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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研竹下意識伸手抓住旁邊的物件, 隻見陶墨言快步上前伸手拉她, 沒想到沒拉住, 二人齊齊摔在一塊。

  宋研竹幾乎整個人都跌坐在陶墨言身上, 陶墨言“嘖”了一聲, 宋研竹整個人都彈起來, 連聲道:“對不住, 對不住……”

  “還挺沉……”陶墨言捂著肚子坐起來,輕聲笑道。

  “……”宋研竹一默:自從金氏說她得了重病開始,各方送來的補藥便連綿不絕, 旁人的也就罷了,宋承慶也跟著湊熱鬧,每日讓人從金玉食坊捎回來滿滿一食盒子的好酒好菜, 全找著宋研竹的喜好做, 美名其曰:補補身子……

  所以這幾日,她的氣色是格外的好——長肉長的!

  可那又怎樣!又沒吃你家肉!宋研竹咬咬唇, 抬腳就要走, 哪知胳膊一沉, 回頭一望, 陶墨言伸手攬住她的胳膊, 輕聲道:“等等。”

  “嗯?”宋研竹疑惑,陶墨言爬起來, 伸手便要摸她的肩膀。宋研竹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陶墨言一隻手定著她, 另一隻手在她的頭上一抹, 一片落葉赫然在掌心。

  宋研竹大窘:原來是愛幹淨的毛病犯了……

  “別總這麽提防……”陶墨言輕聲道,“你想想,就咱們認識這些日子以來,我可曾害過你?”

  宋研竹垂著頭不說話,陶墨言歎了口氣道:“話本子那些姑娘被救,總要說上一句,‘公子大恩,小女子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你倒好,半個‘謝’字也沒有……罷了,我也不求你謝謝我,可你今日將我全身上下看了個遍,總要給我個說法吧?”

  “啥?”宋研竹前半部分還聽明白了,後半句分開都聽明白了,可連在一起,她卻一個字都不懂!

  陶墨言麵龐現過一絲不自然,頓了一頓,咬牙切齒道:“方才,你可是把我全身上下都看遍了!論理兒,你可是毀了我的清白,你竟想不負責不成!”

  “……”宋研竹睜大了眼睛望著陶墨言:這是陶墨言?這是陶墨言麽?這真的是陶墨言麽?

  經過上一世的洗禮,宋研竹一直以為陶墨言的人生就是不苟言笑,直到這一世靠近了,才發現他可以毒舌、可以情深、可以無理取鬧……所有曾經宋研竹不曾想過的詞匯這一世都出現在陶墨言的身上,讓她一次又一次的驚訝,可是方才,就在方才,陶墨言這是在調戲她?他方才臉上的那個表情,是不是稱得上——嬌羞……

  天呐,陶墨言竟然嬌羞了!

  宋研竹嘴都合不攏了,好不容易咽下口水,讓她忍不住問道:“陶墨言,你最近……究竟看了什麽話本子?”

  “……”陶墨言臉上不自然地顯出幾分尷尬,重重地咳嗽了兩聲:“你別顧左右而言他……你隻說,負責還是不負責?”

  “負責什麽呀!”宋研竹翻了個白眼,咬唇道:“我可什麽都沒瞧見!”

  “那我喊碧兒回來給咱們論論理兒!”陶墨言揚了手就要喚人,宋研竹趕忙將他的手掰回來:“誒誒,別……”

  這一伸手,又發現自己上當了,陶墨言這一臉奸笑……宋研竹氣得忍不住想要打自己一個嘴巴子:又上當了!

  她抬腳就要走,陶墨言趕忙拉住她,不知怎麽,心情忽而就飛揚起來:他終於發現對付宋研竹的辦法。如果你要一本正經,那麽她會比你一本正經一百倍,可若是你無恥一些,再無恥一些,她便會無可奈何,棄械投降……

  陶壺曾經對他說過一句話:當今世上,臉皮厚者得姑娘,誠不欺他!

  自認識她以來,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機會,同她單獨麵對麵呆在一塊……即便有那樣的機會,她總是同他爭鋒相對……陶墨言欣喜地發現,似乎這一次相見,她對自己並不如從前抗拒,這於他,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你別走。為了見你,我頭發都沒擦幹便跑來了……”陶墨言有些可憐兮兮地說道。

  宋研竹抬頭望了一眼,撇過頭道:“那又與我何幹。”

  “自然是與你有關的。”陶墨言輕聲道:“宋研竹,你想嫁給九王爺麽?”

  宋研竹倏然抬頭,宋合慶分明說過他是明白的,所以他不過故意一問罷了。

  她索性不回答,咬著下唇望著他。她的一雙眼睛黑白分明,陶墨言望進她的瞳仁,有一片刻的失神,而後他搖搖頭道:“九王爺早有正妃,正妃死後,他也曾發誓,此生正妃之位不予任何人。可是他家中已有一個側妃,更有多個侍妾。你不是個貪慕虛榮的人,所以我篤定你不會嫁,對不對?”

  宋研竹依舊沉默地望著他,陶墨言自個兒卻是鬆了一口氣道:“我不知道你這幾日是怎麽過的,我卻很是焦慮,生怕九王殺了個回馬槍,再去瞧你。後來合慶告訴我,說你這幾日病重,誰也不見,我便猜想你是裝的……”

  宋合慶這個叛徒!宋研竹在心裏暗暗罵著。

  陶墨言似是瞧出了她的想法,笑道:“你可別怪合慶,他口風很緊,什麽都不肯說,我花了好些氣力才從他的口中套出他的話來的!”

  宋研竹忍不住腹誹:你這樣狡詐,他哪兒是你的對手!

  過了片刻,從遠處忽而傳來一陣嗚嗚咽咽的笛子聲,如冬天的穿堂風吹過破陋的屋子,不成曲調,黯啞難聽。陶墨言不由地皺了眉頭:這個陶碧兒,裝個樣子也不裝得像一些,成日裏要他做的笛子,拿到手卻是不學無術,好好的一把笛子,真是糟蹋了。

  “這是誰在吹笛子?”宋研竹問道。

  “許是哪個丫鬟?”陶墨言回道。一眼望見桌麵上新製的那支笛子,隨手操起來,隨著陶碧兒破陋的笛聲吹奏,不過吹了兩個音,陶碧兒那兒卻是停了,隻剩下陶墨言的笛聲,悠悠揚揚響徹在亭子間,宋研竹仔細聆聽,才發現是《鳳求凰》,分明是個古琴曲,陶墨言卻用笛聲吹奏,更多了幾分空靈和婉轉。

  宋研竹的心漸漸沉靜下來,隨著他的笛音,心緒浮動。

  這些日子她想了很多事情,重生給了她多一次的機會重新開啟她的人生,也讓她用另外一個角度看待周邊的一切。重生之後,似乎許多事情都在變化,超出了她前世的認知和想象,其中求包括陶墨言。

  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宋研竹在反複思考這個問題,可每每想到一半,隻要一想起前世的最後,她麵對滿目的瘡痍和最後的絕望,她便戛然而止。

  等到她回神時,笛音落,陶墨言與她四目交接,眸光一動,忽而輕聲笑道:“宋研竹,我帶你私奔好不好?”

  宋研竹愣了一下,當下竟不知作何反應。回神後,隻覺滿麵通紅,下意識腳尖一歪就要走,陶墨言卻是一把拉住她。

  “陶墨言,別鬧!”宋研竹想要掙脫,抬手推了他一把,他手一鬆,忽而彎下腰,重重的咳嗽起來。

  宋研竹走了兩步回頭一望,隻見陶墨言扶著石凳弓著背,咳得麵色泛紅,隱約有些喘不上氣。

  “喂!別裝了!”宋研竹輕聲道,陶墨言抬頭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無助。

  宋研竹心裏咯噔一跳,瞧著不對勁兒,忙替他倒了一杯茶,他擺擺手,坐下來,緩了許久麵色依舊蒼白。

  “莫非……受了風寒?”宋研竹疑惑道,“總不能是因為我推你那一下吧?”

  陶墨言笑道:“隻是嗆了一下……”強忍著嗓子眼裏的幹癢,將桌麵的笛子一收,輕聲問:“你會吹笛子麽?”

  他的話題轉得真快,宋研竹愣了一愣,忽而意識到方才他所說的那句“私奔”以及後麵的咳喘似乎都是在逗他玩兒的,她頓時冷色一黑。

  陶墨言拉住她,輕聲道:“別生氣了,我不嚇你好麽?”一壁說著,一壁將笛子在指尖一繞,笛子打了個轉又回到他手上,他握住了,笑道:“不會不要緊,往後我教你!這笛子……原是想送你一把好的,卻總也做不出滿意的……”

  “我不要……”宋研竹忙擺手,沒想到陶墨言又開始咳嗽,慌亂中拿起一杯水,還未喝進去一口,忽而頭一仰,一口熱血從嘴裏噴了出來!

  “陶墨言!”宋研竹驚慌失措。身後突然衝出個人來,將宋研竹撥開,驚慌道:“少爺!”

  宋研竹認出是陶墨言的貼身侍從陶杯,也不知為何,宋研竹在他的眼裏看出一絲厭惡。她愣了一下,陶壺從後麵走上來冷聲斥道:“陶杯,不許對宋二小姐無禮!”

  陶杯悻悻挪開視線,忙上前扶住陶墨言道:“少爺,你怎麽樣了?”

  陶墨言強自撐住身子,用手將嘴邊的血漬抹去,皺眉輕聲道:“不打緊,你扶我回屋休息片刻,將這亭子收拾幹淨,別讓小姐瞧見。”

  一壁抬頭看看宋研竹,從袖子中掏出樣東西,塞到宋研竹手裏。宋研竹瞧是個白色瓷瓶,疑惑道:“這是什麽?”

  “若是你不想被九王爺瞧上,又想不到其他的法子,你就信我一次……萬不得已時,便將這瓶子裏的藥全數服下……咳咳……”他重重地咳嗽著,低下頭緩了一口氣,輕聲對陶壺道:“陶壺,你送宋二小姐去見小姐,小姐若是問起,就說我累了,歇下了。”

  “陶墨言你……”一句“你沒事吧”卡在嘴邊,陶壺已經抬手送客,“二小姐,這邊請。”

  一路上,宋研竹幾次想要開口問問陶墨言的情況,陶壺也是繃著個臉。宋研竹心下總覺惴惴不安,即將到陶碧兒跟前時,她終於忍不住問陶壺道:“陶壺,你家少爺這是怎麽了?”

  陶壺抬頭,用奇怪的眼光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又頗有些無可奈何地低下頭,深深地歎了口氣道:“二小姐,不是我不想告訴你,而是少爺早早就下了封口令,誰也不能說。若我說了,少爺非扒了我的皮不可,您就別為難我了,”他頓了一頓,又道,“隻要您能顧念我家少爺對您的那一點點好,少爺也就值得了。”

  陶壺的話沒頭沒尾,宋研竹還想問個清楚,陶碧兒拿著根碧綠的新竹笛子走出來,見了宋研竹愣了一愣,道:“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說完捂著嘴,發現自個兒說漏了,有些懊惱的咬咬唇,問陶壺:“我大哥呢?”

  陶壺臉上揚上笑,道:“少爺有些累,回屋休息去了……”

  “大哥近來怎麽總愛整日整日都悶在屋子裏……”陶碧兒碎碎念,瞧著宋研竹有些奇怪:莫非方才她看錯了不成,怎麽兩人說話不到半個時辰他就走了?不可能啊,方才她還聽見陶墨言的笛聲呢!

  陶壺恭恭敬敬地行禮退下,宋研竹心中總覺得不大對勁,隨陶碧兒進了屋,問道:“陶大少爺是不是近來身子不大舒坦,我瞧他麵色似是不大好?”

  陶碧兒托腮道:“不曉得誒。大哥每月總會來這住上幾日,爹娘也很是放心他……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他前幾日住在家中總是早出晚歸,每每回來麵色便不大好。爹娘當時還問了幾句,後來他就說要來這小住幾日……怎麽,他哪兒不對麽?”

  “許是受了些風寒吧?”宋研竹低下頭掩飾眼裏的疑惑。陶碧兒歎道:“我大哥一向是個有主意的人,爹娘都拿他沒什麽法子。還在他做事有分寸,再過兩月便是鄉試了,他會好生照顧好自己的。”

  “那就好……”宋研竹輕聲附和。

  那半日,她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從清泉山莊離開,也再未見陶墨言的影子,為此,陶碧兒還頗有微詞。

  等上了馬車,宋研竹握著陶墨言給她的白瓷瓶,白瓷瓶上三兩隻梅花,既古樸又雅致。她望著那瓷瓶出神。不知怎麽,心裏隱約生出一絲擔心。將近宋府後門的時候,她的眼皮子又跳起來,等馬車一停,她忙不迭便往院門走,院子裏靜靜悄悄地,同她走時並無二致。

  她鬆了一口氣,輕聲喚道:“初夏,我回來了!”

  一推門,立時嚇了一大跳,隻見宋老太太坐在屋子當中,冷冷地看著她,一旁跪著宋盛明、金氏、宋承慶,再望眼過去,初夏卻不知蹤影。

  宋研竹隻覺心中咯噔一跳,宋盛明厲聲問道:“你上哪兒去,還不給我跪下!”

  “祖母……”宋研竹輕聲喚道,宋老太太卻是似笑非笑地朝身邊看了一眼,周圍的幾個粗壯婆子忽而齊齊圍上來,便要將平寶兒拖下去。

  宋研竹伸手抱住平寶兒,宋老太太揚聲道:“你犯了錯,受連累的自然是你的丫鬟。你若不護著他們,他們頂多受十鞭子皮肉之苦,你若要護,我即刻便打賣了她們,讓你尋也尋不回來!”

  宋研竹手一鬆,跪下道:“不知研兒做錯了什麽,祖母竟要這樣罰我!”

  宋老太太一掃桌麵的茶盞,茶杯落地,濺開一地的水。眾人隻覺心中一跳,就聽宋老太太罵道:“你們這些大逆不道的東西,我一心都為著你們著想,你們就是這樣待我的麽!”

  金氏抬頭道:“娘,那會嫂子冤枉研兒,我們便已經說清楚了,九王爺,我們不屑高攀!”

  “什麽叫不屑高攀!?”宋老太太怒其不幸哀其不爭,手都要指到金氏的鼻子上了,“你們怎麽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什麽東西!九王爺怎麽了,讓你們這般嫌棄!老二家的,我今兒就對你說明白了!若是九王爺能瞧上研兒,那是她天大的福氣,也是替我宋家光宗耀祖!你若是一味阻撓她,便是欺師滅祖!往後你死了都不能對祖宗交代!”

  “光耀門楣的事兒讓孫兒去做就是了,何苦為難研兒!”宋承慶忍不住應道:“若九王爺是個良人也就罷了,母親分明已經告訴祖母,九王爺素行不端,普通女子嫁給她,最後也隻能落個淒慘的境地,祖母何苦讓研兒冒這份風險!”

  “你妹妹的婚事何時輪著你插嘴!”宋老太太眼睛一橫,宋盛明接話道:“娘,我和研兒娘已經商量好了,這個九王爺,決不能嫁!”

  宋老太太眼睛一圓,罵道:“你反了天是不是!你隻當我是為了自個兒麽?我這可都是為了你們,為了咱們宋家!”

  她越說越激動,“從前咱們家是個什麽情形,你爹走出去,誰也不敢瞧不起咱!可你看如今,隨便來個人官家夫人,咱們都得畢恭畢敬!你曉得旁人怎麽說咱們的麽,說咱們家是江河日下,一代不如一代!你們這些做後輩的,不想著為祖宗爭光,卻總想著為祖宗抹黑!”

  宋老太太頓了一頓,忽而話鋒一轉,對著宋承慶道:“承哥兒,你以為開個小飯館能有多大出息?老二,我問問你,你就想當一輩子舉人麽?你就不想著掙個一官半職!還有合哥兒,你們怎麽不想想,要為他盤算個將來?還有你……”

  宋老太太指著宋研竹,痛心疾首道:“你的身上流著宋家人的血!你吃家裏的用家裏的,宋府養你這麽大,你為何就不能想想要為宋家爭一口氣?為振興家勢,光耀門庭盡盡心力?你姐姐已經是沒指望了,如今全家人的指望都在你身上……九王爺樣貌英俊、更是王孫貴胄,他哪點配不上你?我又不是推你入火坑,我隻是想讓你嫁地更好,衣食無憂,你怎麽就不明白!”

  她一聲聲如泣如訴,宋研竹的心卻一點點沉下去,她望著宋老太太,忽而有些失笑,輕聲問道:“您的意思是,若我不嫁,咱們家就會垮了?你盤算這個,盤算那個,可曾想過我?還是您自個兒想要過把皇親國戚的癮?”

  “你……”宋老太太氣得手發抖,宋研竹凝了麵色,一句句道:“若我父兄隻能靠著將我賣入皇家,才能過上好日子,那我將一輩子都瞧不起他們!”

  “放肆!”宋老太太氣急,提手狠狠甩一個巴。

  “啪!”

  宋研竹捂著臉抬頭,隻見宋老太太怒目圓睜瞪著她,聲音氣得發抖——

  “你是瞧不起他們還是瞧不起我?”

  “娘!”

  “祖母!”

  金氏三人見狀忙要衝上來,宋老太太甩開他們,朗聲道:“我告訴你,從今兒開始你就好好呆在家中等著九王爺上門瞧你!你膽敢亂走一步,我就打斷你身邊丫鬟的腿!若你還敢動歪心思人,我便把他們全數打死!”

  她踱了兩步,惡狠狠道:“九王爺上門來,你是見也得見,不見也得見!活見人,死見屍!”

  “娘!”宋盛明上前要攔,她直接掀開她的手,揚聲道:“你若再敢幫著他們母子三人騙我,我即刻拿根白綾了結了自個兒,好好找你爹說理去!”

  說完,她徑直出了門去。

  金氏身子一軟,攀著宋盛明道:“老爺,這可如何是好?”

  “娘的脾氣你也是曉得的,若再出什麽幺蛾子,隻怕她真要鬧出什麽事兒來!”宋盛明苦著臉道,“好在九王爺隻是來看看罷了,咱們隻能想著他未必能看中研兒。”

  “若是看中了呢?”金氏輕聲問。

  “研兒……”宋承慶輕輕推了一把宋研竹,宋研竹忽而爬起來,往外頭走去。宋承慶不放心跟在後頭,隻見她一路快步走著,直走到後罩房,推開房門,初夏和平寶兒齊齊抬頭,臉上沒有一絲血色,身子下蓋著毯子,隱約濺著血跡。

  宋研竹衝上去,眼淚吧嗒一聲落下來。初夏忙道:“小姐別哭,我們不礙事的……”

  花媽媽抹著淚道:“怎麽不礙事!大夫人手下那幾個殺千刀的……”

  袁氏這是存心報複,見宋老太太收拾宋研竹,她忙不迭便將活兒攬了過去,好好使了一回當家夫人的威風。是以這十鞭子下去,竟是皮開肉綻,比旁人受了幾十鞭子都狠。

  “都是我害了你們!”宋研竹道。初夏搖搖頭道:“是奴婢不夠機靈。”

  明明一切都風平浪靜的,她守著院門兒,她也不明白為什麽突然宋老太太就衝了進來,冷聲問她小姐上哪兒去了,她咬口不說,宋老太太卻知道的一清二楚,問她小姐是不是近日裏都在裝病……

  而後事情便變得一團糟,大夫人在一旁斬釘截鐵二小姐在裝病,並且還瞧見是大少爺的馬車將二小姐接走的,言之鑿鑿,竟連時辰都說得分毫無差。末了涼悠悠說了一句,二小姐這是不知珍惜,老太太這些日子為她操碎了心,每日裏送來多少補藥,她一點也不放在心上,合著拿府裏上下人當猴耍。

  幾句話撩撥地老太太徹底怒了……

  “這幾日我總瞧見大夫人身邊的丫鬟鬼頭鬼腦地在附近張望……今兒一早,表小姐還說要見小姐, 被我婉言勸走,許她就守在門口……”花媽媽後悔道,“若我多個心眼,也不至於這樣!”

  “若她想抓你小辮子,千方百計也能抓到……防不勝防。”宋研竹輕聲道。趙思憐前幾日在老太太那吃了大虧,估計是失了老太太的信任,所以才盯上了她。

  這下算是立了大功了,總算能讓老太太高看一眼,還能讓袁氏揚眉吐氣一回。

  趙思憐,果然好樣的!

  宋承慶歎了口氣道:“老太太是鐵了心都要讓家裏出一個王妃了。聽說今日崔老太太又派了人來,或許明日九王爺就到咱家,妹妹可想好了對策?”

  “對策……”宋研竹心一動,下意識摸著袖籠裏的白色瓷瓶。

  原是想一日拖一日拖過去,九王爺若真要來看她,裝一裝病也就過去了。老太太那句“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卻徹底斷了她的想法。

  “大哥,讓我靜靜……”宋研竹忽而有些乏力,宋承慶拍拍她的肩膀,默默地走開。

  從黃昏到日落,從日落又坐到深夜,宋研竹獨自望著那瓷瓶發呆。金氏幾次三番派人來看她,她隻說不想見。半夜裏花媽媽來看了她一趟,見她好生睡著,這才放下心來,等她走後,宋研竹的眼睛蹭一下又亮了,眼睛在黑夜裏幽幽暗暗,無限惆悵。

  窗子外忽而扣扣扣三聲作響,宋研竹起初以為自己聽錯了,待仔細聽,才發現外頭有人輕聲喚道:“二妹妹,二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