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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嫂真是好家教!”金氏在一旁忍不住嘲諷道:“一個姑娘家, 口口聲聲都是要嫁人!我們宋家養她不起?竟讓她如此恨嫁?恨嫁到恨不能打死親妹妹?心思這樣歹毒, 誰敢娶你?”

  “事情不落在你頭上, 你自然不著急!”袁氏蹙眉應道, 回身望向若時老太太, 言語裏也是無限的委屈, “娘, 歡兒也是著急了才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可若要罰她,研兒更要受罰!咱們的家事若時想為歡兒挑一門好親事本也不難, 可就是二弟壞了咱們的名聲,二弟妹你別惱,咱們就事論事!就是二弟連累咱們一家子的!這還是其一, 其二, 她一個姑娘家,在外頭私會情郎, 親事未定, 咱姑且不論她是不是搶歡兒的夫婿, 可單這私會情郎一罪, 便是天大的罪過, 這樣辱沒家門,娘你管是不管?”

  “你放屁!”金氏掙紮著要站起來, 被牡丹又勸回去。

  老太太凝神望向宋研竹,隻見宋研竹沉著臉在一旁不說話, 很是惆悵的模樣, 對於眾人的爭吵,她似乎渾然未覺。

  “研兒……”老太太輕聲喚道,宋研竹仍舊沒有反應,老太太不由提高了聲量,喚道:“宋研竹!”

  宋研竹愣了一下,就聽宋老太太問道:“你說,方才歡兒說的,到底是怎麽回事?九王爺怎麽認得你?”

  “怎麽回事?”宋研竹深深歎了口氣,眼風淩厲地望向宋老太太身後的趙思憐:她總算明白為什麽狠毒如她,竟然沒有在從護國寺回來之後,第一時間便同宋老太太告狀:老太太再是愚昧,畢竟也活了這麽大把歲數,糊弄起來著實不易,而宋歡竹——外強中幹,時常一時腦熱就犯傻,慫恿這樣的人,簡直太容易了!

  “怎麽回事?隻怕還要問問憐兒表妹!”宋研竹冷笑一聲,隻見趙思憐瑟縮了一下,梗著脖子輕聲道:“姐姐莫要胡說,你的事情與我何幹。”

  “同你的幹係可大了去了!”宋研竹神色一斂,對宋歡竹道:“姐姐方才不是對我說,是憐兒告訴你,那日我在護國寺私會陶墨言麽,我若說我沒有,姐姐定然是不信的,既然現在憐兒也在場,咱們就當麵鑼對麵鼓地說清楚!憐兒,你告訴大夥兒,我到底是如何‘不知廉恥’在護國寺勾引陶墨言的!”

  “我……”趙思憐慌張地望了宋歡竹一眼,咬著嘴唇懊惱:這蠢貨,暗地裏對宋研竹使絆子便是了,到她跟前說什麽!

  原是指望她能對付宋研竹,此時竟被拖了後腿!恨矣!

  “憐兒,你快說呀!”宋歡竹推了一把趙思憐,趙思憐忖度片刻,否認道:“大姐姐,憐兒從未說過歡兒私會陶墨言,憐兒隻是說,那日去護國寺,瞧見研兒姐姐和陶大少爺站在一塊了……”

  “你……”宋歡竹一怔,氣結道:“你不是這樣對我說的呀!”

  趙思憐縮在一塊,宋研竹冷豔瞧著,眼底浮上幾分鄙夷,“憐兒表妹慣會使用兩麵三刀,真叫我佩服!大姐姐可還記得那日我去護國寺前對你說的話?”

  宋歡竹一怔,忽而想起宋研竹那日莫名其妙對她說的那句“大姐姐,傷疤好了,疼也忘了麽”,不由臉色一變。

  宋研竹不理會她,神色一凜,對趙思憐道:“既然表妹說不上來,便由我告訴大家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一壁說著,一壁仰著頭,朗聲道:“那日我隨趙九姐姐去護國寺,不多時便瞧見憐兒妹妹出現,隻是她離我遠,神色還有些慌張,我生怕她出什麽事情,想要追上去瞧瞧她,哪知她走得太快,我追上時,她已經在護國寺後山的林子裏,同陶大少爺情意綿綿……”

  “姐姐莫要胡說,我不過是遇見了陶大哥,敘敘舊情罷了!”趙思憐抗議道。

  “敘敘舊情?”宋研竹輕笑,捏著嗓子,裝作趙思憐的樣子,哽咽道:“……憐兒在金陵時,總想起那年你和六哥住在我家,那年你為了幫我摘樹上的紙鳶,不慎掉下樹傷了手,落下了病症,憐兒一想到就自責……好在這會陶大哥好了,我便放心了……陶大哥,能在這見著你,真是太好了,我總算見著我想見的人……”

  她的聲音、神態模仿地極像,讓人身臨其境。趙思憐臉色瞬時慘白如紙。

  宋研竹道:“這些話是妹妹當時說的,姐姐學的不像,可是字字句句都是出自你口,你莫非不記得?”

  “我……我……”趙思憐要爭辯,宋研竹打斷道,“那時我就在一旁,聽見這些話生怕打擾你們便悄悄離開了。從頭到尾我都不曾同陶墨言正麵相見。再相遇時已經是在護國寺內,你不分青紅皂白攔著我,揚聲說不讓我私會情郎,我想抽身離開,你卻故意跌倒在地,引得寺廟中人一並譴責我欺負你這弱女子,你說是與不是!”

  “沒,沒有……”趙思憐搖頭,宋研竹提眉道:“沒有?!否認得可真是快!”

  趙思憐隻覺得周圍目光齊刷刷落在她身上,猶如萬箭穿身,她隻當渾然未決,示弱道:“姐姐空口白牙莫要誣陷人。那日我雖與你有所爭執,不過是我覺得姐姐待我不如從前。我自進府以來便日日想夜夜想,為何姐姐總是針對我,我心中難過。在府裏我想見姐姐,姐姐總是躲著我,好不容易在外頭遇見了,妹妹想同姐姐談談心,姐姐卻態度堅決,當日我在寺中問姐姐,是不是姐姐也如旁人一般見高踩低……是與不是!”

  好個趙思憐!竟是處處在言語裏給她下套子!三言兩語便想借著話頭轉移大家的注意點,一下子便將自個兒變為弱者,將她變為“見高踩低”的小人——趙思憐這慣用的伎倆,當真是例無虛發!老太太方才還滿臉怒色,此刻卻若有所思地望著她!

  “憐兒你……”金氏眼見著就要發怒站起來,宋研竹忙攔著她,一壁冷笑道:“好好好。我今日便同你說個清楚!”宋研竹正欲說下去,外頭婆子傳話進來:“老太太,趙家的九小姐來了!”

  “她來幹什麽!”老太太疑惑著,望著底下跪著的幾個人,隻覺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鬧心得緊。

  宋研竹的心卻忽而落地。趙九卿款款進屋,隻見兩個蘭和趙思憐一並跪著,宋研竹麵色不愉,方才平寶兒渾身是血急急來求救,她馬不停蹄便趕來了,此刻見了這個場景,心下不由一沉。

  兩廂裏見過禮,宋老太太輕語道:“又讓親家小姐見笑了。你這幾個妹妹不懂事,我正教訓他們,沒法子招待你……”

  趙九卿笑道:“今兒原是想尋研兒妹妹替我畫兩幅花樣子的,到了她屋裏,見屋裏狼藉一遍,地上還有血漬,可把我嚇壞了,問了下人說是到您這來了,我沒多想便來了。這……似是不方便?”

  她佯裝抱歉地想要離開,金氏攔著她道:“沒什麽不方便的!九小姐來的可正好,那日你也在護國寺中,發生了什麽你自然最清楚,你快同老太太說說,那日究竟發生了什麽!”

  趙九卿一怔,佯裝詫異地望了一眼宋研竹道:“怎麽又說起這事兒?那日妹妹受盡了委屈,竟沒對老太太說起麽?”

  宋研竹搖搖頭,眼淚吧嗒往下掉,初夏在一旁應道:“小姐沒說,倒是有人在外告黑狀,說小姐在護國寺同人私通。”

  “哪個敢這樣胡說八道!”趙九卿神色一凜,掃過趙思憐,將那日護國寺裏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說了。趙九卿聲音清脆,思路清晰,雖然前頭的事情她未看全,在她的語句裏竟也被補充地七七八八,趙思憐越聽越將頭低下去,宋研竹隻聽得眼淚吧嗒直掉。

  趙九卿道:“那日在場的有陶夫人陶小姐,來來往往還有許多建州成立大戶人家的夫人小姐,當時我生怕再鬧下去,會傷了趙家和宋府的臉麵,便讓憐兒先行離開了,後來又聽聞,憐兒傷心過度,是榮家的大少爺榮正親自將她送回了府裏……論理兒憐兒是我的親親堂妹,我該偏袒她一些,可是老太太,在場的人實在太多,我實在不想讓旁人以為,我趙家幫親不幫理,隻會顛倒是非黑白!”

  宋老太太越聽麵色越差:原來從頭到尾,都是趙思憐一個人在從中挑撥。細細想來,從前宅子裏相安無事,自她來後,卻鬧得家宅不寧,每回問題都不出在她身上,可是卻總與她有絲絲縷縷的牽扯。

  反觀宋研竹,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聲不吭地悶在肚子裏,不曾說過趙思憐半分不是……

  宋老太太凝眉望向趙思憐,突然發現這個在她眼裏嬌弱柔軟的外孫女變得麵目全非。

  宋研竹抹了把淚,眼眶泛紅對宋老太太道:“那日若不是有趙姐姐在場,我的名聲也算是毀在憐兒表妹手上了。”

  趙思憐心中一堵,急急搖頭辯解道:“外祖母,那日我分明見著陶大少爺和姐姐在一塊拉拉扯扯,陶大少爺更是……”

  “夠了!”宋老太太麵色一沉,道:“你還覺得家裏不夠亂麽!”

  “……”宋老太太的眼裏都是斥責和失望,趙思憐雙膝一軟,所有的話都卡在喉嚨裏,最後隻換做一句話,“或許是憐兒看錯,錯怪了姐姐,可是二姐姐搶了大姐姐的婚事,九王爺因著二姐姐,不要大姐姐這事,總是真的!”

  “你說什麽?”趙九卿身子一震,滿目震驚地望著宋研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