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真相
  “掖庭令的郎官自然是十分厲害,若不是卑職一直安分守己,做事仔細,又有雲貴妃娘娘略加維護,隻怕當日也是走不出來的。掖庭令那樣的地方,多待一刻都是十分的折磨,卑職實在不敢想象那些被關押審訊的人該是怎樣的情狀。”易都崎苦笑一聲,說話之時眼瞼竟然也在微微顫抖,“隻是既然有令卑職煩惱、痛苦之事,那麽卑職也要想辦法使自己振奮起來。” 項易水見易都崎雖然麵露疲態,但是低垂的麵目仍舊依稀可見堅毅神情,心中也不由欽佩,卻是笑道:“怎麽為本宮做這些甚為繁瑣,且不一定能有結果的事情,也能叫易太醫振作起來嗎?”

   易都崎忽覺耳邊一熱,唇角卻是不自覺地往上揚,隻是幸而自己麵目朝下,這才沒叫項易水看見。

   易都崎努力將聲音放得平緩鎮定,道:“為人醫者,懸壺濟世,自然是治病救人最為要緊,且是終身之誌。宮中妃嬪何人不是重視容貌勝過性命,想必娘娘也不例外吧。卑職揣測著娘娘的傷勢並不重,心中必然十分擔心自己的容貌。那麽卑職盡力為娘娘解開心結,亦為娘娘治好了傷病,豈不是兩全其美?”

   “數日不見,易太醫竟然也這樣多話起來,且字字珠璣呢。”項易水聞言欣喜,捂嘴笑著與明珂對視一眼。

   明珂緊咬下唇,眼神既渴望又羞怯地不時往易都崎身上落去,仿佛欲停未停的蝴蝶一般,“易太醫本來就是十分聰明的,不過是從來不說罷了。娘娘說過,這叫什麽,什麽‘肚含珠璣’來著?”

   易都崎聞言抬首,微微疑惑地看著項易水,問道:“娘娘說什麽?”

   “本......本宮......說......”然後項易水聽了明珂的話卻是笑得直不起腰,捂著嘴巴斷斷續續地迸出幾個字來,半晌才將氣息理順了,“本宮說的是‘腹含珠璣,胸懷六韜’啊。”

   “明珂姑娘真是好生風趣。”易都崎聞言一怔,旋即回過神來,也是用衣袖捂著口鼻笑個不停,勉強撐著才能不在項易水麵前太過失儀。

   笑了半晌,易都崎這才回過神來,項易水如何稱讚自己。心中欣喜之下,兩彎雙眸之中亦是神光奕奕,道:“娘娘實在謬讚,卑職不過讀了幾本醫書,亦絲毫不通兵法,哪裏能當得起那八個字來。”

   “總之易太醫的學識是不淺的,若真肯用心,兵法又何愁不通呢?易太醫說是不是?”項易水勉強才止了笑,仍舊咧著嘴飲了口茶。

   易都崎微微垂首,笑意不減,反而更加溫柔,道:“娘娘說是,那便是吧。”

   “易太醫這樣聰明,一定是學而無所不知的。”項易水尚未講話,倒是明珂在一邊十分急切地應聲道。

   “易太醫,你看看,可不止本宮對你讚賞有加呢。”項易水微微轉首睨了明珂一眼,笑意深深,“明珂平日裏讀書少,然而現在連‘學而無所不知’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可見是真心的。”

   易都崎旋即溫和而笑,對明珂微微頷首,道:“易某多謝明珂姑娘誇獎。”

   明珂旋即麵紅過耳,垂首道:“易太醫客氣了。”

   易都崎也隻當她是少女之心,未曾多想,便也不便朝明珂久看,便轉過了頭去。

   而項易水見明珂自己羞澀難當,有些事情自己也不好隨口就說了出來,便道:“易太醫若是真的甚得雲貴妃新人,那麽眼前的這一場事情便無需憂慮了。隻是雲貴妃這次算是在皇上麵前失了威信與人心,可曾說過什麽沒有?”

   “雲貴妃雖然肯用卑職,但是也未曾將卑職視作心腹,是以絕對不會叫卑職曉得什麽心聲。隻是這事來得蹊蹺,她倒是問過卑職是否曉得什麽。”易都崎見項易水說起正事,便也不敢懈怠,一五一十地將事情全都說了出來。

   “那你說什麽了?”項易水就知道雲貴妃決計不會白白受到這番牽連,隻怕她現在是恨不得自己就將幕後主使揪出來碎屍萬段了。

   易都崎簡短道:“事實。”

   項易水追問道:“何為事實?”

   “卑職對此事知之不多,僅此而已。那蜜蜂為土蜂,毒性猛烈,性情凶狠,地下築巢,不易發覺。幕後之人應當是根據花房的花來選了蜜蜂,再等到時機成熟之時再將蜜蜂引來,且是懷了要置人於死地的心思。卑職所說的,便隻有這些。”易都崎對雲貴妃與項易水都不曾撒謊,他身為太醫,在事發當日並未當值,第二日進宮之事事情便早已結束,是以自己能發覺的並不比別人多。

   項易水也隻好點點頭,便問道:“那此次受傷之人,可有誰有性命之憂嗎?”

   “麗昭媛一人而已。”易都崎想了想,如實回稟,“若是在天氣暖和的事情,這些土蜂必然是致命的,但是好久好在這些土蜂原本應在冬眠之期。雖說被強烈花香引來,但是仍舊氣力不足,且毒性不足平時一半。在加上天氣寒涼,就更不如平時凶猛。當時大多數妃嬪以鬥篷障麵,大多數蜜蜂其實隻停留在鬥篷之上而已,並無太多力氣這人。是以那些妃嬪的傷勢其實隻比娘娘重了一些而已,倒是驚嚇過度。卻隻有麗昭媛身上香味實在太濃,且香味甚異,這才叫蜂群群起而攻之,傷勢實在不容樂觀。”

   “香氣甚異?不就是那些花香嗎?”項易水疑惑道。

   易都崎搖頭,道:“非也。卑職了解到麗昭媛十分喜歡用香,一年四季不論是洗漱還是沐浴都要用攙了鮮花汁子以及其他香料的清水,是以常年身懷濃香。當時那些花朵的香味雖濃,但是隻有麗昭媛沾染最久,再加上她身上的香味,這才讓她受傷最重。”

   項易水心中驚詫——這麽多人之中,竟然隻有一個麗昭媛命懸一線。到底是她太過時運不濟,還是唯獨她被算計了?

   若是這場事端針對的果真隻有她一個人,那麽李淑媛還不算是泯滅良心,要牽連無辜之人的性命了。

   隻是麗昭媛的素日習性,她是如何知道得這般清楚的?那些土蜂的習性,她一介妃嬪又如何懂得?

   其實那一日麗昭媛去查百獸園內專門訓蛇之人,結果回來卻說那人已被毒蛇咬死之時項易水心中就有懷疑。當日李淑媛言及自己痛失的孩子,項易水便知她是要用計報仇。

   而若是被皇上知道了麗昭媛獨獨一人傷重特別,隻怕用心去查之下未必不能發現蛛絲馬跡。

   到那個時候可不僅僅是李淑媛自己的事情,被她牽連進來的自己、誠修儀、婉嬪和施貴人隻怕都要受到牽連。

   項易水心中略微慌亂,急忙對易都崎道:“你幫本宮一個忙。”

   “但憑娘娘吩咐。”易都崎垂首。

   “你剛才對本宮所說的這番話,對皇上隻字不要提起,能瞞多久是多久。”項易水略作思量,決心要幫李淑媛,也算是幫自己瞞下此事,“另外你要給其餘幾位傷勢略重的妃嬪用藥,叫她們看起來傷勢加重,同麗昭媛差不多才好,萬萬不能叫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麗昭媛身上。”

   易都崎想了想,頷首道:“卑職知道了,左右這幾日尚藥局亂作一團,趁機用藥應該不難,卑職會小心行事的。”

   “那就好,你做事穩妥,本宮放心。隻是萬事小心為上,若真不得已,要保全自身才好。你為本宮付出良多,本宮也要顧全你,來日還有大用。”項易水感念易都崎甘願為自己冒險,到也不遠他太過置自身安危於不顧,便多叮囑了一句。

   易都崎強忍心中感動與欣喜,語氣輕緩如林間清風,輕柔溫朗道:“是,卑職知道了。”

   善水軒中,李淑媛的父親李明樓正在一丈遠的地方就座,口中道:“多謝小主。”

   “父親何必客氣,女兒不過是盡孝罷了。”李淑媛淡淡一笑,麵上傷勢看起來倒是比項易水複原得更快。

   “君臣有別,微臣不敢逾越。”李明樓急忙躬身,恭敬無比。

   “君臣之別......”李淑媛哂笑一聲,搖搖頭,“更大膽的事情咱們都做了,還怕什麽逾越不逾越呢。”

   李明樓麵色當即一變,低聲道:“小主需得留心,小心隔牆有耳。”

   李淑媛淡淡一笑,道:“無妨,女兒早就跟下人打過招呼了,無論是誰來了,總要想法子弄出些動靜來才好。”

   “小主聰慧。”李明樓這才微鬆一口氣,稱讚了一句。

   李淑媛微微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又看看自己手背上的紅腫之處,笑道:”還是多虧了父親在宮中的人緣這樣好,那樣多的下人,上至宮門守衛,下至內務府內監,都肯給父親麵子。”

   “禮部侍郎這個位置沒什麽權柄,卻唯獨是油水多。每每采辦東西,你父親我還不算那貪得無厭的小人,總曉得要給別人留口肉。有錢能使鬼推磨,而在這宮中,更是財可通神。”李明樓哂笑一下,旋即整張臉變得陰沉凶狠,“千金散去還複來,我的外孫兒卻是回不來了。”

   李淑媛麵色一僵,隨即緩緩握掌成拳,手背上的那一處紅腫便更加脹痛,仿佛心中的恨意一樣要爆裂開來,“麗昭媛還以為自己害死了馬良玉就死無對證了,卻不知那日還是被個八歲的小內監給看見了。也算是皇天不負有心人,又被我安排盯著亂墳崗的人發現了時隔兩月之後竟然有人來收斂馬良玉的屍骨。威逼利誘之下,竟然發現那些人就是麗昭媛從別的宮室找來的下人,說是要偷偷送出宮去給馬良玉的家人的。如此說來,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哼哼,害死了我的外孫兒,還想一輩子高枕無憂嗎?為父當日叫你忍著,現在才知道沒錯吧?”李明樓冷笑兩聲,眯起來的雙眼仿佛蛇眼一般陰冷狹長。

   李淑媛亦是冷笑道:“自然,女兒要是一頭撞死了,那才是最大的不值,哪裏還有這樣暢快的今日!反正養蜂人在宮外,宮內所有下人又都口供一致。蜂群是用蜂卵混在了貢米中運進來,後來在花房中一同培育出來的。當初守衛也都是一袋袋地打開看過的,說是用心查看了也不算撒謊。如今蜂群都已飛走,掖庭令的人要查的事情也都有物證人證。就算問出了什麽來,想要反咬咱們一口也沒證據,麗昭媛是非要枉死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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