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刺探
  掃視著台下立正站好的各隊學員,孫文心中豪氣大發,繼續訴說道:“十多年前,陳天華楊篤生投海而死,鄒容陸皓東舍生取義,徐錫麟秋瑾赴湯蹈火…大家既然為革命而來,就得立下一個誌願:一生一世,不存升官發財的心理,隻知道做救國救民的事業,前仆後繼,視死如歸,若這樣,我們就能以一當十,以十當百,則革命沒有不成功的道理,我寄希望於你們,我相信你們…”

   他的演說飽含熱情,聲音激越,連衛兵端上來的茶水都沒顧得上喝幾口,半響後,受到鼓舞與激勵的學員們扯著喉嚨以表達對孫博士的敬愛之情:“孫總理萬歲。

   “國民黨萬歲。”

   “打倒北洋軍閥,還我朗朗乾坤…”

   緊隨著孫文上台的是胡總參議漢民,他也為學員的熱情所感動,跟著孫先生漂泊半輩子,沒落著什麽好處不說,連先前的革命激情也在一點點退卻,如何不讓他心生感慨,不過這會兒他上來可不是發表什麽演講,而是宣讀總理訓詞:“三民主義,吾黨所宗,以建民國,以進大同,谘爾多士,為民前鋒,夙夜匪懈,主義是從,矢勤矢勇,必信必忠,一心一德,貫徹始終。”

   誓詞宣讀完畢,學員隨著附和一遍,今天的迎接二期黃埔生的活動算是完結,緊接大家夥在各自隊長帶領下回返,到了宿舍,看著幾個同宿兄弟去外麵與人聯絡感情,盧天匯問道列隊時一直在他前麵的俞良楨:“良楨兄,你是浙江奉化人,怎麽沒去報考浙江陸軍軍官學院,我可聽說他們那兒比較正規,光學校生涯就得度過三年。”

   “軍閥的軍校,有什麽好讀的。”俞濟時不屑的說道,按理他該是黃埔一期,誰讓現在的時空線給攪得亂七八糟呢,楞沒趕上第一批的榮耀。他沒告訴別人自己是黃埔軍校校長蔣誌清的外甥軍需處長俞飛鵬的侄子,生怕他人以為自己用了什麽不光彩的手段進入到軍校學習:“你個山東人不也沒去王靖中的軍校,響應總理號召來這兒麽,哎對了,你們那兒不都興給匪帥扛槍吃糧麽,咱學校山東人可就你一個。”

   “家父在宣統年沂州府起事中中了王靖中的奸計,跟革命同誌們一起兵敗被殺。”盧天匯壓低了嗓音,似乎承受著絕大的苦楚:“雖然我已記不清家父模樣,但無時無刻不思報此之仇。”握緊拳頭,狠狠得朝著腿上砸去,他甚至還掉了幾滴眼淚。

   “賢弟節哀,軍閥對咱們對勞苦大眾犯下的血海深仇,總有一天會被清算。”俞良楨站起身子,安慰道。

   “對,一定能推翻他們的統治,解救受苦受難的同胞。”盧天匯擦掉眼淚,眼神中透露出的,是無比的決絕。氣氛有些沉悶,幸得外麵有人推門進來,細看過去是來自海南文昌的鄭庭炳,此人年齡較大,在宿舍裏也是領頭羊的角色,見他稍有些驚愕的抬頭問道:“怎麽了,小盧這還哭上了,還在被總理訓詞感動?”

   “不止如此,剛才談話他想起了在革命年代中故去的父親。”俞濟時忙解釋道,這要讓人覺得他欺負人可就鬧笑話了,再有盧天匯在那兒呆愣著明顯沒能聽懂鄭介民夾雜有海南俚語的官話,這也是困擾所有人的一個大問題,由於學員們來自於五湖四海,口音相差非常大,又不是所有人都會官話,平日裏訓練都經常聽不懂。

   “…請節哀。”鄭介民也沒什麽好的言語來打動對方,隻能借用教官的話安慰道:“革命誌士的鮮血不會白流,我們終究將會取得勝利,這不在於兵力的多寡,而是民心的得失…”說到激情處,他率先唱起了軍歌烘托氣氛:“怒潮澎湃,黨旗飛舞,這是革命的黃埔;主義須貫徹,紀律莫放鬆,預備做奮鬥的先鋒。”

   “打殺血路,引導被壓迫民眾,攜著手,向前行;路不遠,莫要驚。親愛精誠,繼續永守,發揚本校精神,發揚本校精神…”隨著他的嘹亮歌聲,先是盧天匯俞濟時跟起了調子,緊接又有人推開房門進來,到最後,甚至有幾十個人在一起一遍遍翻來覆去的歌唱著:“…親愛精誠,繼續永守…”

   盧天匯的眼睛又濕潤了,他看著周圍的學員,有王夢堯司徒洛龍驤劉子清羅曆戎胡靖安黃祖勳謝振華賴剛潘超世等人,甚至還有很多叫不上名字的同誌,來的時間太短,並不能認識多少人,但都是為了一個目標到達的此地,不分你我。

   流著眼淚,唱著軍歌,他想到,北方來的人很少,除了路途遙遠等因素,還有鈞座治下一片欣欣向榮之象俘獲了眾多人心,不讓孫文專美於前,隻不知內裏還有幾個像自己這種打入敵人內部的兄弟,想到此,他又扯著嗓子喊道:“革命萬歲。”

   “革命萬歲…”

   “國民黨萬歲…孫總理萬歲…”

   被震天的口號聲吸引到此的學生越來越多,站在外圍的何應欽滿意的點點頭,他本在黔軍混飯吃,是黔軍總司令王文華的妹夫,添為新派幹將,後有劉顯世借直魯大戰出兵湘省,被趙恒錫與唐繼堯前後夾擊大敗,隻能退守一隅,隨即黔軍內部爆發了一輪爭權奪利,兵不強馬不壯的何婆婆給穀正倫孫劍鋒逐出黔省,輾轉流落到孫文一方,又有先前主掌貴州講武堂的資曆,他本人成功混到軍事總教官並校軍教導第一團團長之職。

   “同學們激情澎湃革命意誌甚烈。”他揮舞著雙手,也是富有感染力的喊道:“盡忠革命職務,服從本黨命令,實行三民主義,無間始終生死,遵守五權憲法,隻知奮鬥犧牲,努力人類平等,不及成敗利鈍…”隨著他的口號,亦有來此的第一期學生鄧文儀範漢傑黃維陳子良馮士英張耀明等人同時舉起右手。

   ……

   作為黃埔軍校的保留節目,在操場公宴全校教職員工並學員是雙方代為聯絡感情並灌輸思想的一種重要舉措,同時也給眾人介紹下本方的軍政大員,防著哪天不小心衝撞了各位大駕,為此包括中央執行委員會的胡漢民汪精衛廖仲愷張繼給趙恒錫逐走的譚延林森等委員,廣州市黨部孫科吳鐵城馬繼超鄧演達黃繼路等人也有列席。

   “…各位所飲之酒,不啻飲血,當此財政奇窘之時,一絲一粒,實在不知用多少血汗才能換回來,大駕切切牢記:無兵即無黨,無黨即無國。從今之後,我們自身屬於黨有,一切服從黨的安排,如此方不負中央執委及市黨部諸同誌的厚望…”酒過半巡,先是作為校長的蔣誌清一番鼓勵鞭策,同時點出這場宴會的出資人乃是各位大佬。

   他的講話很快完畢,不能吃頓酒還得聽別人嘮叨半個時辰,隨後有中央執委委員代表眾人又給來了通廢話,到最後,已是餓到不行的學員們終於等到繼續下筷子的時候,長久不見油水的小夥子們顧不得保持體麵,隻放開腮幫子一頓胡吃海喝。

   月上枝頭,雖然這會兒是深冬季節,可廣東本就地處南方,氣溫算不得很低,趁著上廁所的功夫,有人小聲跟身邊人說道:“為嘛政治教育這麽多,如此咱們還能學得多少殺敵本領,那可是半點虛招不能有的。”

   “禁言…小心隔牆有耳。”同伴打斷他的話,再賊頭賊腦的向四周瞧瞧,看到沒人注意才放下心來:“就你話多,小心給人上報關你禁閉。”

   “關禁閉我也要說,他們難不成還不讓人說話了。”這人不服氣的嘀咕著,隻聲音小了許多:“每天的政治學習時間甚至能占到一半,沒完沒了的口號,看不到頭的思想教育,我怎麽覺得比北麵還糟糕呢。”

   “那是因為你沒用心去感悟。”同伴說了句文青的話,隨即也是感歎道:“政治方麵的因素的確多了點,軍事教育都落到第二位了,觀各教官的練兵手段,還都是老北洋那一套,甚或多有不足之處,據我所知,北麵的軍隊每天訓練強度遠超過咱們,而在幾個精銳的師級部隊裏,輕機槍都配屬到了班一級,營連火力更不是我方所能抗衡,遑論師團裝備。”

   “咱們雖有政治教育加強官兵的思想覺悟,又有主義的武裝,但他們更是早在前清就設立了政教組織,多年下來無論經驗還是體製都經過了大大的優化,特別是那所謂的訴苦運動,更是用的出神入化,又在全農村興起了土改抓人心,相對來說,官兵戰鬥意誌絕不會低於我方。”

   “你怎麽這麽清楚?”問話人疑惑了,他是有些怨言,但也知道此乃強化官兵覺悟的手段,絕不是無用功,可沒想著脫離此處,費勁千辛萬苦才來到此地,他不會給小小的磨難擊垮,但同伴說的話卻有些誅心,盡是打擊己方士氣的。

   “我來這兒之前曾於陝北當了兩年兵,看不得直魯大戰中背叛革命的那些人,便脫下軍裝前來投奔孫總理。”他須臾的說著,心裏卻想道,看來這裏也不是鐵板一塊兒,也有人會對過多的政治學習感到厭惡,得緊趕著找個機會把情報送出去,照現在形勢看,此地根本當不得己方重視縱然有蘇聯支持,一年期的學員也絕無可能把步兵戰術研究透徹,別說己方老早就開始的步炮協同等。

   “怪不得呢…”嘟囔聲中,兩人相攜回到桌上,一起加入到觥籌交錯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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