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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白日那一身血衣已經被換下來了, 換成了幹淨的月白色中衣, 看起來比著墨色長衫時更加柔和親厚些。他的麵色蒼白, 大夫已經處理好了他身上的傷口, 手上的那一道被野豬拱到導致皮開肉綻的地方纏著厚厚的白紗布, 一隻手吊著。可這些, 卻絲毫不影響他的樣貌。

  他就站在那兒, 見宋研竹出來,緩緩走了過來。

  宋研竹想避開,陶墨言卻走過來, 輕聲問:“他們還好麽?”

  宋研竹一怔,才明白他是問屋裏的兩個,他卻忽而一笑, 道:“真是羨慕他們倆, 深夜裏還能吃上一頓熱騰騰的麵條。”

  他的視線下移,往屋裏努了努嘴道:“不瞞你說, 我手痛得都快瘋了, 可是卻被麵條的香味引過來……好歹我也是個文弱書生, 能打死一隻野豬簡直是奇跡。或許明日我便能名揚建州——不是因為我的文采風流, 而是我徒手打死了一隻野豬。可是現在, 我卻餓的快瘋了!”

  他眼巴巴地望著宋研竹,宋研竹皺皺眉頭, 道:“你若是餓了,大可以對趙六哥說, 讓劉家嫂子給你煮一碗麵條……你若想吃, 鮑參翅肚人家也願意給你做。”

  她說著偏過身子就要從陶墨言身邊走過去。就在那一瞬間,陶墨言突然伸出他那隻完好的胳膊,一把抓住宋研竹的手,一對眸子裏像是竄著火苗兒,他再也忍不住,沉著聲音問道,“宋研竹,我到底什麽時候得罪過你!你為什麽要這樣厭惡我?”

  宋研竹緊緊地盯著他,許久之後卻搖搖頭,輕笑道:“有麽?”

  “有!”陶墨言毫不猶豫地答道,一些話幾乎衝口而出。

  他不是笨蛋,怎麽可能感覺不到一個人是喜歡他還是厭惡他。宋研竹對任何人都是彬彬有禮,尤其是對他!她喊趙戎“趙六哥”或者“六哥”,可是他在她那裏,永遠是萬年不變的“陶大少爺”!她瞧著對他彬彬有禮,可實際上卻是刻意疏離,他時常在與她對視時,能看到她眼裏的厭惡和憎恨,□□裸的厭惡和憎恨!

  即便是他救了她,可是她依舊是這樣冰冷。

  “為什麽?”陶墨言緊緊拽著她的手,宋研竹被他拽得生疼,努力了半晌想從他的手裏將自己的手解救出來,卻未果,她隻得穩住氣,認真地看他,問:“你問過我,在那次東大街遇見趙六哥和你之前我甚至沒見過你,試問,我為什麽要厭惡和憎恨一個從未見過的人?”

  可是那次見麵你分明就已經對我露出厭惡的神情……這些疑問反複在陶墨言的心裏回響著,在他喊她離開時,他第一次在她的眼裏看到了一絲柔軟和溫情,猶疑和掙紮,他不可能看錯,絕不可能!

  “為什麽?”陶墨言仍舊拽著她的手,宋研竹的心一點點沉下來,低聲吼道:“你放開我!”

  “為什麽!”陶墨言再逼近了一步,執拗地想要得到一個答案。他個子比宋研竹高了不少,此刻居高臨下地望著她,周身是不可侵犯的凜然,壓迫地宋研竹忍不住往後退。宋研竹定了定神,就這麽仰著頭與他對視,不甘示弱。

  火星迸濺,劍拔弩張。

  “二妹妹……”就在這時,廊簷下突然傳來趙戎的聲音,陶墨言一動,宋研竹趁機從他的手中將自個兒的手抽出來,二人齊齊望向廊簷下,就見趙戎麵色複雜的看著二人。宋研竹緩緩鬆了一口氣,神色恢複如常地對趙戎笑道:“趙六哥,陶大少爺說他肚子餓了。”

  趙戎拍了拍胸口,對宋研竹道:“我當是什麽大事呢!二妹妹,你都不知道,他這個人啊就是餓不得,一餓脾氣就不好,偏生嘴巴又挑剔,一般人做菜他不愛吃!最討厭就是他這種人!”

  他頓了一頓,似是想起什麽,“額……他倒是愛吃你做的東西!你別瞧平日裏你給我那麽多糕點,一大半我可都貢獻給他了!”

  他說著,伸手往陶墨言背上一拍,道:“你昏睡了這麽久,也該餓了,廚房不是給了做了飯菜麽,你不吃跑這兒來幹嘛!”

  陶墨言瞟了他一眼,慢慢悠悠道:“不愛吃,吃不下!”

  “你這人,就是討厭!”趙戎忍不住腹誹,鼻子聳動著抽了抽,腆著臉對宋研竹道:“二妹妹,你別說他,方才你做麵時,我聞著那味兒都覺得餓……你看,他也算為了你死而後已了,你瞧他快成半個殘疾的麵上,就賞他一碗麵吧?”

  宋研竹再是虎著臉,聽他這麽插科打諢都忍不住笑出聲來。麵上一下子雲銷雨霽,冰雪消融,趙戎瞧著有戲,厚著臉皮繼續道:“順道也給我來一碗,我這一天被你們嚇得夠嗆,這會也覺餓得慌,嘿嘿。”

  “好好好……”宋研竹答應著,“六哥稍等,我這就去!”

  待他走後,陶墨言拿眼仔仔細細上下打量著趙戎,趙戎得意洋洋道:“我在二妹妹那,麵子可比你大多了!我說你真是不懂事,不就是一碗麵麽,你軟聲求求人家不就得了?她又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更何況你還救過她呢!你這樣虎著臉,哪個姑娘願意搭理你?”

  幾句話成功戳中陶墨言痛處,陶墨言的臉越發黑了,一腔苦水無處吐:他軟聲求了啊!他笑著求的啊!他也覺得一碗麵不是事兒,能拉近跟她的距離更好,可她就是不搭理他,他能有什麽辦法!

  一瞬間,陶墨言懷疑起自個兒活了十多年的人生來。

  宋研竹的動作很快,不一會就做好兩碗麵,在莊子裏也不講究,隨趙戎安排,讓初夏端麵到院子裏的石桌,宋研竹跟在後麵,正好聽見趙戎和陶墨言說起朱景文的事兒,趙戎道:“老師聽說是你救下了他們,第一時間就去你屋裏看你了,你睡得沉,他也不讓我叫醒你。”

  陶墨言皺皺眉道:“怨不得我瞧那孩子覺得眼熟,這會仔細一想,長得和老師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可不是麽……”趙戎說著,歎歎氣,“我總覺得你今年有些流年不利……前些日子你府裏不是丟了個姨娘麽?人找回來了麽?”

  陶墨言有些漫不經心,沉默了片刻低聲回答:“找回來了……偷了府裏的一些物件想要逃走,在碼頭被截住了……”

  “額……”趙戎摸摸頭,覺得這是揭人瘡疤,自個兒都不好再問下去,抬頭四處張望,臉上一喜,“瞧,麵來了!”

  宋研竹笑著將麵端上去,趙戎闔掌讚道:“對對,就是這個香味,可讓我垂涎三尺呐!”接過麵便吃,看陶墨言不動,伸筷子要搶,“你不吃我可要替你效勞了哈?”

  陶墨言瞪了他一眼,抬頭看看宋研竹,心裏頭不由自主地堵得慌,又抓不住頭緒,隻得埋頭吃起麵來。

  宋研竹站在一旁,垂下眸子,神思卻飛向九天之外:當日林遠秀在門口被人攔住,固然是天道昭彰,報應不爽,可與她私下裏在獵人和屠夫那下了不少功夫也有不少幹係,至於後來林遠秀被重判,陶墨言在其中扮演的是什麽角色她卻不得而知——以陶墨言的城府,定然是不著痕跡地讓林遠秀吃了大悶虧,更能讓張姨娘自露馬腳——張姨娘不聲不響替陶知府戴了這麽大一頂綠帽子,也不知這輩子結局如何,方才他們二人所說的逃走的姨娘,應該就是她。

  不顯山不露水地就保存了陶知府的顏麵,陶墨言果然還是陶墨言。

  “二妹妹,”趙戎出聲喚她,她猛然回過神來,低聲回道:“嗯?”

  低低的聲音像是羽毛一樣劃過陶墨言的耳畔,攪亂一池春水,讓他不由又想起方才她挺直了脖子同他劍撥弩張的樣子。陶墨言暗暗想,若是她在他的跟前也能這般溫順,多好。

  趙戎笑道:“二妹妹累了一天,原該讓你回房好好歇息,隻是這件事於妹妹是件大事……”

  宋研竹疑惑地又“嗯”了一聲,尾音拉得長而輕柔,陶墨言忍不住抬頭去看她,她的眼裏寫著疑惑,臉上一片茫然。

  趙戎邀功一般敲敲碗的邊緣,笑道:“這碗麵我可不白吃你的……上回你托我送的信,我已經送到了,你救了朱景文,朱家欠了你天大的人情,我琢磨著趁熱打鐵,就替你開了口。我想老師應該會答應的!”

  “當真麽?”宋研竹驚喜萬分,“朱大人怎麽說?”

  趙戎道:“老師收了信,說是回去看。又說二妹妹你溫文知禮,聰慧勇敢,你的弟弟自然也不會差到哪兒去。老師對你讚譽頗高,我猜他應該很是喜歡你!”

  “若是能成,六哥想吃什麽我都給六哥做!”宋研竹闔掌笑道,嘴角彎起來,陶墨言在一旁默不作聲地觀察她,頭一回發現她一笑,嘴邊竟帶著兩個不易察覺的梨渦。

  月色醉人,月下的美人更讓人沉醉。陶墨言看呆了,從趙戎的角度看過去,他簡直已經變成呆子。趙戎咳嗽了兩聲,陶墨言才收回視線,自個兒都頗為懊惱,猛地咳嗽了兩聲掩飾自己的尷尬。

  “吃飽了就趕緊回去睡吧,你現在可是殺豬英雄,整個村子都知道你的名諱了!”趙戎認真道。

  陶墨言蹙眉問:“我記得我殺野豬的身後,旁邊沒什麽人,後來來的人也都是莊子裏的……”

  趙戎“嘿”了一聲,雞賊地挑挑眉頭,“呆書生赤手空拳降野豬,多好的說書段子,我不替你宣傳宣傳都覺得可惜!那野豬害得你們幾個差點沒命,我能饒了它?它那屍體我已經讓人肢解了,就當給你們報仇雪恨,肉我讓人分送給村裏的每戶人家了,餘下的都在廚房裏呢,明天我請你們吃野豬大餐壓壓驚!”

  陶墨言:“……”

  宋研竹:“……”

  趙戎不去當說書先生才真是暴殄天物,明明可以靠手藝謀生,何苦拚命考狀元?

  宋研竹不由地陷入沉思中。

  第二日宋研竹起了個大早,天剛亮便進了廚房忙活。等她忙完了洗淨手去看宋合慶和朱景文,兩個孩子早已經醒了,穿著妥當地站在書案旁。

  宋合慶自從那日宋研竹要好生念書,每日總是雞鳴而起,即便是到了莊子裏也不敢懈怠,宋研竹進門時,宋合慶正在寫大字,桌子上已經擺了厚厚一摞紙,朱景文站在一旁偏著頭看他寫字,臉上略有所思的樣子,問他:“你這畫都是跟誰學的?”

  宋研竹湊近了一看,才發現宋合慶在作畫,畫的正是《梅花圖》,畫麵構圖和用筆用墨竟同她那日所作《梅花圖》有異曲同工之妙,宋研竹吃了一驚。宋合慶停了筆,見宋研竹進屋來,臉上漾上自豪,對朱景文道:“偷學的!你不曉得,我姐姐畫《梅花圖》,那才叫一個絕,不論是意境也罷,技藝也好,都讓人讚不絕口!我想臨摹姐姐的畫,卻又不得精髓,也隻能這樣而已。”

  朱景文偏了頭看宋研竹,有些不可置信道:“他說的都是真的?”

  “別聽他胡說,”宋研竹搖搖頭,換了話題問,“睡得可還好?”

  “還行吧……”朱景文別扭地應著,看著宋合慶的畫,又問:“我總覺得這畫我哪裏見過……”

  “怎麽可能見過?”宋合慶笑道,“我姐姐那日畫《梅花圖》時,也就在場的幾個哥哥姐姐看到了,畫到一半時被人打斷,當場也就毀了。也虧了我記性好,還能記住一二,才能臨摹下來……哎,真是可惜了那幅畫,若能畫完保存下來,我還能好好學學!”一壁挽著宋研竹的手,撒嬌道:“姐姐若是得空再給我畫一回嘛……怎麽那回肯畫,回頭我如何求,你都不肯再作那《梅花圖》了!”

  “畫畫也是瞧個心境,哪裏說畫就能畫出來的。更何況我是個半桶水!”宋研竹嗬嗬笑著,正巧趙戎進屋來,聽見宋合慶的話,也搭了話道:“可不是說,那日要是能畫完,我一定搶回來,裱好了收起來,沒準哪日就能價值千金萬金!二妹妹你可別再說自個兒是半桶水了,你若是半桶水,那我這可就是塊大旱地了!”

  “一個個比著謙虛呢!”宋合慶翻了個大白眼,對朱景文道:“趙六哥寫詩作詞那可是一絕,他若是敢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過獎過獎!”趙戎舔著臉應著,三兩步走到宋研竹身邊道:“我的好妹妹,我可聽劉大嫂說了,你一大早就在廚房裏忙活呢!我一走出屋子,就聞見一院子的肉香,等了半晌也不見你,我哈喇子都快流一地了。你聽我這肚子咕嚕嚕叫著,咱們什麽時候才能開飯呢?”

  他扮著饞急了的模樣抿抿唇,沒點正經樣子,直把宋研竹逗得樂瘋了,一壁憋著笑,一壁板著臉對宋合慶道:“早上的功課做完了才能進餐。”

  “哎呦我的親姐姐!”趙戎搖頭道:“這可是你的親弟弟,要是餓壞了,念多少書都補不回來。人生在世吃喝拉撒,吃才是頭等大事呢!別做功課了,吃去吧!等回頭他落下什麽功課,我教!”

  說著將宋合慶和朱景文往外帶,宋研竹跟在後頭,忍不住笑出聲來。

  那一廂,劉長壽家的見他們出來,早就把飯菜碗筷布好了,朱景文抽抽鼻子,問道:“是什麽菜,這樣香?”

  劉長壽家的點著桌上的菜一一介紹道:“這是野豬肉燉山珍,那是野豬肉香菇丸子,還有青椒釀肉、野豬肉豆腐煎餃,鍋裏還蒸著蓮藕豬肉包子呢!”

  “這可真是替你報仇雪恨了!”宋合慶推了一把朱景文道:“多虧了陶大哥和我姐姐,不然今天咱們就吃不上這頓肉了,沒準我還得燒點元寶給你!誒,對了,陶大哥呢?”

  宋合慶問劉長壽家的,平寶兒上前回道:“方才我去喊陶大少爺了,他的小廝陶壺攔在外頭,說陶大少爺有些累,想要多睡一會,讓咱們先用早點,不必等他。”

  “也真難得,他也有睡懶覺的時候……許是昨日太累了,讓他歇著吧,等回頭留給他一些好吃的就好!”趙戎回道,又對宋研竹道:“二妹妹,咱們開飯吧?”

  那眼巴巴的樣子,連宋合慶和朱景文都看不下去了。宋研竹夾起一個野豬肉香菇丸子往宋合慶的嘴裏送,笑道:“趙六哥趕緊吃吧,不然菜就涼了!”

  “好嘞!”趙戎得了令,夾了一塊野豬肉豆腐煎餃往嘴裏送,一咬下去,滿口都是野豬肉和豆腐混合起來的鮮香,滿口都是醬汁兒,齒頰生香,一個暖和的煎餃下肚,整個味蕾都活了過來,好吃得讓趙戎恨不得將舌頭都吞下去,他趕忙又夾了一筷子,吃完回味道:“二妹妹,為了你這個煎餃,我也得把你帶回家去,年年月月天天給我做好吃的!”

  “啊?”宋合慶、朱景文詫異地望著趙戎。

  趙戎吃的忘我了,這才晃過神來自己說了什麽,就見宋研竹臉一下變的血紅,劉長壽家的在一旁樂嗬嗬地望著,平寶兒似懂非懂地捂著嘴偷樂。

  趙戎拿起巴掌輕拍了下自己的臉,呸了一口道:“瞧我這嘴……二妹妹你別誤會,我就有這毛病,一遇上好吃的就容易得意忘形,我這,我這真不是調戲你……”

  宋研竹臉紅到了耳根,劉長壽家的打趣兒道:“六少爺這個毛病好,一遇上好吃的就喜歡說實話!等回頭宋二小姐做上一桌子‘野豬宴’,宋二小姐、宋二少爺可得逮著機會問他話,把他心裏頭的真心話都問出來!”

  趙戎自個兒都覺得不對勁兒,臉漸漸變紅了,懊惱道:“人都說醉酒容易說胡話,我倒好,見了吃的就糊塗,怕是今日吃了二妹妹一頓好吃的,回頭我就得忘了自個兒叫什麽了。”

  “就叫‘黑麵郎君’好了!”宋研竹打趣道。

  “黑麵郎君?”趙戎一怔,隨即反應過來,“黑麵郎君”可不就是豬的別稱?趙戎啞然失笑,又見宋研竹捂著嘴偷笑,彎起的眼睛像兩灣月牙泉,清澈而靈動,那模樣嬌俏極了,趙戎的心忽而頓了一頓,心撲通撲通狂熱地跳動著,一股異樣在全身擴散開來,連著四肢都仿佛不是自己的。

  他呆呆地看著宋研竹,趕忙又將視線收回來,深呼吸了好幾次,才假裝生氣地抬頭,對宋研竹道:“好你個二妹妹,竟然說是我豬!”

  “趙六哥這可是自相殘殺啊!嘖嘖,這一桌子的菜,我瞧你還是別吃了!”宋合慶配合道。

  宋研竹哈哈大笑,連著劉長壽家的和平寶兒也是笑得合不攏嘴,方才的尷尬這才悄然褪去。

  幾個人正說笑著,有家丁來報,說是朱珪來了,宋合慶愣了半晌,問:“什麽?誰來了?”

  朱景文白了他一眼道:“我爺爺來接我了!”

  宋合慶下巴都快掉了:“啥?朱大人是你爺爺!”他糊裏糊塗睡了一夜,都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老師來過了。

  “趕緊的,跟我見人去!”趙戎趕忙讓劉長壽家的去叫醒陶墨言,自個兒領著宋合慶、朱景文和宋研竹到門口將朱珪迎進門來。

  到了正廳,各自行了禮,按照尊卑長幼依次坐下,朱珪瞧了一眼朱景文,麵色紅潤,精神大好,這才放下心來,將眼睛落在宋合慶的身上,問道:“你就是宋合慶?”

  宋合慶乍然被點名,心裏難免有些七上八下,走到堂中規規矩矩行了禮,也不敢抬頭,“回朱大人話,晚學就是宋合慶。”

  朱珪見他雖有些膽怯,當是勝在不卑不亢,言語清晰,當下點點頭,又問:“我問你,‘大丈夫處世,當掃除天下,安事一室乎’此句出自何處?”

  宋合慶的身子頓了頓,萬萬沒想到才說上兩句話,朱珪就要考他,好在他平日裏下了大工夫,深吸了兩口氣便清醒過來,一五一十答道:“回朱大人話,此句出自《後漢書》。”這一廂念著,又將出處一五一十地背出來。朱珪微微點頭,臉上看不出變化,又問道:“‘能斷大事,不拘小節;有幹將之器,不露鋒芒;懷照物之明,而能包納’此句又是何意?”

  宋合慶越發忐忑起來,抬眼看了一眼宋研竹,隻見宋研竹給了個鼓勵的眼神,微微一點頭。宋合慶忽然想起宋研竹曾經讓她以“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為題寫過一篇策論,他寫完後,宋研竹看了兩眼便拿走了,也不知是拿去做什麽用的,更不知道是不是同今日朱珪的問話有關係。好在胸有成竹,宋合慶略一思索,流利地回答朱珪的問題。

  等他說完,朱珪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容,又問道:“若讓你選,你想成為什麽樣的人?”

  朱珪的目光定定地望著宋合慶,眼神如鷹隼一般觀察他的反應,隻見眼前的宋合慶陷入沉思,而後,沉著地將答案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