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自私?”金氏冷笑一聲, 也不知對袁氏做了什麽, 袁氏哎呦了一聲罵道:“你能不能講講道理!這樣拿水潑我, 同潑婦有什麽差別!二弟妹, 我也隻是來通知你, 娘說了, 明兒你就得將她挪出去, 這是為咱們全府著想!”

  “自私!要用到咱們的身後,說研兒是全府的希望。這會她得了病,便說她是全府的累贅!你問問咱們娘, 她可還有心麽!”

  “你竟敢這麽說長輩?!”袁氏質問道:“你這是目無尊長!”

  “我就目無尊長怎麽了!她一個長輩,沒有半分長輩的樣子,讓人如何敬重!你就這麽對她說, 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告訴她!”金氏說著, 袁氏哎呦了一聲,往後退了兩步, 急急罵道:“研兒是娘的親孫女, 她總不會盼著她死!她不過是為著大家著想, 讓她搬出去治病。一應用度公中出, 直到她治好為止……我同你說不清, 我找二弟說理去!我瞧他是聽你的還是聽娘的!”

  宋研竹側著耳朵聽了一會,渾身酸軟沒有半分氣力。強自撐起身子, 暗自罵了一句陶墨言:也不知他是不是刻意報複,給她的拿藥吃進去之後她便上吐下瀉, 過了不到半日臉上便成了這樣, 臉變了也就罷了,她是真真切切地發起燒來。

  艱難地爬下床,拿起鏡子一看,自己都把自己嚇得夠嗆,若是這樣一輩子不能好,也真是夠讓人惆悵的。怨不得朱起鎮瞧見她跟瞧見鬼沒什麽兩樣。

  不過奇怪的是,張大夫也就罷了,比起林源修來都差上一大截,怎麽堂堂太醫院的醫正,連真天花假天花都辨認不清?

  也不知這是什麽奇藥,竟能瞞天過海——宋研竹托著下巴想:總不能自己得的是真天花?

  門吱呀一聲響了,宋研竹嚇了一跳,想要躲到床上去,金氏掩上門罵道:“讓你做個樣子你都得偷懶,若是讓旁人瞧見又得好生說你一頓!”

  宋研竹瞧她臉上怒色未消,諂媚地討好道:“娘何必同他們置氣……我也不是真的病了,求得便是逃出這個家。出去了正好,若是走不了,臉上這東西熬不過幾天,那九王爺去而又返,豈不是前功盡棄?”

  “你還好意思說!”金氏狠狠瞪了宋研竹一眼。那日宋研竹忽而那樣嚇人地出現在她的跟前,她是當真以為她病了,當下哭得死去活來,恨不能自己替她去死。等她哭得肝腸寸斷,旁人送走了九王爺,宋研竹才告訴她真相,當下她連掐死宋研竹的心都有了,“若不是瞧你這副樣子著實可憐,我非得拎你起來狠打一頓不可!”

  “娘您舍得麽?我真的發燒了呀,頭疼!”宋研竹可憐兮兮道。

  金氏無奈得搖搖頭道:“我就是氣不過他們的樣子。再說了,你這個樣子……”金氏餘悸未消,即便知道這些都是假的,仍舊有些害怕道:“若是好不了,你這張臉可怎麽辦啊?”

  “嫁不出去不還有娘您養著我麽!”宋研竹嘻嘻哈哈地抱住金氏的胳膊,金氏道:“你在你爹跟前可不能漏了餡兒了!這些年老太太總偏愛大房,凡事想著大房,我同你爹說,你爹總是不以為然,這回也讓他好好看看大房的嘴臉,讓他知道什麽叫做心寒!”

  “老太太那樣瞧不起兄長,又看不起爹爹,爹爹想必心中也很難過吧?”宋研竹輕聲問道。

  金氏提眉道:“活該!他若長進些,又怎麽會讓自個兒娘奚落成那番模樣!”

  宋研竹吐吐舌頭,金氏道:“你好生休息著,娘這就安排車輛送你出府去。老太太如今視你如燙手山芋,巴不得早些讓你走,怕是過不了今晚就得逼我送你走……你爹那我想辦法勸服他。到時候我隻說送你去附近莊子……過些時日,就說你痊愈了,對府裏人心涼,是以出外散心就好。”

  “娘是讓我去蘇州?”宋研竹問道。

  金氏點點頭道:“就蘇州吧。咱們在蘇州有個小四合院,那兒還有個糕點鋪子,打理鋪子那家人還是你舅舅送給咱們的,很是不錯,應當能將你照顧好。我問過林大夫,他恰好也要去蘇州一趟,路上便以替你治病為名,隨你走一段路程。”

  宋研竹重重點頭。

  金氏掩門出去,過不了片刻,門吱呀一聲又響了。

  自從旁人得知她得了天花,個個都躲之不及,即便是到她院子口都繞開走,生怕一不小心染上病。

  她隻當金氏落了什麽去而又返,抬頭微笑,正要喊“娘”,笑容卻僵在臉上。宋歡竹掩上門,一轉身,嚇了一大跳。

  宋研竹驚訝道:“大姐姐你來做什麽,你就不怕傳染麽?”

  “怕……”宋歡竹腿有些哆嗦,貼著門不敢上前,說話有些打顫,道:“你別怪我娘,我娘也得看祖母的臉色……這回是老太太鐵了心要將你送走的。”

  “大伯母莫非想我留下不成?”宋研竹翻了個白眼。

  宋歡竹歎了口氣,對宋研竹道:“我來就是告訴你一聲,王爺說了,他過幾日便派人上門提親……”

  “這麽快?”宋研竹有些意外,想想又是意料之中,了然道:“恭喜大姐姐得償所願。”

  “有什麽可恭喜的。”宋歡竹眼一抬,道:“你不想嫁,恰好我做了填補。你我都是求仁得仁。所以我不必謝你,你也不必恭喜我。”

  “你這人……”宋研竹有些無奈地看著她,“讓你說聲謝謝我就這樣難?”

  宋歡竹扭過頭,傲嬌道:“不要。”說謝謝就是認輸了,她才不要。

  宋研竹無奈地笑笑。想起上一世宋歡竹最後鬱鬱寡歡的樣子,宋研竹歎了口氣,有些奇怪道:“你不會後悔麽?如果我告訴你,或許你最後的結果同他所有的侍妾一樣,最終都被棄之如敝履呢?”

  “你是怕我怪你麽?”宋歡竹目光熠熠生光,道:“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怪你。這路是我自己選的,即便結局潦倒,我也沒什麽可後悔的……更何況,我心疼他。”

  說到最後,她的臉上不由浮上幾分粉紅。

  宋研竹:“……”

  兩世,選了同樣的人。前一世是渾渾噩噩地嫁進去,在沒有任何防備的情況下輸得一塌塗地。這一世,在預知了周圍豺狼環繞後,她到底能否殺出重圍?

  宋研竹忽而有點期待起宋歡竹的人生來。

  宋歡竹見她直直地望著自己,不知從哪兒來的膽子,一邊害怕,一邊顫顫巍巍地走上來,握住宋研竹的手,道:“你千萬別死,聽大夫的話,好好吃藥好好休息……活下來總是好的。”

  她的眼裏帶上幾分憐憫,宋研竹甚至在她的言語裏聽出“好死不如賴活著”的意思,不由眉毛一跳,對宋歡竹道:“趕緊走趕緊走,不然我拉著一塊兒死。”

  因著宋老太太堅持,宋研竹走的時候天光未亮。身上帶著“天花”二字,來送她的人並不多,宋老太太從頭至尾都沒出現,讓牡丹送來兩句話,讓她務必保重。大房袁氏為了表示關心,讓丫鬟送來了一些藥材和銀兩,三房的榮氏因著有孕在身也不便送行,隻讓一個宋玉竹遠遠地站著。宋玉竹原想走近一些同宋研竹說上幾句話,宋老太太卻是提早派了婆子在門口候著,宋承慶宋合慶宋玉竹三人一旦想要靠近,便被婆子攔住。

  宋承慶氣得幾次三番想要推開婆子,被金氏眼睛一瞪,宋承慶想到可能露餡,隻能作罷。

  隻有一個宋盛明,至始至終都被蒙在鼓裏,送宋研竹走時,隻覺自己心頭被挖走一塊肉,當著眾人的麵不好落淚,硬是忍著,臉都憋成了絳紫色。

  金氏隻當沒瞧見——那幾日,金氏整日在他耳旁吹枕頭風,他對宋老太太和大房總算是冷了心,他信誓旦旦對金氏道:“若有機會,定要離開宋府,也讓金氏過一過當家做主的癮!”

  那不就是分家麽?不隻是她一個人,估計榮氏也等著呢!金氏不敢明說,但是能通過這件事,讓宋盛明不再那麽愚孝,總算也是益事一樁。

  馬車開遠了,宋研竹拉開馬車的簾子,還見到宋盛明偷偷抹淚,她心中不由一酸,生出了幾分不舍。

  等馬車出了建州城,宋研竹大大鬆了一口氣。拿起鏡子一看,臉上漸漸痊愈了,有些地方已經落了痂,露出光滑白嫩的皮膚。

  初夏捏了把熱水遞給她,湊近了一看,嘖嘖稱奇:“小姐,您用的究竟是什麽神藥呢,發起來這樣嚇人,我那日瞧見您,嚇得心都要跳出來了!”

  平寶兒湊近一看,擔憂道:“會不會留疤呀,若是留疤可就慘了!”

  “若是留疤了,咱們就尋給咱小姐藥的人,讓他賠!!”初夏狠狠道。

  “賠什麽?”宋研竹笑道。

  “嘖嘖,這笑容可真是磕磣,半夜裏得把人嚇死!”平寶兒搖頭道,“讓他賠咱一個新的小姐好不好?”

  “這個好,這個好!”初夏拍拍手,宋研竹伸出手擰了她兩人一把,豎起眉毛道:“一日不打,上房揭瓦,還想換了小姐我?”

  平寶兒吐吐舌頭,搖頭道:“不換不換,咱們小姐最好。”說著,討好地上前道:“小姐,蘇州好玩兒麽?”

  “應該還不錯吧?”宋研竹從未去過蘇州,一直心生向往,“聽說是個美人如織的地方,還有許多好吃的!”

  “小姐莫非就是衝著人家糕點鋪子去的?”初夏打趣道,宋研竹一本正經回道:“你這都猜到了?”

  三人忽而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半途中休息,林源修仔細地替宋研竹檢查了一番,一邊道:“都說太醫院的玉滿樓是天底下製毒用毒第一高手,更是數一數二的名醫。若是連他都辨不出這是假天花,這藥該是何等厲害!”林源修好奇道:“不知小姐當日服藥之後,病狀如何?”

  林源修是個醫癡,遇上自己都沒見過的病情真是感興趣極了。是以當日聽金氏說起宋研竹的病情,他二話不說便應承下來送她去蘇州,並且絕不走漏風聲。

  宋研竹想了片刻,將當日的情形一五一十對他說,林源修顯示嘖嘖稱奇,聽到最後麵色卻有些沉重,“你這病症分明與天花有出入,玉太醫如何看不出?”

  “啊?”宋研竹怔了怔,林源修道:“那藥你身上還有麽?”

  “有……”宋研竹趕忙道:“隻剩下一些了。”

  那個白色瓷瓶她一直舍不得扔,隻覺得上頭的梅花萬般好看。當日服藥時,她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對,隻想著留下一些。此刻趕忙將藥拿出來,林源修倒了一些在手背上,略略聞了一聞,麵色漸漸沉重起來,問道:“不知這毒-藥是誰替小姐求的?”

  宋研竹語窒,臉上顯過一絲不自然,問:“怎麽了?”

  林源修拍拍手上的粉末,沉了臉道:“不論是誰替你求的這個毒-藥,我猜他此刻定然生不如死。”

  宋研竹心想起陶墨言當日咳嗽出血,想起那日他麵色蒼白,忽而心下一沉:“先生何出此言?”

  林源修笑道:“我說怎麽玉滿樓竟看不出你是裝病……你這毒-藥大概就是出自他自個兒的手筆,他又怎麽可能拆自個兒的台子?”

  “你是說,這藥是從玉太醫那求來的?”宋妍竹一愣,林源修點點頭道:“八-九不離十。他是個少年天才,也是個醫癡。天下中製毒用毒的功夫,無人能出其右。隻是他自成年之後便甚少替人製藥,且替人製藥的規矩也頗為不通情理,所以找他的人極少……”

  “規矩是……”宋研竹有些不安地問。

  林源修瞧了她一眼,身子往後一靠,道:“一種毒-藥若要製成總要失敗上許多遍,多的失敗成千上百次都是有的,最後的成品出來,藥效如何總要有人嚐試……玉滿樓製藥隻有個要求,就是你求的藥,你自個兒試……或者你當他其他藥物的嚐試者也可以。而他製的藥大體是毒-藥,即便最後他都能解,可到底是毒-藥,嚐毒的人不被脫層皮都是奇怪的,更何況,還是你這毒性霸道的‘假天花’。所以我猜,那人此刻定然不大好受——反正比你慘。”

  見宋研竹麵色忽而蒼白,林源修輕聲笑道:“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頂多就是殘廢,死肯定是死不了的!”

  “……”

  一陣風吹過,宋研竹不由打了個冷戰。那日走時,她掙紮了許久還是給陶墨言寫了個封信,內容十分簡單,隻是“謝謝”二字。她猜他一定看得懂,可是現下想來,隻“謝謝”二字,竟有些對不起他為她受過的那些罪。

  也不知他如何了……宋研竹愣怔地望著窗外出神,忽而想起再過幾個月便是鄉試了,也不知會不會對他有影響。

  這一路走走停停,足足走了半個月才走到蘇州。馬車進了蘇州之後,外頭熙熙攘攘的人聲帶來的人間煙火氣息一掃宋研竹的旅途疲累,正撩起馬車簾子,初夏湊到跟前,指著不遠處的樓道:“二小姐,那是什麽地方,怎麽這麽多姑娘站著?”

  平寶兒跟著探出頭去,瞧了一眼,伸出手在初夏個腦門上敲了一下:“你說你眼睛怎麽就真厲害,一眼就瞧見那樣的地方……”說著,自個兒的臉都紅了。

  初夏抱怨道:“我打小便在府裏長大,甚少出門,所以見識淺了些……寶兒好妹妹,你若是知道,你就告訴我嘛,改明兒我求求小姐,也帶你出來玩兒!”

  宋研竹好奇地望了一眼,噗嗤一笑,收回了視線淡淡道:“這地方我可不敢帶你來。你若是個男子也就罷了,女子可萬萬去不得那地方!”

  “啊?為什麽?”初夏疑惑道。

  “你曉得什麽是楚館秦樓麽?”宋研竹輕聲問道。

  初夏茫茫然搖頭,宋研竹但笑不語,平寶兒急了,附在她的耳旁輕聲說了兩句,隻見初夏的臉漲得通紅,忙放下簾子道:“天,怎麽這麽……光天化日之下,竟能這樣大方!”

  “當時年少春衫薄。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 翠屏金屈曲,醉入花叢宿。此度見花枝, 白頭誓不歸……”宋研竹隨口念了兩句,感歎道:“自古江南多才俊,多少話本子……”

  話本子……宋研竹腦子裏一閃而過陶墨言那戲謔的雙眼,耳邊響起他說的那些——“話本子那些姑娘被救,總要說上一句,‘公子大恩,小女子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你倒好,半個‘謝’字也沒有……罷了,我也不求你謝謝我,可你今日將我全身上下看了個遍,總要給我個說法吧?”

  陶墨言啊陶墨言……

  “話本子怎麽了?”平寶兒推了宋研竹一把,宋研竹愣怔了片刻,嘴裏浮上幾分苦澀,輕聲笑道:”那些話本子都是出自蘇杭一帶。煙雨婆娑下,才子佳人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了人間無數,沒能遇上佳人的,都到那秦樓楚館尋風流……果然是個好地方!”

  “呸!怪不得都說才子多薄情,紅顏多薄命。”初夏應道。宋研竹愣了一下,一時覺得初夏簡直太聰明了,說得話有理有據,竟讓人無法反駁。

  “說得太對了!”宋研竹連連鼓掌,撩了窗子再往外看,隻見不遠處的花樓上,姑娘們或執絹扇輕搖,或斜靠欄杆憑欄眺望,花樓人流如織,也有進不去的男人,仰頭看著樓上的姑娘,口水落到地上都渾然未覺。

  宋研竹正要收回視線,忽而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在人群中一閃而過,到了花樓門口,便有姑娘風情萬種的走出來,嫋娜地跌在他的身上,二人並肩進了花樓。

  “那是誰……”宋研竹自言自語道,想了半日也想不起他是誰,馬車已經疾馳而過。

  又過了半個時辰左右,宋研竹總算落了地。下了馬車,早有夫婦二人等在門口,宋研竹抬頭一看,匾額上寫著“好吃點心鋪”幾個字,宋研竹不由大窘:這名字取得真是頗為接地氣,也不知是誰的主意。

  打理點心鋪的家人是早些年宋研竹的舅舅送給金氏的,臨走前幾日金氏便提前告訴宋研竹這家人的情況。當家的男人叫李旺,妻子張氏原是在舅舅家中幫工,舅母見她為人不錯,便將她二人送給了金氏。點心鋪子後頭是個二進的小院子,連同院子都是金氏的嫁妝,後來金氏見他二人著實不錯,就把點心鋪子送給了她二人,讓她二人幫忙打理院子。

  這些年這點心鋪子在二人的張羅下,算是不溫不火,她二人也是實誠人,拿了人鋪子,便兢兢業業替人守著屋子,每年年底還會托人捎帶東西孝敬金氏。

  二人樣貌都很周正,身上的衣裳半舊不新,看著卻很是幹淨得體。見了宋研竹就要跪下,宋研竹忙扶起二人道:“這是做什麽!”

  打了個眼色,初夏將一袋銀子塞到李旺的手裏,又給了張氏兩個絞絲銀鐲子,隻當是見麵禮,二人誠惶誠恐不肯收,推了幾回,是平寶兒上前硬塞到二人手裏,又道:“這樣見外,小姐是要生氣的!”二人才收了回來,領著三人進屋。

  繞過點心鋪子,後頭便是那座二進小院,一進門便能聞到一股子糕點的甜香。宋研竹覺得自個兒的肚子都餓了,抽抽鼻子,初夏見了,莞爾一笑,趕忙問道:“李嫂子在做什麽好吃的,這樣香?”

  張氏忙道:“廚房裏正蒸著七彩水晶盞,再蒸上一刻鍾便能出鍋了,一會我給小姐送些過去,新出鍋的才是最好吃的!”

  “那敢情好!”宋研竹笑道:“七彩水晶盞?真是好聽的名字,聽著名字就覺得好吃!”

  “我也覺得好!”張氏憨憨一笑,道:“可惜名字不是我們兩夫妻取得,是頭幾日,隔壁來了個書生,替我們取得。讀書人就是不同,什麽鳳凰絲餃子、什麽鴛鴦芝麻酥……一個比一個好聽。自從換了名字,我們的生意都好了不少!”

  李旺扯扯張氏的胳膊,道:“淨說這些幹啥……小姐也該累了。”

  張氏捂著嘴道:“我說著說著話就多了。小姐您先進屋歇會,我做了飯菜,一會給您端屋子裏來?”

  “好。”宋研竹點點頭。走進屋子裏一看,陳設雖然並不精致,可勝在幹淨,走近了,被褥也是嶄新的,聞上去是剛曬過太陽的味道,透著一股子溫暖。屋子裏一應洗漱用具都是新的,桌上還放著時令的水果。

  初夏和平寶兒也很是滿意,動作迅速地將東西安置好,過不多時,張氏便將吃食送進屋中,飯菜都是家常的,隻那道七彩水晶盞很是好看,吃進嘴裏甜而不膩,爽滑彈牙,很能消暑,宋研竹不由地多吃了兩顆。

  這樣連著住了幾日,宋研竹便發現,這兩口子很是不錯。尋常人家的夫婦,在他們這個年紀總要吵鬧拌嘴,他們卻不,每日裏天不亮便開始忙碌,宋研竹還未醒來便能聞見滿屋子的糕點香,白日裏李旺看鋪子,張氏便在後院收拾東西,伺候宋研竹。到了夜裏二人收拾好了鋪子,張氏會做上幾道菜,二人會坐在一塊淺酌幾杯,很有一番意趣。

  張氏二人瞧見初夏和平寶兒還有些生疏,不敢開口叫他們一塊吃飯,奈何平寶兒是個自來熟,白日裏沒事兒便去廚房給張氏打下手,一來二去幾個人混熟了,幾個人也就聊開了。

  “李大哥人還真是不錯。”平寶兒麻利地遞上自個兒做的七彩水晶盞,宋研竹吃了一口,欣喜道:“你這偷師偷得倒是挺快!做出來的東西快有李大嫂一半好了!”

  “才一半啊!”平寶兒苦著臉道:“我都是按照李大嫂說的做啊,到底差在哪兒了呢?”

  宋研竹笑道:“人家做糕點做了這麽多年,哪兒是你一個丫頭片子學幾天就能學會的。”

  “那倒也是。”平寶兒又歡喜道:“李大嫂說了,過幾日便教我做芙蓉酥。”

  “人家獨門的秘方都教給你了,所以你覺得李大哥人好?”宋研竹繞了一圈將話題繞回李旺身上,平寶兒搖搖頭,壓低了聲音道:“前幾日我不說才對您說起,不知道他們為什麽有沒有孩子麽?”

  宋研竹饒有興趣地“嗯”了一聲,平寶兒壓低了聲音道:“李大嫂說,她的身子懷不上孩子,看了多少大夫都沒用,怕是這輩子都不能有孩子了。”

  “啊?”宋研竹略微有些驚訝,平寶兒點點頭,正欲說下去,外頭忽而傳出一陣嘈雜的聲音,夾雜著摔砸東西和男子低低的哀求。

  宋研竹麵色一凝,就見初夏快步走進來,麵色沉重道:“小姐,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