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暗計難測
  誠修儀聞言旋即愕然,在原地怔住半晌無語。她本來不過是以為哪個內監宮女又犯了什麽大錯,被以用重刑責罰,這才嚇得這些人慌慌張張地跑了過去。 然而沒想到這內監一跪下來便說出這樣出人意料的事情——好好的一個玉清宮,自己即將和項易水入住的宮室,竟然就死了人,還不止一個!

   項易水腹中疼痛實在是難以忍耐,下體更有一種羞於啟齒的感覺幾乎要硬憋不住。然而聽聞這樣的消息,她還是強忍著一分分地轉過身子,在誠修儀身邊慘白著一張臉問道:“怎,怎麽突然之間就出了這樣的事情呢?”

   “回稟娘娘,奴才其實知道得也並不清楚。隻是聽聞那些內監打量著瓊輝殿中的一道橫梁上的彩畫已然年久失色,又因著那橫梁不過是架在兩道房梁上用來裝飾所用,便索性取了下來重新作畫,這也方便些。隻是今日那些內監在把那橫梁重新吊上去的時候,一頭繩子卻突然斷了!先掉下來的那頭正中一命內監的頭頂,接著又掉下來撞到了一邊的木架,就又有兩名內監從梁頂上掉下來摔死了。”

   這小內監自然知道玉清宮真是最近宮中風頭最盛的項易水與位分同樣甚高的誠修儀即將要入住的宮室,心中擔心她二人此刻心情大怒,萬一要那自己一行人出氣的話那可真是飛來橫禍了。於是言語間將方才發生的慘禍描述得一清二楚,生怕她二人有一丁點兒的不滿意。

   而誠修儀聽聞這樁事情是發生在項易水的瓊輝殿而非是自己的玉容殿中,心中不由地微微鬆了口氣,卻旋即又為自己這樣的心思覺得羞愧,於是便問那小內監道:“出了這樣的事情,幾位娘娘知道了嗎?”

   “回稟娘娘,奴才們正是要去回了貴妃娘娘呢。”小內監聽誠修儀話中並無要遷怒於人的意思,心情便鬆快許多,口氣也沉穩下來,“另外玉清宮中管事的公公說這件事情也要稟報給皇上知曉才行。”

   “那是自然,這修葺玉清宮是皇上的親旨,皇上又素來仁厚,斷然沒有不過問的道理。”誠修儀點點頭,並未察覺依靠在自己身上的項易水身子越來越重了。

   然而項易水隻覺得腹中痛如刀絞,再不趕緊進宮便要在眾人麵前出一場大醜,從今以後再也抬不起頭了。

   項易水口中難以忍耐地痛呼一聲,誠修儀立即低下頭去,見得項易水整個人倒有一大半是靠在了自己身上,麵如蠟色。整張麵孔看起來憔悴虛弱,細密的薄汗伴隨著她難以忍耐的呻吟不時從體內伸頭出來。

   誠修儀不料才片刻的功夫,項易水的情況竟然糟到了這樣的地步。於是趕緊伸手摟緊了她因為虛弱無力而漸漸下滑的身子,對麵前的內監宮女們道:“既然出了事情,你們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吧。路上如果遇上太醫,就趕緊叫他到澤意宮中來——任何太醫都成!”

   “姐,姐姐。我快忍不住了!”項易水隻覺得腹中如有洪流下泄,疼痛不說,自己忍得更是十分辛苦,雙腿幾乎要不住顫抖。

   誠修儀猛然一驚,心想堂堂昭容,若是真的在大庭廣眾泄了肚子,那可真的是畢生都抬不起頭了。

   誠修儀猛一咬牙,忽地伸出雙臂將項易水整個人打橫抱起,奮力撐著雙臂上的重量,迅速進了澤意宮的宮門。

   易都崎趕來的時候項易水已然泄了三次肚子,整個人臥在床上氣若遊絲,連低聲呻吟的力氣都沒有了。

   新露堂的內室中寂然無聲,隻有何尤卿在一邊沉默地做著自己的事情,從熱水中絞幹一塊帕子,手勢輕巧溫柔地擦拭著項易水頭臉上的冷汗。

   明珂見項易水從回宮至今,不過是半個時辰不到的功夫幾乎都瘦下去一圈,心中焦急難耐,立馬紅了眼眶行至床邊,低低喚了聲:“娘娘。”

   然而項易水毫無動靜,若不是易都崎眼尖,幾乎都要看不見她在呼吸時肩頭上的一點起伏。

   易都崎心中一疼,急忙上前查看。細看之下見得項易水麵色蠟黃,腹容幹癟,氣息微弱,果然是下瀉不止的症狀。

   “明珂姑娘,還請讓開些,卑職好給娘娘把脈。”易都崎心中焦急,訝異於平日裏養尊處優,甚是懂得保養之道的項易水竟然突然之間會有如此病症,更擔憂她現在的身子。

   明珂急忙“哦”了一聲,往邊上退了開去。

   然而易都崎的手指還沒有搭上項易水蒙了薄紗的手腕,她便自己醒了過來,道:“易太醫不必麻煩了。”

   易都崎驚了一下,手指下意識地收了回來,喚了聲:“娘娘!”

   “你來了本宮也安心些,雖說本宮病急,但是其他的太醫本宮是信不過的。”項易水勉強笑道,虛弱的笑容如同秋日裏的最後一盞菊花,在落日斜陽中滿盛初冬的蕭索無力。

   易都崎聽了這話,心中又暖又疼,一時間笑也不時,憂也不是,竟然苦笑一聲,問道:“怎麽娘娘平日裏素會養生,今日便這樣了?”

   “昨日裏其實便有腹瀉之症,隻是今日竟然突然厲害了數倍不止。我自己已經把過脈,並未腸胃失調,脾腎陽虛之症。而我近日也無情誌失調,是以必定是受外邪所感,飲食不潔所致了。”項易水被何尤卿扶起來,靠在床榻上就著她的手喝了一口醋茶,聽她說這是民間能夠治療腹瀉的偏方。

   滾熱的茶水入得腹中,人也稍稍好受些,項易水便有了幾分力氣,抬眼似笑非笑地看著易都崎。

   易都崎本來心中就存了疑惑,見項易水這樣的神情便立即明白過來,道:“可是宮中飲食處處小心謹慎不說,小主自己本來就是懂得食物相生相克的道理的,又怎會隨便就吃錯了東西?敢問小主,昨日開始可用了什麽不當的東西嗎?”

   “我素來就不貪口腹之欲,一日三餐也都是在自己宮中,能出什麽事情?”項易水腹瀉氣虛,中氣不足且又手腳冰涼,身子綿軟,十分難受,便將何尤卿手中的茶盞接了過來,握在手中取暖,“昨日去了昀霞殿中也不過是用了兩塊山藥糕,但誠修儀用了之後也是完全無事啊。姐姐和誠修儀還說我是喝了冷風才致腹疼腹瀉,可哪有這般厲害的?”

   易都崎眨眼思索,皺起的眉頭之下眼神左右遊弋,忽地道:“吃食無礙,那茶、酒一類呢?”

   “茶、酒......”項易水心中亦起狐疑,微微垂下目光,正巧落在自己手中的茶盞上,心頭猛然浮起一雙染了丹蔻的纖纖玉手,“何婕妤!”

   “何婕妤怎麽了?”

   誠修儀正從外頭進來,聽得項易水的語氣不對,便出聲問道。

   項易水與易都崎雙雙側首,易都崎急忙起身請安,“卑職見過修儀娘娘。”

   “嗯,你來了就好,我和清貴嬪都安心些。”誠修儀見易都崎在此,便點點頭,在一邊坐下了。

   項易水問道:“你還記不記得昨日何婕妤給我敬茶?”

   “記得啊。”誠修儀凝神一想,立即便點點頭。

   項易水道:“當時我看見她的指甲沾到了茶水,但是因著身邊人多,我也不好意思說出來。隻想著妃嬪都是腳不沾塵的,一雙手又能有多髒,便將那茶喝了。但是現在想來,我自己吃過、喝過的東西也就隻有那一盞茶是我不曉得個中詳細的。她的指甲染得那樣紅,若是裏麵沾了什麽東西......”

   “娘娘可能確定嗎?”易都崎細細思量,如果說何婕妤要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在茶中動手腳,也的確是行得通的。

   然而項易水苦笑一聲,道:“不過是眨眼間的事情,我當時都沒有多想,如何能確定?即便是我一口咬定是何婕妤做的,可是眼下都已經是第二天了,還能如何?”

   “可是娘娘雖然備受苦楚,卻終究也不至於致命。想來何婕妤無論位分還是榮寵都比不過娘娘,也不會愚蠢到要毒害娘娘吧?那她是為了什麽呢?”易都崎見項易水雖然麵色虛弱,但是好在眼中神光依舊充足,這才能稍稍放下心來。

   “難道隻是因為嫉妒你嗎?”誠修儀亦有疑惑,隻是不能肯定的模樣,“那她先假意針對你,後又向你致歉,再向你敬茶,可也算是心思極深了。但是她何以能夠把每一步都算準了,曉得你會是怎樣的反應?她有如此厲害嗎?”

   項易水一邊思索,一邊又啜了一口溫熱的醋茶。茶水入得腹中,似乎連心房也暖了起來,心思自然透徹許多。

   那日的許多細節漸漸浮出記憶,項易水遽然明白,冷笑一聲:“那日對她的申斥,對我的體貼,叫她致歉,然後再敬茶,可不都是貴妃娘娘在一邊一手促成的麽?”

   誠修儀頓時醒悟,含怒道:“她也是雲貴妃的人?對了!她和麗昭媛那樣好,怎會和雲貴妃一點關係都沒有呢?好啊,廢了一個麗昭媛,她就上趕著為雲貴妃來對付你了,倒真是有野心!”

   “笑話!什麽野心?為人所用,專行惡事,不過是奴性而已!真是叫人作嘔!”項易水憤然將手中的茶盞遞給何尤卿,轉而又抱了一個湯婆子,覺得剛剛熱起來的心肺,轉眼間又在人心的惡毒中冷了下去。

   “何婕妤會為雲貴妃所用倒是不稀奇,左右也不是第一個了。”易都崎雙手接過明珂給自己斟的茶,略笑笑之後便輕皺眉頭,一下下地用碗蓋刮著水麵上的茶葉,“隻是憑雲貴妃的身份、心思,怎會想著要白白折騰娘娘一次?這樣豈不是太過下作,自降身份了?”

   項易水搖頭,道:“我不知道,我現在也實在是想不出來。不過既然我已經病了索性就再病得厲害一些,我還正愁沒有辦法為姐姐做點事情呢。”

   誠修儀問道:“你要做什麽?”

   “我姐姐不是想回家省親,去看看她的母親嗎?我得幫她想個法子,你日後就知道了。”項易水心中還未曾思量齊全,是以也隻是說個大概。忽又想起誠修儀方才出去了半晌,也不知道做什麽去了,“你方才幹什麽去了?”

   “去問玉清宮中的事情了!果然是死了三個內監,且死得好慘。雲貴妃、淑妃與和妃娘娘都知道這事情了,皇上也震怒得很呢!就是不知道那玉清宮中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情,我和你要如何自處了。”誠修儀轉首朝窗外遠處看去,遙遙的真是玉清宮的方向,口中不覺地歎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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