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客
  建州金家自金氏曾曾祖父起連著三輩曆經兩朝出了三個進士,當時在建州傳為佳話,至金氏祖父一輩時,因著不善經營,家道漸漸中落,這一點同宋家有許多相似之處,也是富三代之後開始走下坡路。所以在這一點上,宋家和金氏境況差不多。

  到了宋老太爺和金老太爺這一輩,可惜宋老太爺走的早,金老太爺卻健在,安安康康活了幾十年,官是越做越大不說,在他的悉心教養下,幾個孩子也破有出息。

  金氏的三個哥哥們兩個為官,一個經商,幾個姑娘也都嫁的不錯,竟把窮途末路的金家又扶持回了正道。

  若是金老太爺這回再擢升個好的官職,那金家簡直要變成一棵蒼天大樹。

  與之對比的是,一向標榜名門的宋家,此刻卻風雨飄搖。

  宋盛明思及家中情形,越發萬分懊惱此前對金氏的所作所為來。

  “你有舉人功名在身多年,卻總候不著合適的缺,若有你嶽丈相助,自可省力不少!”宋老太太輕輕咳嗽,清了清嗓子淡淡道:“金氏不是不講理的人,你若待她好,她自然記在心間,到時候她在你嶽丈跟前說你兩句好話,你自可省力不少。”

  “娘所言極是,兒子記住了!”宋盛明再次作揖。

  宋老太太撚著佛珠往後一靠,神色淡淡道:“那些個醃臢女子,該打該賣全憑她處理,你這樣虧欠她,也該讓她好好出出氣。還有合哥兒,也該到時候送他去學堂了。”

  宋盛明妥首帖耳應了聲“是”,見宋老太太露出疲態來,正要告退,宋老太太眯著眼,忽而又說到了宋研竹,“你這一屋子,瞧著最有出息的竟是研丫頭。這幾日總有人在我跟前說她的好話……榮老夫人、趙老夫人……相幹的,不相幹的都托人來打聽,你這個當爹的也多上心些,也該替她物色物色人選了。”

  說完,揮了手讓宋盛明退下去。

  宋盛明出了門,被冷風一吹才明白宋老太太的話:他家那個笨笨的不太愛說話的研丫頭,不知什麽時候竟然成了香餑餑?

  趙嫣紅的事兒之後又鬧了好些天,聽說她被關在屋子裏也不老實,起初還哭,隔著門一天哭濕好幾條帕子,哭得外頭看門的丫鬟婆子都不勝其煩,勸她安分一些,她不管,隻哭著說要見老爺。期間金氏去了一趟,隔著門對眾人道:“就讓她哭吧,這幾日就給餅吃,不必給她水。”

  趙嫣紅哭了兩日,隻能吃幹巴巴的餅,到最後眼淚都哭不出來了,變成了幹嚎,隔著門開始喊冤,從往日與宋盛明的歡好說起,一天能重複上好幾遍。許是被關在屋子裏關太久了,她人也變得恍惚,有些時候說出口的話,能讓門外不經事的丫鬟紅了臉。丫鬟們再次去請教金氏,金氏冷笑一聲,“讓她說,你們就當自個兒是聾子,是啞巴,聽不見也說不出口。”

  一壁說著,一壁有意無意地帶著宋盛明“路過”聽雪閣,宋盛明聽見裏頭在嚎,麵色變了好幾變,隔著門吩咐下人道:“成何體統!拿塊破布將她的嘴堵上!”婆子們當即奉為聖旨,取了裹腳布來往她的嘴裏一塞,世界總算是清淨了。

  趙嫣紅嘴不能說,眼淚流不出,不到七天便形容憔悴。那一日金氏同宋盛明說,本著慈悲為懷的心,要將趙嫣紅送去鄉下莊子裏,宋盛明還頗為驚訝地答應了,下人來接趙嫣紅時,宋盛明瞧見了她最後一麵,褪去了臉上的胭脂水粉,再換上一身農婦的粗布衣裳,明媚柔弱的趙嫣紅不見了,退去鉛華後,整個人看上去沒有半絲神采,更遑論明媚。原本隆起的肚子徹底平了,整個人弓著,縮成了一塊,與村婦並無二致。反觀身旁的王氏,生過三個孩子卻風韻猶存,保養良好的麵龐同小了她一輪的趙嫣紅比起來,看起來竟更年輕。

  宋盛明至此對趙嫣紅沒了半點惦念,更疑心自個兒這大半年是被趙嫣紅下了巫蠱之術。對金氏的愧疚瞬間變成了對金氏的憐惜,再想到金氏背後的金家,宋盛明變得越發殷勤。

  開了春,天氣漸漸變得暖和,宋研竹的日子也過得越發安逸。每日裏幫著金氏□□弟弟,餘下的時間全數撲進了廚房裏。每日裏做著不同的菜式,自個兒不見旁,倒是宋合慶跟麥子抽穗兒一般,個子蹭蹭蹭往上漲。

  宋研竹瞧著他的長勢心裏頭很是滿意,反正這輩子,宋合慶總不會跟上一世一樣矮不隆冬的,身子又差了——想金氏和宋盛明都是個高個兒,隻要宋合慶不出什麽意外,怎麽可能是個矮子?

  期間,宋盛明幾次提起要送宋合慶上學的事兒,金氏拗不過,隻得將想要讓宋合慶拜入朱珪門下的想法告訴宋盛明,宋盛明驚得合不攏嘴,半晌一闔掌,道:“若真能讓合哥兒拜入朱珪大人門下,那中個進士自然是有的!”

  這一廂,算是徹底絕了旁的心思,隻一門心思□□起宋合慶的功課來。無奈宋盛明自個兒也就是個舉人,考了幾次會試都落榜了,最後隻得放棄,這會教起頗有天賦的宋合慶,自個兒覺得吃力,宋合慶也是痛苦萬分。

  宋合慶幾次在私下裏抱怨,“二姐姐,爹爹這功課在某些地方還真不如你呢!每日他教我的東西都是我學過的……”

  宋研竹隻得婉轉地將宋合慶的話轉述給金氏。金氏不好拂了宋盛明的顏麵,母女倆苦瓜著臉對望著。

  沒過幾日,宋研竹的救星就來了——趙九卿發了張請帖來,邀請她和宋合慶到趙府做客。宋研竹特特拿了帖子去請示金氏,金氏看宋合慶被他爹折騰得瘦了一圈的不太高興的臉,大手一揮道:“去吧!”

  宋合慶歡呼一聲,宋研竹卻手托著下巴,轉頭讓初夏吩咐廚房準備食材。

  隔天,宋研竹起了個大早,睜開眼就紮到廚房裏,快到晌午時,整個院子都在飄著香氣,引得外院的丫鬟婆子頻頻駐足。

  宋合慶循著香氣走到宋研竹的院子裏,踮著腳看桌麵上的糕點,垂涎三尺,伸出手想偷一塊,被宋研竹一巴掌拍了回去。宋合慶委屈地吧嗒著雙眼,問她:“二姐姐,你這是給誰做這麽多好吃的?”

  “給趙戎的——或許他是你的敲門磚呢。”宋研竹神秘兮兮道。

  宋合慶耷拉著臉,撇撇嘴道:“二姐姐,我總覺得你對趙六哥同別人不大一樣,上一回他吃了你的糕點,遣人將食盒子送回來後,你就時常送吃的給趙九姐姐……可每次送的那些吃的,裏頭都有趙六哥愛吃的。你對他這樣好……”宋合慶眼睛一亮,“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