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鼇魚脫卻金鉤去
  “母妃、鄭嬤嬤,你們在這裏做什麽?”他揚起頭望著母親,微紅的小臉上滿是笑容。

   宜妃愣了一愣,展開手中一把金底百蝶穿花折扇,故作鎮定地笑道:“母妃在這裏撲蝴蝶呢。對了,你皇姑就在前麵的亭子裏,你去找她玩吧。”

   齊昭成眼睛一亮:“皇姑答應過要送我一套泥捏的十八般兵器,我正要找她要呢……”話音未落,人卻早已匆匆順著小徑往涼亭跑去。

   齊雲蘿正和梅雪霽促膝而談,忽聽得齊昭成“母妃、母妃”一陣急喚,心頭不由一跳:“要命,莫非咱們方才的話被宜妃聽去了?”

   梅雪霽也急了:“那可怎麽辦?”

   話間,卻見齊昭成已如同旋風般地衝了進來。

   “皇姑姑,您答應送我的東西呢,在哪裏?”他一頭紮進齊雲蘿的懷裏,扯住她的衣袖輕輕搖晃著。

   齊雲蘿推開他,正色問道:“昭兒,你母妃呢?”

   齊昭成一指身後道:“在後麵。”

   齊雲蘿和梅雪霽互換了一個擔憂的眼色。許久之後,卻見宜妃帶著鄭嬤嬤腳步匆匆地踏進涼亭來。

   “昭兒,你瞧你,”宜妃抿嘴笑著,拉過齊昭成用絲帕為他擦了擦汗:“跑得這麽快做什麽?方才在錦帶橋頭一眨眼就不見你的蹤影,害的母妃和鄭嬤嬤這一路好追!”

   齊雲蘿輕舒了一口氣,滿臉帶笑地站起身來道:“宜妃姐姐想必累了,坐下歇歇吧。”

   宜妃和善地一笑道:“不用了,上書房的師傅們還等著昭兒上課呢。”說著,對梅雪霽匆匆一點頭,牽起齊昭成的手向外走去。

   “是你………”齊昭成與梅雪霽一個照麵,微愣了一下,不由停下腳步。

   梅雪霽望著他也抿嘴笑了:“是我,殿下。”

   齊昭成雙目放光,嘴角帶著一彎捉狹的笑:“那一日被我父皇從水裏撈起來的落湯雞就是你吧?”

   一言出口,所有的人都怔住了。隻有梅雪霽臉上的笑意依舊未退。

   “殿下好記性。”她從容地答道,心裏卻暗自開罵:“盛氣淩人的小鬼頭,真正像極了他爹……”

   “噠噠噠噠……”急促的馬蹄聲響徹在皇宮西麵僻靜的青石小徑上。馬鈴錚錚,帶著一絲不同尋常的緊張。

   從小徑一角的高大灌木叢後繞出來一輛青帷馬車。趕車的是一個身著絳色錦袍的青年太監,他神色凝重,不斷地用手裏的長鞭抽打著馬匹。兩匹黃色的高頭大馬被他抽得高聲嘶叫著,奮開四蹄朝著遠方的宮門狂奔。

   “明公公,”車簾微挑,露出一張無比清秀的麵孔:“別急,快到宮門了,不妨慢慢走吧,別讓人看出了破綻。”

   明琪輕輕勒住了韁繩,低頭道:“是,梅主子。”

   馬車度驟然放緩,車內的顛簸也小了許多。梅雪霽回到座位上坐好,微微地閉上了眼睛,掌心早已被汗水沁濕。

   “小姐,咱們能過的了這一關嗎?”侍琴攥緊了她的手,聲音裏帶著明顯的顫抖。

   “一定能。”梅雪霽望著她努力裂開嘴一笑:“莞柔公主已經為咱們弄來了出宮的腰牌,到時候,就看它了………”說著,她從懷裏掏出了腰牌,緊緊地捏在手中。腰牌上鎦金的雕紋在昏暗的馬車中熠熠生輝。

   近日來朝廷接連收到隴西一帶官員的奏報,說是當地遭遇了百年未遇的大旱。數月以來,顆雨未下,莊稼盡數旱死,農民流離失所,大批災民正在往京城遷徙。

   這個消息攪得齊雲灝食不下咽、臥不安寢,連興致勃勃要著手籌辦的封後大典都被暫時擱置了。每日卯時即起上朝,與群臣商議賑災事宜,一直忙到深夜才拖著疲憊的步子回到掬月宮。在她頰邊匆匆一吻便顧自墮入深沉的夢鄉。

   今日一大早,他帶著文武百官前往圜丘郊祀乞雨。按照天啟王朝的規矩,郊祀前君王本人必需在圜丘的齋宮齋戒沐浴整整三天三夜。在這期間戒除一切葷腥、宴樂和酒色。所以,她和所有的後宮嬪妃一樣,被留在了宮中。

   聽到這個消息,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真是天助我也!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她興奮不已地去找莞柔公主商議,出乎她的意料,莞柔公主早已為她準備好了一切……兩套合身的太監服飾、出宮的腰牌,還有一輛馬車………

   “站住!”一聲呼喝打斷了她的神思。她的心怦然一跳,和侍琴互握的手握得更緊了。

   明琪勒住了馬車,故作倨傲地挺身端坐著,眉眼中透著三分不耐:“咱家是翔鶩宮的總管明公公,奉了莞柔公主之命前往宮外采辦太妃娘娘的生辰賀禮。哪個不曉事的敢攔咱家的馬車,若是誤了殿下的事誰來擔承?”

   守門的侍衛微微一愣,隨即陪笑道:“明公公莫怪,小的也是例行公事,馬上就完。”說著,走上前來,掀開了青布的車帷。

   車內的昏暗霎時一掃而空,侍衛手持的長矛在陽光下反射著強光,幾乎刺痛了梅雪霽的雙眼。

   “小……”侍琴低呼著向她靠攏,梅雪霽拚命按捺住快要奪腔而出的心跳,抓住她的手使勁地搖了搖。

   那侍衛細細打量了她們一眼,對梅雪霽秀美異常的相貌大感好奇:“這兩人是誰?”

   不等明琪答話,梅雪霽趕緊陪笑著站起身來,亮了亮手中的腰牌道:“我們是新入宮的小黃門,跟著明公公出去辦差。”

   “是啊,他們沒經過世麵,咱家帶他們出宮曆練曆練。”明琪在一旁附和。

   那侍衛依舊死死地盯著梅雪霽的臉,神色間帶著幾分狐疑:“剛入宮的?我怎麽從未見過?”

   正在糾纏間,忽聽一陣鎧甲聲響,又有一位年長一些的侍衛匆匆趕來。

   “什麽事?”他左右環視一圈,皺著眉頭問。

   “他們……”

   明琪對來人點了點頭,匆匆打斷侍衛的話:“李都尉,你的手下如何這般難纏,咱家可是有要事在身的。”

   李都尉抬眼望了他片刻,又把目光停駐到了梅雪霽身上。眸光閃爍了一下,立即咧開嘴笑了。

   “哦,原來是明公公。公公有急事就出宮去辦吧,回頭耽誤了可不得了。”說著,伸手拽著年輕的侍衛退到一旁。

   “可是,那兩個………”年輕的侍衛口裏兀自嘟噥著。

   李都尉橫他一眼,訓斥道:“他們手裏有出宮的腰牌,哪裏會錯,什麽時候輪到你多事?”

   明琪爬上馬車,對他們一拱手,揮鞭趕著馬兒快出了宮門。

   青帷馬車一口氣跑出很遠,這才在明琪的喝叱下漸漸停住。梅雪霽掀開車簾,伸出頭來四處張望。來處已是一條僻靜的街巷,兩旁是一色的白牆青瓦,掩映著如煙的垂柳。

   “這是什麽地方?”她問。

   “這是聽鸝街,是翊寧城中殷實商戶聚居之地。”

   “哦,”梅雪霽這才將久懸的一顆心放回了肚裏:“咱們確實過關了嗎?”

   明琪微笑道:“正是。奴才一路留心查看,確定無人尾隨。”

   侍琴低歎著用手輕拍自己的胸口,咂舌道:“剛才好怕人,我還以為要被人認出來了呢。”

   “沒有的事。”明琪望著她安慰地一笑,心裏卻掠過一絲陰影……方才李都尉的態度的確有些怪異,照他平素的瑣碎性子,哪裏有這麽容易放他們過關?這一回卻是出奇的寬和,不但不攔著,反倒為他們大開方便之門,真是一反常態啊!

   莫非………有人事先幫忙做了鋪墊?

   梅雪霽在侍琴的攙扶下走下了馬車,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含笑大聲道:“果然連宮外的空氣都格外清新,令人沉醉。”

   明琪神色一緊,慌忙把食指擱在唇邊小聲道:“梅主子,您可小心千萬別亂說話。這宮外也不是處處都能無所顧忌。”

   梅雪霽和侍琴對視一眼,吐著舌頭笑了。

   明琪從懷中掏出幾張銀票遞到梅雪霽的手中:“這是殿下吩咐轉交給梅主子的。殿下說了,陛下若是現梅主子出了宮,頭一個便會遣人去梅府搜尋。所以,請梅主子千萬別回家,拿著銀票遠走高飛吧。”

   “多虧殿下計劃周到。”梅雪霽低頭將銀票收在懷中,“勞煩公公回宮替我多多拜上你家主子,就說雪霽此去不知何時得以與她再見,盼她好自珍重。”說話間,眼眶已經微微紅了。

   明琪點點頭,從車上取下兩個包裹遞給侍琴,回頭向梅雪霽道:“從這裏往前不遠,便有可雇馬車的地方。梅主子不妨雇車先出城去,找個偏僻的村落住下再從容籌劃。”

   梅雪霽點頭笑道:“多謝你啦,你還是回宮複命吧,我自有計較。”

   明琪躬身施禮道:“梅主子保重。”說完,跳上馬車揮舞著長鞭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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