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傅榮恒
  傅家莊園位於海城的東南部,占地麵積甚廣,主樓采用了中世紀西歐的設計風格,宏偉華麗,像一座古樸神秘的巨大城堡。主樓之外,還聳立著其餘高低不一的屋宇,比如供傭人和司機使用的小別墅、用於舉辦社交活動的宴會廳、從不對外開放的藝術館等,如同群星抱月一般,分布在主樓四周。

  綿延精致的建築群,既是傅家顯赫地位的象征,也是令人望而卻步的存在。

  傅榮恒不大喜歡熱鬧,通常他在家裏時,忙忙碌碌的下人們都會下意識放輕腳步,沒有特殊情況,彼此之間都不會交流說話,他們受雇於此,深知這裏的規矩,自然也不會以下犯上丟了這份人人豔羨的工作。

  整個莊園看似人來人往,實則常年都被一種壓抑的靜穆冷寂所籠罩。

  傅榮恒脾氣不差,但在爾虞我詐的商場上沉浸過的人,脾氣當然也稱不上多好,他在人前人後都是不愛笑的,肅沉的臉讓這個氣質偏冷的男人看上去不怒自威,更別提他還坐擁著龐大的傅氏帝國,是稍一皺眉,就能讓整個海城都提心吊膽的人物。

  傅家大兒子傅宵是出了名的浪|蕩子,在外天不怕地不怕,對著這個父親卻也隻能夾著尾巴做人,每每聽說傅榮恒快回來了,都會連夜買機票逃走,生怕被父親逮個正著,吃不了兜著走。

  二女兒傅雅也不愛回家,比起這死氣沉沉的漂亮牢籠,她更喜歡外頭絢爛自由的世界,反正她不懂生意,也不會經營管理公司,這輩子當個花瓶也沒什麽不好,至少可以盡情揮霍數之不盡的錢財。

  就連許如意和傅榮恒的感情,其實也沒有外界傳得那麽恩愛悱惻。

  在傅榮恒看來,許如意這些年表現還不錯,做事有分寸,做人也安分,傅家的一對兒女養成了廢物,至少這個小妻子還算體麵。

  然而,許如意最近也讓他很不省心。

  傅榮恒麵色生冷地走下樓來,眼見著他心情極差,傭人們紛紛低眉順眼地行禮,沒人敢不怕死地當麵挑釁他的權威。

  管家劉忠搖了搖頭,也不全然是這樣,至少電話裏小少爺,他是敢的。

  也許正是因為傅景時的“敢”,在意識到傅家後繼無人的時候,從來眼高於頂的商業霸主才會低下驕傲的頭顱,向自己流落在外的小兒子示好。

  “老劉,外麵在做什麽?”

  在廳堂坐下後,傭人就及時端上了茶,傅榮恒掀了杯蓋,看著骨瓷杯中氤氳縈繞,眉心卻仍然緊緊皺著。

  這兩年,傅榮恒的睡眠質量越來越差,經常失眠到天亮,因此,許如意也早早和他分房睡了,下午吃了藥,剛才處理工作時好不容易才有了零星睡意,卻被院子裏的動靜給吵醒,這聲問話裏的怒氣十分明顯。

  劉忠在傅家近三十年,麵對傅榮恒不像其他人那麽拘謹,他解釋道:“夫人的花圃雨棚壞了,工人們正在搶修,夫人也知道您需要休息,是我一時忙忘了,沒有提醒工人注意時間,讓他們吵著您了。”

  海城這個月總在下雨,從早下到晚,纏纏綿綿的不見消停,但作為一線城市,地麵排水設施非常先進,這些雨水除了擾人心情之外,對普通人的生活出行影響卻不大。

  倒是許如意一直悉心照料著的那片花圃因為沒能及時修補雨棚,而全部遭了秧,名貴的花卉本就嬌氣,這沒完沒了的雨一下,根部吸收了太多的水分,便逐漸腐爛得無法收拾。

  許如意今晚要出席活動,在橫城還沒回來,修雨棚的事兒便交代給了劉忠,而劉忠因為傅景時的那通電話分了神,等他想起這茬,工人們已經在院子裏忙碌起來了。

  “嘖,她那點破事還沒處理好?”

  到底是他高估了許如意,以為是個能頂事的,真出事了還是亂了陣腳,在他身邊耳濡目染了這麽久,也沒學會多少能耐,竟然會被人抓住這麽個把柄,甚至還要借他的名義去洗白。

  劉忠給他添了茶:“許家那頭已經打點好了,人是救不回來了,隻能說那孩子命不好,許家沒見過世麵,被有心人套了話,才會傳得這麽快,夫人這回是關心則亂了。”

  “要是再摘不幹淨,就別回來了,我也落個清靜。”反正個個都不想回來。

  傅榮恒哼了一聲,臉上的神色又冷凝了幾分,卻也沒再多說,喝完一杯熱茶後,抬眼看著門外陰鬱的天氣。

  二十年前的那一天,也是像現在這樣飄著細雨,一大一小的兩道身影直挺挺地跪在門外,沒一會兒就渾身濕透,他親眼看著那兩雙眼睛裏的光彩,像油枯的燈盞漸漸熄滅,也真切地聽到自己素來堅不可摧的心髒在那一刻碎得四分五裂。

  記憶被強行拉了回來,傅榮恒捂著唇咳嗽,劉忠嚇了一跳,連忙拍著他的後背為他順氣。

  傅榮恒擺擺手,又悶了一口茶水,才撐著額頭問:“阿時……最近有沒有跟你聯係?”

  整個家裏,唯一能和傅景時說得上話的,隻有劉忠,那小子記仇得很,過去有誰欺負過他,他可都一一記在心裏,而劉忠當年幫助過他們母子倆,這點恩情也被他記到了現在。

  問這話時,傅榮恒原本也不抱希望,就像他總也治不好的失眠一樣,早就習慣了。

  半晌沒聽到劉忠回話,傅榮恒的眉角突地跳了跳,杯蓋放下時甚至沒能收住力氣,杯身和蓋子交接,發出清越的一記聲響。

  “阿時聯係你了?”傅榮恒忍不住抬高了音量,“什麽時候的事?”

  劉忠苦笑:“就剛剛,您醒來那會兒。”

  幾個傭人往這邊悄悄打量,傅榮恒自覺失態,站起身往樓上走,劉忠亦步亦趨地跟著,等進了書房,就一五一十地把通話內容告知傅榮恒。

  傅榮恒聽完後,非但沒覺得高興,反而冷下臉,對於傅景時不由分說的指控很是不滿:“怎麽?他又給我亂定罪了?你問問他,這麽多年,我什麽時候派人打擾過他了?”

  劉忠摸摸鼻子,這對父子的關係一年比一年差,甚至可以說得上水火不容了,夾在中間的他才是最痛苦的,前頭要安撫老的,後頭又要哄著小的。

  見傅榮恒氣得拿起了高爾夫球杆,劉忠隻好提醒道:“老爺,您可能忘了,西城那邊的確有我們的眼線,盯的是馬燕山工廠,那廠子不幹淨,咱們先前就差點吃過虧。這不,前不久有個知情人逃了出來,咱們的人為了留住證據,就把那人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