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折福
  項易水見身邊並無外人,便想索性將話說明,卻是項舒亦搶先開了口,道:“其實妹妹說得也不錯,臣妾也以為這‘昭容’之號,不必太早叫得好。” “你這又是什麽說法了?”誠修儀性子直爽霸氣,自從與項易水交心以來倒是為她考慮得多,隻想著要叫項易水越早高貴便越好,哪裏會讚成項舒亦的說法。

   “都說否極泰來,可幾人知道‘泰極生否’的道理?”項舒亦橫了誠修儀一眼,略有些沒好氣地說道。她看了同樣略有些疑惑的項易水,才對著明鴻緩緩道來,“方才在雄華殿中,臣妾與那‘寶林寺’的主持說了幾句,便聽得‘月滿則虧,水滿則溢’一句,覺得甚是有理。世間萬物尤其定律、時候,何必要搶趕著爭那幾日的虛名?況且那主持和方丈都說了:此時正值正月十五,月滿中天之日,宮中最貴當屬兩位太後,旁人萬萬不可顯露光芒。否則皓月當中之下,螢火之輝,豈有容身之處?”

   明鴻在項舒亦的解釋中沉默不語,微蹙著眉頭側首向寶華殿中看去——向來敬佛的敬惠太後仍在阿彌陀佛的寶相前反複磕頭,虔誠至極。

   項易水順勢看去,繼而便道:“姐姐說得不錯——上有兩位太後,中宮又是虛懸,今日圓月當空,主女中極貴。臣妾這點微末身份,怎能張揚至此。到時衝撞了太後之尊,罪該萬死不說,自身福氣隻怕也要折掉大半了。”

   “這......倒也是,跟誰爭福氣也不能冒犯了太後。”誠修儀聽得言及太後,當即也無別話可說。畢竟明鴻對敬惠太後的至孝之心,宮中可是人人皆知的。

   如此,明鴻才點點頭,道:“既然如此,那不叫便不叫吧,朕回頭下個口諭便是了。左右還剩下兩日的功夫,也不急於這一時。”

   項易水連忙笑著蹲身謝過,“多謝皇上恩準。”

   “你如此小心,朕能不準嗎?”明鴻嗤笑一聲,擺了擺手,“朕還有許多事情,便先走了。晚上闔宮夜宴,你們精心準備著些。”

   “臣妾恭送皇上。”三人齊齊蹲身行禮,明鴻所過之處,妃嬪無不行禮相送。

   “這下可好了。”項易水見明鴻離去,自己的心願又已達成,心中鬆快之下自然歡欣而笑。

   誠修儀癟癟嘴,“好什麽?”

   “皇上親自降下口諭,不準別人叫我‘昭容’,這還不好?”項易水挑起雙眉,由心笑道。

   “是‘不準’別人叫你昭容,不是要命別人叫你昭容!”誠修儀難以置信地盯著項易水,“你可別糊塗了吧你。”

   項易水笑道:“正是因此我才高興呀。”

   項舒亦輕笑一聲,對誠修儀道:“皇上這樣的口諭一下,等於是叫所有妃嬪都知道皇上覺得現在稱她為‘昭容’不合宜,便要硬生生叫所有人都改過口來。這樣的事情在旁人看來,可算不算是丟人呢?”

   “可是丟人歸丟人,總要叫別的妃嬪都生出‘皇上也沒偏疼清貴嬪到了什麽都不顧的地步’這樣的心思才好呢。若非如此,旁人隻會覺得她地位越來越高,一路扶搖直上,便不是什麽好事了。”

   誠修儀這才無奈苦笑,道:“真是難為你們的一番苦心,這樣說來,玉清宮咱們可也不要住了。”

   “那可不行——喬張做致的,那便是失了分寸了。”項易水橫了誠修儀一眼,“若真如此,隻怕人人都要說我是虛偽太過,那可就是適得其反了。再說了,一個昭容還要住在新露堂中,沒得給人笑話死了。鴻兒可是二皇子呢,別叫別人覺得跟了我這個母親有多丟人了。”

   “切,我信口一說,逗你玩兒罷了。玉清宮那麽好的地方,你舍得,我還不舍得呢。”誠修儀見項易水信以為真,十分得意地笑道。

   項易水無意與她較真,也是笑笑罷了。

   三人說笑片刻,項易水眼神忽地落在項舒亦隻係了一塊雙魚閉目玫瑰配的宮絛上,奇道:“怎麽明珂那日給你的香囊你沒戴來嗎?還想著要叫你戴著祈福的呢。”

   如此一說,誠修儀倒把自己腰間那個淡金色的香囊拿在手中,上麵繡得是大朵大朵的玫瑰花,“這個香囊的確是不錯,味道也好聞,怎你自己妹妹的心意,你都看不中嗎?”

   “還說呢,差點可沒把我氣死了。”項舒亦眉頭一皺,沉沉地歎了口氣,“昨日可不是起了一陣大風嗎?偏偏那個時候永壽殿的長窗開著頭起,一陣風來就把那香囊從桌子上吹到了火盆上。雖說有罩子罩著,但是那黃銅的罩子被炭火烤了那樣久,綢緞的香囊掉上去還不是轉眼就燙了個大洞?可真是是懊悔死了!”

   “罷了罷了,本來就是圖個意頭,天公不作美,也不強求了。反正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回頭我再做一個給你就是了。”項易水見項舒亦滿麵懊喪神情,心想若是為了一件玩物而惹得她心情不快,便是與自己坐那香囊的意圖背道而馳了,反而不美,便好言勸著。

   項舒亦這才釋然起來,言語一會兒,三人才乘著轎輦同行,順路回宮。

   一路上並無旁事,不過是頂著太陽吹冷風,身上一陣寒一陣熱,叫人手中攏著手爐,身上卻想清減衣衫,有幾分不爽快而已。

   三人的轎輦正行到巷道的半路上,忽然聽見遠遠一聲轟然巨響傳來,沉悶如同滾雷炸響,倒是把三人都嚇了一跳。

   誠修儀拍拍胸口,皺眉道:“怎麽回事?憑他是什麽人,在宮中鬧出這樣的動靜,怕他也是不想好生過日子了。”

   “聽聲音傳來的方向,倒像是後宮西北邊的動靜。”小元子耳聰目明,略微分辨一下倒也能聽個大概。

   “西北邊......”項易水口中喃喃,忽地想起來一件事情,“是正在動工的玉清宮嗎?”

   小元子立即便點點頭,道:“極有可能。那聲音聽著倒像是大件的木頭物事倒下來的聲音,奴才今早還聽內務府的內監說著要給瓊輝殿修補梁上的彩畫呢,想來是要用到木梯、木架一類東西的。除了玉清宮,想來也別無他處了。”

   項易水聞言心中便生出一股憂慮之情,項舒亦亦道:“這麽大的動靜,可別出了什麽事情吧。”

   “出了事情也隻能怪那些內監們自己不當心,還能怪誰?”小元子哂笑一下,不以為意,“皇上可是下了親旨,要在二月之前完工的呢。現在十五都要過去了,他們再不加把勁兒,便自求多福吧。奴才看就算是真出了事情,他們也隻能打落牙齒活血吞了。”

   項易水聽著這話不像樣子,便皺眉輕叱了一句,“別胡說,都和你是一樣的出身,還不知道別人的難處嗎?”

   小元子被嚇得連連咂嘴,卻也不服氣,哭喪著臉道:“娘娘可不知道,這樣的事情雖說辛苦,但也是人人都上趕著的肥差。但凡和內務府管事公公有點關係的內監,都會想法子在采辦的賬上動手腳。娘娘想想那些個木材啊,鐵料啊,這要是以次充好,能有多大的差別?他們那些人呐,奸得很!”

   “好好當你的差吧,別人再奸,也占不了你的便宜去。”項易水見小元子也不知是心癢還是鄙夷,總歸是不忿得很,便伸手在他的紅頂帽上拍了一下。

   “是,是。有娘娘護著,奴才怕吃什麽虧呢。”小元子縮了縮脖子,連連笑著奉承道。

   項易水又好笑又好氣地搖搖頭,卻忽地口中倒吸一口冷氣,伸手捂著小腹。

   誠修儀在邊上見狀,急忙問道:“好好的,你這是怎麽了?”

   “我也不知道,從昨日開始就鬧肚子,到今日總共已經有四次啦。”項易水口中略微煩躁地“嘖”了一聲,手掌輕輕揉著小腹,“本來昨日也不厲害,便也沒想著吃藥。今日鬧得厲害了,卻又來不及吃藥。本來還想著方才兩三個時辰都沒疼過,興許是好了呢,沒想到現在肚子又疼了。”

   “可別是喝了冷風,這才鬧肚子了吧?”項舒亦立了立鬥篷上的立領,上麵油光水滑的風毛在風中輕搖微擺,柔柔撫過她的下顎。

   項易水也想不出別的緣由來,便點點頭,道:“也許吧,左右我等會兒回宮中便叫易都崎來看看吧。實在不行,吃副藥也該好了。”

   項舒亦點點頭,道:“既然如此,你自己好好照顧自己便是。後日可是你大喜的日子呢,別在這關頭上出了什麽事情,否則才真是要叫別人看笑話了。”

   “我知道了,多大的人了,不過是鬧回肚子,用得著這樣膽戰心驚的嗎?”項易水哂笑一下,反倒不好意思起來。

   “怕你自己不當回事兒,久病成疾罷了。”項舒亦笑了笑,轎輦此時已然行至巷道中的分叉口,“那我便先回宮了,你早點兒召易都崎去你宮中吧。”

   項易水頷首,道:“知道了。”

   轎輦又行了片刻,終於也到了澤意宮的門口。

   項易水此時隻覺腹中疼痛加劇,仿佛有荊棘纏繞,越收越緊,不時還攪動一番。

   待得要下轎輦時,身子一動便覺得疼痛更加劇烈,像是那荊棘上的倒刺全數紮進了皮肉之中,稍稍一動便扯得生疼一般。

   誠修儀見項易水麵色不對,便急忙吩咐了小元子先去請易都崎,自己親自將項易水從轎輦上抱了下來,小心翼翼地放下來。

   項易水腹中疼痛難忍,眉頭緊皺得幾乎要連眼睛都睜不開。整個人隻能靠在誠修儀甚是穩固的身子上,一步一步地慢慢向宮內走去。

   正走到一半,忽地聽聞由遠及近有內監和宮女匆匆跑過的聲音,還夾雜著壓低的竊竊之聲,“不好了不好了,可真慘,這可怎麽辦......”

   誠修儀心中正自憂心項易水,聞聲便回首嗬斥,“吵吵鬧鬧地做什麽?出了什麽事情要這樣驚慌?”

   那幾個內監宮女慌得“撲通”一聲原地跪下,磕頭道:“娘娘恕罪,是玉清宮的幾名內監被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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