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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研竹的哭聲極為壓抑, 即便是醉了, 她也未能嚎啕大哭。

  陶墨言不明就裏被冠上了“混蛋”的頭銜, 原還有些啞然失笑, 此刻見她這樣, 眉頭卻擰在一塊。她低聲而壓抑地哭著, 哭聲落在他的心上, 像是有人伸出手,在他的心頭抓了一把,悶悶地疼。

  幾乎是下意識地, 他伸手一把將宋研竹抱在懷裏,手忙腳亂得想要安撫她,卻又不知從何說起隻得輕拍著她的後背, 低聲道:“別怕, 別怕……”

  宋研竹卻一把推開他,用盡全身的氣力捶他, 咬他, 到最後, 她整個人都彎下腰去, 蜷縮在一塊, 輕聲哭道:“陶墨言,你為什麽扔下我, 你為什麽去找趙思憐,為什麽……”

  這一番指責簡直莫名其妙, 可是陶墨言內心裏卻升騰起一股歉意, 他自己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他何時做過這樣的事情?趙思憐?趙思憐!老天爺知道,他同她沒有半分關係!

  “我沒有……”陶墨言想要辯駁,宋研竹搖搖頭道:“你不知道,你什麽都不知道!福子說,你去找趙思憐了,你不會再回來……”

  她的眼淚落下來,輕聲道:“陶墨言,你不知道建州有多可怕。所有的人都瘋了,山匪殺進來,他們說,城外遍地是斷裂的肢體,我每天都能在空氣中聞到濃重腥臭的血汙之氣……外頭總有廝殺的聲,那些人嚇瘋了,餓得受不了就洗劫我們……我每日都在害怕,就怕哪一天他們衝進來把我也拖出去……後來……後來……”

  宋研竹似乎想到了什麽可怕的場景,渾身忽而顫抖起來,陶墨言也不知為什麽,心裏頭突然特別難過,分明不知道她在說什麽,仍舊摟住她道:“你喝醉了,那些都是噩夢,宋研竹,那些都不是真的,你別怕。”

  “噩夢?”宋研竹像是聽到了好笑的事情,一邊落淚一邊捂著嘴笑,手扶在陶墨言的肩上,仰頭看他,“我也多麽希望那不過是噩夢一場,醒過來便好。”

  ******

  窗外的鳥兒嘰嘰喳喳叫著,一大早陽光明媚,陽光斜斜照進窗子裏,被窗棱分割成一塊又一塊的碎片。

  宋研竹在糕點的香味中清醒過來,一睜眼便覺頭疼欲裂,坐起來恍惚了一段時間,才想起來自己這是在蘇州。她不由地揉揉腦袋:昨兒不知不覺便喝了許多酒,迷迷糊糊中隻記得自己走回了房間,餘下的全不記得了。

  初夏走進門來,見她醒了,趕忙端上一杯水道:“小姐你可算是醒了!”

  “這是什麽時辰了?”宋研竹輕聲問道。

  “巳時三刻了!”初夏道。

  “啥!”宋研竹吃驚道,“快午時了!”怪不得肚子一陣陣叫喚著,大約是餓了。

  “以後真是不能喝酒!”宋研竹輕聲道,也沒看初夏臉上一閃而過的笑意,下了床梳洗。

  待平寶兒進屋,宋研竹才覺察出不對來。這兩個小丫鬟平日裏嘰嘰喳喳,自到了蘇州後越發活潑了,今兒卻是一句話沒有。她透過梳妝鏡,隻看到兩個人眉來眼去,半句話不說,眼神間卻走了好幾場的刀光劍影,全是她看不懂的內容。

  “你們是不是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宋研竹乍然出聲,兩人都嚇了一跳,初夏咬著下唇,對平寶兒道:“是你惹出的麻煩,你說!”

  平寶兒啐了她一口,低聲問宋研竹道:“小姐,昨兒的事兒你全忘了麽?”

  “昨兒……發生了什麽事?”宋研竹試探問道。以她的品性,她很有自信,大約是醉了,然後就睡了?

  “莫非,昨兒發生了什麽事?”宋研竹又問。

  平寶兒頗為無語的看了一眼初夏,初夏尷尬地“嗬嗬嗬嗬”笑了幾聲,對宋研竹道:“我的好小姐,你可真是忘得太幹淨了!”

  平寶兒湊上前,附在她耳旁低聲說道:“小姐,你昨兒喝醉了酒,跑到隔壁去,把人家陶大少爺狠狠打了一頓!”

  “什、什麽?”宋研竹正拿著梳子,梳子“啪嗒”落在地上,她驚訝地抬頭,又急急搖頭道:“不可能!”

  怎麽可能呢!隔壁和這隔著一堵牆呢!她喝醉了酒不是在屋裏睡覺?她喝醉了平寶兒竟然沒跟著她!她怎麽可能衝到隔壁去!

  “你們人呢!不攔著呀!”宋研竹問。

  “攔不住啊!”平寶兒斬釘截鐵回!

  不說宋研竹,便是他們也覺得匪夷所思。昨兒平寶兒前腳才走,回頭便不見了宋研竹。她趕忙出去,叫上了初夏和李旺兩夫婦,整個屋子一頓好找,初夏還怕她是不是掉進井裏了,在井裏撈了好幾遍……就在這個時候,隔壁突然傳來一聲尖叫,他們衝過去時,就見醉了酒的宋研竹追著人家陶大少爺滿院子瘋跑。

  初夏心裏一慌,趕忙上去講宋研竹攔了下來,順道奪下了她手裏的凶器——黑曜石鎮紙。

  “咱後院同陶大少爺的屋子就隔了一堵牆,牆上有個半人高的門洞,地方偏僻,李旺他們也沒發現。誰知道您誤打誤撞,竟就從那傳過去了!”初夏心有餘悸道:“我們過去的身後,您正拿著人家陶大少爺的黑曜石鎮紙把人家陶大少爺打得滿頭包……”

  宋研竹越聽越覺得匪夷所思,瞪圓了眼睛看初夏,試圖讓初夏告訴自己,這是假的,奈何初夏真摯的眼神告訴她:一切都是真的。

  “天呐……”宋研竹忍不住扶額:她都做了什麽!

  怎麽可能!

  怎麽可能就這麽衝過去把打了!

  怎麽可能她把人打成了那樣,陶墨言竟然還任由她打!

  “他不反抗麽?”宋研竹決出事情不對來。

  “您昨兒像瘋了一樣,估計陶大少爺也愣住了……”平寶兒輕聲回道,“陶大少爺的小廝想要去抓您,陶大少爺不讓,怕他們傷著您!”

  “唔……”宋研竹忽而覺得生無可戀。

  院子裏忽而傳出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過了片刻,李旺的聲音在院子裏響起,“隔壁空置了許久,是以我們從未發現那牆上有個洞……好在隔壁住得是公子,若換做旁人,隻怕要出大事!”

  “怨不得我每日都能聞見糕點香,還有賴那個缺口了。”陶墨言輕聲笑道。

  宋研竹身子一振,抬頭問初夏:“他怎麽來了!”

  總不會是來找她算賬的!?

  初夏搖搖頭,就聽李旺道:“今兒一早捕快便來了,說那日捉走的幾個混子壓根不是什麽杜十娘派來的,許就是尋個借口上門勒索。多虧了公子相救,若不是公子,我這個小店怕是要被人拆個幹淨……還有,前些時候多虧了公子替我的糕點換了雅致的名字,您可真是我的貴人!”

  “都是街坊鄰居,李大哥不必如此客氣。”陶墨言道。

  “等明日我便叫人來修這牆,公子放心,我保證很快就能修好。”李旺又道。

  陶墨言怔了一怔,輕聲道:“不必著急,李大哥還是早日重開鋪子為好,每日習慣了吃李大嫂的糕點,乍然沒了,很是不適。”

  “公子若是想吃,店鋪開不開總是好的!”李旺笑道:“我讓娘子每日做好了給公子送去!公子想吃什麽,對我說便是!”

  “那敢情好。”陶墨言的聲音潤澤地像是一陣春風,李旺很是受用。

  宋研竹身子僵著,等了許久,外頭漸漸沒了聲響,想來陶墨言已經離開。

  張氏敲門走進來送醒酒茶,宋研竹麵皮兒薄,紅著臉低頭,默默地喝茶。

  平寶兒佯裝隨意問道:“方才來的是隔壁的陶公子?”

  張氏點頭道:“陶公子可真是好人。我家相公說,好吃點心鋪子的名字實在太過普通,想著陶公子是個書生,定然滿肚子學問,便去請教他,若是要換個店名該叫什麽,屁股還沒坐熱,陶公子便親自上門送字來了……喏,就這個……”

  張氏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翼翼地從袖口拿出一卷紙來,緩緩攤開,上頭是宋研竹無比熟悉的字跡,骨力遒勁,氣勢恢宏。三個大字躍然紙上——“知味齋”。

  “好名字!”宋研竹讚道。

  張氏抿著嘴笑道:“陶公子真是不錯的人,有學問脾氣也好……”還想往下說,話到嘴邊戛然而止,笑眯眯地告退。

  宋研竹隻覺得臉上臊得慌,昨兒個情形她是半點都不記得了,沒想到自己醉了酒竟還學會耍酒瘋了……真是丟人啊!

  望望外頭,日頭無比好,宋研竹回頭對兩個小丫頭道:“咱們今兒出去逛逛吧?”

  “好呀!來了這麽些日子,還沒好好看過蘇州城呢!”初夏闔掌讚道!

  宋研竹點點頭,推開門就要往外走,一抬頭,腳步卻頓住了,整個人僵在原地。

  院子裏陶墨言長身玉立地站著,嘴邊噙著一抹淡笑,靜靜地看著她。

  宋研竹冷抽了一口氣,下意識收回腳就要關門,陶墨言卻是快走了兩步走上前來,似笑非笑地望著她,戲謔道——

  “宋二小姐縱酒行凶傷了人,對受害者竟無半分歉意麽?”

  宋研竹麵色一紅,仔細看看他的臉,額頭上真最有些輕腫,好在傷的不明顯。她也是勇於知錯的人,門也不關了,站出來道:“我昨兒有些言行無狀,險些傷了陶大少爺,我很是內疚……對此我表示衷心的歉意。”

  “險些傷了?”陶墨言眉毛略抬,好整以暇地望著宋研竹,又看了看她身後的兩個丫鬟道:“看來他們沒有對你說實話?”

  平寶兒見狀,趕忙拉拉初夏的衣袖,二人相視一眼,初夏會意,行了禮道:“小姐,奴婢們去廚房準備些吃食。”

  說著頭也不回便走了。宋研竹大窘,頗為懊惱地對陶墨言道:“是是是,他們告訴我,我拿著鎮紙打上了你的腦袋,我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能把你打成什麽樣?好嘛,我跟你道歉!”

  “手無縛雞之力?”陶墨言眼裏的揶揄更深了,提手挽起衣袖,隻見右手手腕上有一個深深的牙印,也不曉得咬他的人用了多大的氣力,兩顆小虎牙尖都咬出兩個洞來,餘下的牙印也是清晰可見,“你覺得這是誰的傑作?”

  “……”宋研竹忽而生出幾分心虛來,用舌尖舔舔自己的兩顆小虎牙,心裏默默想,或許真是太恨他了,所以醉了酒,竟是有冤報冤有仇報……都做到這個份上了,怎麽不咬死他!

  真是後悔!

  宋研竹抬眉望他,惡狠狠道:“咬都咬了,你還想怎麽著?”

  陶墨言噗嗤一笑,道:“我能把你怎麽樣?”

  話音剛落,李旺從廚房裏走出來,見二人站在一塊,隨口問道:“陶公子與我家小姐是舊相識?”

  陶墨言:“是!”

  宋研竹:“不是!”

  二人幾乎異口同聲,宋研竹不由咬著下唇,就見李旺有些驚訝地望著二人,旋即笑眯眯地將手上的油紙包遞給陶墨言:“這是剛出爐的脆皮龍繡球,陶公子嚐嚐?”

  陶墨言痛快地接過,握著吃食,笑吟吟地便離開了。走的時候卻是不走正門,而是徑直走向一旁的圍牆,弓下身子從門洞裏走了過去。

  “……”宋研竹眼睜睜看他消失在圍牆之外,跺跺腳,無比認真地對李旺道:“我覺得這圍牆得趕緊修好!”

  她清脆的聲音越過圍牆傳到陶墨言的耳朵裏,陶墨言腳下頓了一頓,有些失笑地搖搖頭,捏著手裏的脆皮龍繡球,大步往房裏走去。

  見了陶壺,陶墨言幹脆利落地將那脆皮龍繡球往陶壺懷裏一丟,陶壺麻溜地接過,笑眯眯地道了聲謝,仰頭看他,問道:“少爺,你也不愛吃這些糕點,怎麽還總愛往隔壁跑,專門買這些?”

  陶墨言狠狠瞪了陶壺一眼,陶壺“嘿嘿”一聲,打開油紙包,猛地吸一口長氣道:“不說旁的,李大哥李大嫂這手藝真是沒話說……”

  說完,痛快地吃了一塊。他嘴裏正填的滿滿的,陶墨言忽而問道:“陶壺,咱們府裏可有一個丫鬟,名叫福子?”

  陶壺像是嚇了一大跳,猛地咳嗽起來,險些被嘴裏的糕點噎住。足足灌了自己一杯水,他才緩過氣來,問陶墨言道:“少爺怎麽問起她來了?”

  陶墨言心下一沉,凝眉問:“真有叫福子的?”

  “您不記得她拉?”陶壺小心翼翼問著,見陶墨言有些茫然,頓時失語道,“她可是夫人身邊的丫鬟,服侍夫人有好些個年頭了。長得樣貌一般,但是為人老實本分,手腳也勤快。夫人那年不是想為您身邊添置幾個丫鬟麽?她就是其中一個。後來您堅持不要丫鬟,她就又回到夫人身邊了。”

  “她的身邊沒有一個叫‘福子’的丫鬟,我這卻有……”陶墨言不由陷入沉思:那日宋研竹那樣歇斯底裏地哭著,他當時以為她是陷入了夢魘,可是她說的每一句都不像是夢魘,更像是曾經經曆過,所以一句句控訴他……最為詭異的是,自從昨日她說出那些話,半夜裏他也發起噩夢來,夢見遍地的殘肢斷臂,夢見哀鴻遍野,夢見一群凶神惡煞的山匪。

  夢的最後是什麽他已經不記得,隻記得自己從夢魘中醒來時,嘴裏正念著宋研竹的名字,不是宋研竹,而是“研兒,研兒”,後背全是冷汗。

  陶墨言歎了口氣,徑直走到案邊,將將寫下“宋研竹”三個大字,他的手忽而劇烈的顫抖起來。疼痛像是針紮一樣在她的五髒六腑迅速遊走,最後卻集中在他的右手,到最後,他竟連毛筆都拿不穩,隻能半倚著桌子站著。

  陶壺見狀,趕忙迎上來,蹙眉道:“少爺!”心下一抖,趕忙幫著從他的袖籠裏掏出一個白色瓷瓶,倒出一丸藥往他的嘴裏送。

  過了許久,陶墨言顫抖的身子才漸漸恢複平靜。陶壺憂心地歎了口長氣道:“少爺,玉太醫說您身上的毒起碼還得半年才能全部解清,可不到半年您就得去參加鄉試了,若是在考場上發病,可如何是好?”

  “不礙事。”陶墨言輕聲道,試圖提筆去拿毛筆,半晌卻提不起來,索性作罷。

  陶壺在一旁看著眼睛都紅了,低聲嘀咕道:“您為她做了這麽多事,她卻一點都不知道,你圖她什麽?倒不如告訴她,瞧瞧她的心到底是不是肉長的!成日裏對您橫眉鼻子豎眉眼,您可沒欠了她的!”

  “要不是你站在我跟前,我還以為方才是陶杯在說話。”陶墨言笑道,“做這些也不是她逼我的,是我自個兒樂意。”

  “您活得可真隨性,道一句樂意,把命都得搭進去!”陶壺腹誹道,到底拗不過陶墨言,對陶墨言道:“周知府讓人傳了話來,說那些混子不簡單,怕是受了什麽人唆擺,特意找隔壁的碴來的!隻不知是衝著李旺,還是衝著隔壁那位小姐的!讓您也小心些,別把自己搭進去!”

  陶墨言略抬了眉眼道:“你也多看顧些,若是隔壁再出事,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

  也不知老天爺是故意的還是怎麽,自從宋研竹讓李旺早些修那堵圍牆,便見天兒的開始下雨,從早下到晚,足足十來天也不見放晴。

  天兒不好,宋研竹連出去玩兒的心情都沒有,索性同張氏一同研究起糕點來。許是有廚藝的根底,她做起糕點來也是得心應手,連張氏也頗為驚歎。唯一讓人頗為惱怒的是隔壁的那位陶公子,離了建州之後,他的臉皮也之瘋長,宋研竹甚至覺得他的臉皮比隔著兩家的那堵破圍牆還厚。

  每每她做出什麽新式糕點,剛剛出爐,陶墨言總是特別準時便出現,也不明搶,隻是特別客氣地問張氏,今兒又做了什麽糕點,用得什麽材料,可有什麽功效,樣子頗為謙虛。張氏為人心軟,他問上兩句便要邀請他一同品嚐,陶墨言也不白吃,每每吃完還要付錢,張氏總是不肯收,宋研竹見他來的次數多了,他一掏錢她便痛快地收下來,隻當是為自個兒掙胭脂水粉錢了。

  宋研竹對於他的厚顏無恥很是惱怒,幾次抗議他私自穿過門洞闖入旁人家中都表達過不滿,他總是笑盈盈道:“李大哥李大嫂邀請我過來品嚐糕點。”

  宋研竹眼睛瞪直了望向張氏,張氏有些心虛地回道:“陶公子不是什麽壞人呐……他說了,他是您和小少爺的救命恩人呐……您不會趕他走的。”

  “他這麽說?”宋研竹咬牙切齒道。

  張氏點點頭道:“陶公子說,他還是小少爺的同門師兄,論理兒,您也得叫他一句兄長。都是一家人。”

  “……”宋研竹氣結。

  那一日總算等到天放晴,她忙不迭便叫工匠將那堵牆修好。同一天,李旺的糕點鋪子重新開張,“知味齋”三個大字高高懸在門上,那匾額,還是陶墨言出麵,親自邀請周子安寫的。為著這個牌匾,當日在李旺門前買糕點的人排隊從李旺的門前直接排到了街口,場麵甚是壯觀。

  到了晚上,張氏特意做了一桌子好菜慶祝店鋪重新開張,飯菜就擺在院子當中的石桌上,一邊喝酒一邊賞月,很是痛快。

  宋研竹正想大快朵頤,,外頭便有人敲門,等李旺開門回來,宋研竹眼睛都直了:陶墨言手裏提著一隻燒雞,言笑晏晏地從大門走了進來!

  “恭喜李大哥!”陶墨言笑道。

  宋研竹覺得他笑得像隻給雞拜年的黃鼠狼。

  對於這樣不請自來的客人,憨厚老實的李氏夫婦完全沒有抵抗力,隻好弱弱地看看宋研竹,宋研竹還未有任何反應,陶墨言已經落落大方地坐了下來。

  宋研竹:“……”

  人家重新開張的大好日子,我忍你!

  宋研竹憤懣地大口吃菜,然後其他人痛快地大碗喝酒:自從那日醉酒之後她就發誓從今往後滴酒不沾,不過這不妨礙她舌燦蓮花地勸酒:在場的,有一個算一個,初夏酒量一般,平寶兒曾經說過,她爹千杯不醉,所以她也是酒量非凡,李旺酒量自不必說,張氏也是女中豪傑,二人每日都要小酌幾杯的!

  宋研竹心裏盤算著,前一回她醉酒丟了人,這回總要讓陶墨言也暴露一下真相。若是算上人力,她這方四個,他陶墨言卻是單槍匹馬!

  所以她更加賣力地勸酒。

  陶墨言似是看透了她的想法,每每她勸酒時,總是似笑非笑地望著她。她隻當沒瞧見,三壇酒下去,陶墨言的臉終於變成紅色,她很滿意的準備去拿第四壇酒時,轉身回來,便發現陶墨言就站在她的身後,眼神雖有些迷離,意識卻很清醒地對她說:“他們都醉了。”

  “什麽!”宋研竹驚訝地望過去,這才發現不知不覺間,她的四元大將已經相繼倒下。

  窘……陶墨言的酒量什麽時候這樣好了!

  宋研竹正不知是好,陶墨言忽而伸出手來環住她,就要將她摟進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