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委屈
  第二日正月十四,按照慣例是要在明日正月十五之間先行去雲起宮中向雲貴妃與淑妃請安的。 項易水一早便起來勻麵梳妝,精心打扮,對鏡自照時看見麵目傷勢幾乎要好全了,便也高興地道:“看來易都崎的藥果然是有奇效,一個晚上便好了這許多。”

   明珂正手勢輕巧地在給項易水抹上一層玉白細膩的妝粉,撲得又細又勻,十分好看,“易太醫精心準備的東西,那必定是最好的東西了。再說咱們娘娘本來就好看,自然是錦上添花啦。娘娘隻剩下嘴角這塊最後一點兒紅腫啦,隻是鋪上了妝粉,點上胭脂,輕易也看不出來呢。

   “娘娘這幾日不思飲食,其實已然消瘦了些。隻是嘴角這一塊微微腫起,不知道的還以為娘娘反而是略見豐腴了呢。隻是這樣也好,別的妃嬪都因為傷病而形銷骨立,隻有娘娘飽滿精神,才最是驚豔呢。”何尤卿著意將步搖所簪的位置微微調至略上方,這樣流蘇隻能在項易水的顴骨旁微微晃蕩,搖曳生光,不叫別人注意到項易水嘴角的傷痕。

   項易水笑道:“明珂平日裏是油嘴滑舌慣了的,你竟然也有這樣不正緊的時候。”

   何尤卿抿嘴微笑,道:“隻是早起就看著娘娘懷有心事的模樣,特意說點玩笑話來寬解娘娘心懷罷了。”

   “本宮心煩並非是因為容貌之事,左右現在看來是不會留疤了,遲早會好的,本宮也何必時時憂心呢。”項易水輕輕一笑,旋即又秀眉輕鎖,輕輕歎息一聲。

   “奴婢知道,娘娘是為了待會兒妃嬪齊聚,心懷怨憤之心而苦惱。”何尤卿手指輕撚步搖流蘇上的一顆粉紅水晶梅花墜,心想果然人人目光都要凝聚在這樣一顆嬌嫩瑰美的寶石上,“隻是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娘娘不如就拿出九嬪昭容的款來——反正是無愧於心,又何必畏懼那些不明是非,心胸狹隘之人呢。”

   項易水見妝容以畢,珠寶點綴也十分妥帖。鏡中人麵膚白似雪,杏眼桃腮,眼波橫流欲滴間也不能盡數劃去眼角那一點刻意抹長的胭脂帶來的煞氣。

   金珠紅寶,花顏雲鬢,果然是極難看見容貌上那最後一點傷痕,隻叫人覺得這樣神情姿態,是刀槍不入的。

   既然如此,那自己便如她們所想,以最堅強和冷硬的姿態出現在眾人麵前吧。

   畢竟自己,馬上就要是昭容了。

   項易水展顏而笑,若不是嘴角還有幾分腫脹的澀痛,幾乎連自己都要以為自己不曾受過傷。

   其實這樣也好,有些苦痛,別人不放在心上,自己記住便是了。留在臉上,反而是要被他人恥笑。

   “走吧,擺駕雲起宮。”

   因著項易水近日裏心思多,是以夜間睡眠不安,早起也晚了些。是以到得昀霞殿中的時候殿中便已經坐了不少的妃嬪,正在互相低聲言語著。

   項易水近來又是宮中風頭之最,其人一至,自然便又是引得眾人紛紛側目。

   “清昭容總算也是來了,方才咱們還在擔心你的傷勢如何呢。”淑妃見項易水容光煥發,容顏幾乎毫無破綻,暗暗心驚之餘宮室感歎其果然非同一般妃嬪可比,“隻不過如今看來,咱們都是杞人憂天罷了。”

   “二位娘娘萬福金安,”項易水上前蹲身請安,鬢邊水晶流蘇瑩轉生輝,霞光四溢,映著粉紅白皙的臉頰格外嬌嫩美麗,“娘娘是對臣妾關心備至,怎得能說是杞人憂天。臣妾心中感動不已,在此謝過娘娘與諸位姐妹。”

   雲貴妃抬抬手,笑道:“起來吧,你當日為了咱們受傷,功績放在一邊不說,這份人情咱們可是還不清了。如今麗昭媛那幾位還在各自宮中養著,太醫們也是焦頭爛額,咱們自然是要擔心你的。”

   “娘娘如此用心,臣妾怎麽敢當,其實娘娘大可不必如此。”項易水素知雲貴妃威嚴至極,同項舒亦倒是相像,隻是不知是否如同像是一般恩怨分明。是以心中難以確定之下項易水便不敢開口應承,隻能照舊客套一番,滴水不漏地應付過去了。

   雲貴妃也隻不過是淡淡一笑,再也不說什麽。

   然而何婕妤眼神在項易水精致的臉麵妝容上打量了半天,便趁著這個時候道:“貴妃娘娘其實的確不用如此擔心的,單看皇上那日那樣在意清昭容,嬪妾想想也知道清昭容必定是無事的了。眼下看看清昭容幾乎容顏盡複,還不知道皇上賜下了什麽靈丹妙藥呢。”

   “本宮同誠修儀、李淑媛一起吃了些苦頭,皇上那是天恩浩蕩,聖心仁慈,這才問候幾句。若說在意,隻怕是在意妃嬪們的安危更多,而不是本宮一人了。”項易水如何不知何婕妤話中的酸味,隻是她心中所想,宮中其他妃嬪未必沒有,是以此刻就不能以威嚴強壓,否則未免要縣的欲蓋彌彰,反而落人口實,“至於什麽靈丹妙藥,那可真是天地良心了。眼下誰人不知尚藥局中一應珍貴藥材早就被皇上下令要盡數用來醫治傷重的妃嬪了?本宮的傷勢既不重,又哪裏會用什麽靈丹妙藥?”

   “娘娘位分尊貴,是九嬪之中第二位的昭容。在加上晉封之期將近,是皇上的親旨冊封呢。為著這層緣故,有什麽好藥給娘娘先用著也是應該的。何婕妤,你說是不是?”餘尚儀在一旁因看著項易水被何婕妤針對,便想著要在邊上符合幫襯一下。

   隻是餘尚儀可以說是毫無學問,口齒又不伶俐,兩句話說下來落在有心人的耳裏反而是要被加以利用的事情。

   何婕妤冷哼一聲,並不理會餘尚儀,轉過頭去不發一言。

   項易水側眼打量了一下餘尚儀,也拿不準她是真的嘴笨還是有意如此話中有話,便語氣稍冷地道:“為了本宮容貌而不顧傷重妃嬪這種冷酷無情的事情,別說皇上斷斷不會允準,就連本宮自己也是決計不會做的。”

   餘尚儀頓時恍然大悟,麵色青白不定,唯唯諾諾地道:“是,嬪妾失言了。”

   “其實也不一定,”何婕妤嗤笑一聲,施施然轉過臉來看著項易水,“皇上說尚藥局中的藥材要著先給傷重的妃嬪們用,但是皇上這樣疼愛清昭容,說不定自己私藏的許多藥物都賞給了昭容您呢。”

   項易水忍無可忍,索性道:“哦,原來何婕妤說了這樣多,意思便是說皇上金科玉律,實際上卻是心口不一啊。這樣可就是委屈那許多傷重難治的姐妹了,那何婕妤可否要去皇上麵前打抱不平一番呢?還是幹脆去了太後麵前才好?”

   “我,我才沒那個意思。”何婕妤麵色數遍,略白著一張臉色,神情極不自然地開口分辨道。

   “皇上的金口玉言何婕妤都能說是別有用意,那何婕妤表麵上出身名門,幼承庭訓,實際上卻對尊上者大為不敬。如此看來,對皇上是否有冒犯之罪,誰人又能說不可能呢?”誠修儀從昀霞殿外跨步進來,步子雖然不大,步速卻比尋常妃嬪快了一倍有餘。

   誠修儀自身氣勢又極其淩厲,突如其來之間簡直叫何婕妤大為慌亂。貴妃與淑妃猶在座上端坐不語,她卻被一個誠修儀生生震懾而不能動彈,直直地盯著誠修儀行至自己身前。

   誠修儀橫目對何婕妤冷笑一下,先管自己對雲貴妃與淑妃蹲身行禮。待得免禮起身之後也不去項易水身邊坐下,隻是對何婕妤笑道:“怎麽何婕妤方才能說會道,現在到沒聲兒了?可是本宮說對了?“

   “啊?沒有。”何婕妤被誠修儀當麵質問,這才恍然醒悟過來誠修儀方才對自己有何指責,立即便含怒否認,“我何曾對清昭容不敬?”

   “本宮與清昭容之前,竟然輪到你這個小小的婕妤來自稱‘我’?混賬東西!我看你是膽子大得沒了邊,連自己是什麽身份都忘了吧?‘清昭容’三個字是你能叫的嗎?你是妃位嗎?現放著幾位娘娘在此,上頭還有皇上呢!倒輪到你在這沒上沒下,沒人倫了!”誠修儀似乎正等著何婕妤要說出這番話來,頓時連珠炮似的數番喝問將何婕妤逼得額頭生汗,眼見著麵色便一分分地白了下去。

   隻是誠修儀在昀霞殿中高聲喧嘩厲喝,教訓其他妃嬪,全然不顧雲貴妃與淑妃還在麵前,終究是不妥之事。

   雲貴妃眉頭蹙起,微微揚聲喚道:“誠修儀——”

   誠修儀聞聲立馬雙膝跪下,額頭觸地有聲,垂首道:“臣妾自知在娘娘麵前失禮,還請娘娘責罰。無論是打是罵,臣妾都絕無二話。”

   雲貴妃隻不過是想出聲提醒誠修儀,卻不想誠修儀的暴烈性子竟然會這樣幹脆服氣地認罪請罰,倒是略有些驚訝地同淑妃對視一眼。

   “貴妃不是要罰你,而是要叫你莫要自己氣性太大,反而對自己的身子不好。”淑妃見雲貴妃不出聲,自己便勸著誠修儀,“本宮看你臉上的傷也未好全,自己注意著才是。”

   “臣妾謝兩位娘娘的關心,可是臣妾就是不服氣。”誠修儀直起身子,一向剛強的她卻不禁淚落於頰,但是仍舊十分倔強地抿著嘴唇,不肯發出嗚咽軟弱之聲。

   如此一來,滿殿妃嬪無不吃驚非凡,淑妃不由問道:“誠修儀,你這是幹什麽,不過是姐妹之間互相玩笑幾句,你也不怕別人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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