門前的草嘩啦一下打開,張鐵樹走進來,見到臥在一旁的宋研竹緩緩鬆了口氣,繼而眉目緊蹙,道:“陶將軍,我在林子裏似乎遇見了從周家莊裏逃出來的人,他們似乎正在往咱們這邊走!”

  “大約多少人?”陶墨言啐了一口,罵道:“真是冤家路窄!”

  “十幾個,領頭的身上受了很重的傷,還帶著個女人,其他人都帶著兵器!”

  張鐵樹話音剛落,就聽不遠有人□□了一聲,女子慌張道:“二弟,你怎麽樣了!你可千萬不能停下,大爺的人就要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