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六宮風波
  “怎麽母後......”明鴻與敬惠太後二十餘年的母子情分,自然也是對其脾性習慣了如指掌,見她這樣的語氣和神情,自然也是知道她心中並不讚同。“是對孩兒嘉獎清貴嬪與誠修儀的行為有何異議嗎?” 敬惠太後哂笑一下,道:“當然不是,哀家身為皇帝的母親,與皇帝說上兩句是不為過的,但是婦道人家哪裏能對皇帝的成命有何異議呢?”

   “母親嚴重了。”明鴻這才送快些,笑著對敬惠太後拱手微微欠身。

   然而敬惠太後並未將項易水一行人的事情就此揭過,而是繼續道:“隻是哀家心中所想的並非是皇帝要嘉獎她們幾人的事情,而是在奇怪怎麽現在這樣的時候,竟然會有如此多的蜜蜂?而那些花,怎得能那樣的香?要知道哀家當時在鳳梧宮內,可是都遠遠聞著了。”

   “那些花......其實是孩兒命花房培育的。因著孩兒看誰先與梅花看膩了,倒是十分想念春日裏百花齊放的情景,是以命花房不必挑選那些奇珍異卉,隻要品種越多越好,香味要濃一些變更妙了。到時候也好分給三宮六院,叫她們早日看看春日之花。”明鴻麵目低垂,兩頰微微有赧然的紅暈彌漫至耳根,“隻是孩兒沒有想到今日她們竟然會將所有的鮮花都放置一處,還用火盆去烘。如此做法,連花房的花匠都不知道竟然會有這樣的後果。想必那些蜜蜂,估計是在正午的暖陽下比平日裏要活躍許多,又被這花香吸引,便不知從什麽地方飛進宮中來了。”

   敬惠太後橫目在明鴻的麵上一掃,如何還不知道他心思如何,便冷冷地道:“皇帝是好心,何必自責?隻是皇帝可否想過,皇宮內院,從外頭偶爾飛進來幾隻蜜蜂也就罷了,可是哪裏來的那樣多的蜜蜂?”

   明鴻聞言愣住,隻能怔怔答道:“這......孩兒的確是還未曾想過。”

   “哀家就是知道皇帝是宅心仁厚,必定是忙著心疼那些受傷的妃嬪,忙著叫尚藥局的諸位太醫診治,尚未得空去理會這些事情,便自己先去幫皇帝查探了一番。”敬惠太後輕歎了一口氣,拍了拍明鴻的手掌,語氣卻是漸漸冷厲了下去。

   明鴻察覺到敬惠太後努力壓抑的憤怒與陰鷙,心想她因為腿腳不便,甚少出鳳梧宮門,今日竟然能到了乾德殿來,必然是有什麽已經令她急不可耐的事情了。

   敬惠太後方才一說,明鴻才想起來此事的確是有許多蹊蹺之處,便遲疑著問道:“那母後可曾查出什麽了嗎?”

   “嗬,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情。隻是哀家本來要叫人仔細看看那些被打死的蜜蜂到底有何蹊蹺的,卻沒想到那些蜜蜂竟然已經被全部給燒掉了,小內監的手腳可真是快得不行啊!”敬惠太後遽然冷笑一下,一串迦南木佛珠被她在左手中一顆顆地用大拇指撚了過去,發出輕微的木質碰撞聲,“但是幸而後來又被哀家找到一隻遺漏的,拿去一問,這才知道乃是土蜂。”

   “土蜂?”明鴻不懂此類事情,稍稍疑惑。

   “土蜂性情凶猛,偏偏又是在土內築巢,不比那些在樹上築巢的蜂類容易發覺。但是就是因為如此,宮內才對此類東西排查得尤其嚴謹。而今日那般多的蜜蜂同時出現,我看內務府的奴才是不想活了才會有這樣的紕漏!”敬惠太後言至此處,原本低垂的眼眸陡然儀態,暗沉的眼神中兩道精光迸射,隨手便將手中的佛珠甩到了手邊的高幾上。

   長長的一串佛珠落在木質高幾上有“啪”的一聲碰撞響聲,聽不出半點溫和和藹的佛祖氣韻。

   明鴻被這聲音一驚,問道:“母後是懷疑有人故意趁著今日的時候將蜜蜂放了出來?可是宮中向來不曾養蜂,有誰會對這性情凶猛的蜜蜂習性如此了解呢?”

   敬惠太後橫目明鴻,冷冷道:“皇帝並非無謀之人,何必要來聞哀家呢?”

   “宮內無人,那便是宮外之人了。要能和宮外之人來往,又要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這土蜂運進宮來,內務府中的幾個太監自然是首當其衝。隻是要真說起來,這宮中下人之間勢力盤根錯節,拉幫結派,若真肯付出足夠的代價,假以人手來辦事情也並非不可能。”明鴻從當年一個不得意的皇子到今日的九五之尊,期間經曆過的宮中爭鬥並不少於任何一個妃嬪。雖說如今已然安穩無虞,但是隻消稍稍用心,他便將這其中十之八九的關竅想得清清楚楚。

   “下人們在宮中為奴為婢,極難出頭,為了些蠅頭小利會做些豬狗不如的事情實屬正常。且他們是陽奉陰違,心思陰毒慣了的。若真要去查,隻怕也查不出什麽東西來,反而要打草驚蛇。”敬惠太後飲了茶之後麵色稍好一些,重又將那串佛珠繞在自己手上,“下人身上查不出,便從妃嬪身上入手吧。”

   明鴻聞言歎息,旋即眉宇間又有山雨欲來般的慍怒積蓄起來,沉聲道:“蜂群無花也不會蜇人,但凡未曾入花叢者以及率先進入留芬閣中之中皆有嫌疑。其中有數人手握協理六宮之權,能有足夠權柄與利益驅使下人犯下殺身之罪的妃嬪便更要徹查。朕絕不能允許宮中有如此惡毒婦人存在,玷汙我大宣後宮之地。“

   敬惠太後哂笑一下,道:“本來就不是什麽清靜之地,何來’玷汙‘之說?”

   明鴻神色一黯,默默無語。

   “隻是好在還有幾個好女兒,有氣節,有德行,皇帝也不算枕邊無人了。”敬惠太後見明鴻心情不佳,也無心叫他心中不爽快,便淺笑著安慰了一句。

   “都說娶妻娶德,娶妾娶色。可是孩兒無福,不能與織煙長相廝守,如今後宮之中也隻有一群妾室。隻是還好如清昭容、誠修儀一般的女子都還算是品德出眾,甚得孩兒的心意。”明鴻稍稍一笑,手指有意無意地在高幾麵上敲打著。

   敬惠太後微微一笑,道:“皇帝似乎很喜歡清貴嬪,冊封之禮尚未進行便稱其為‘昭容’了?想來清貴嬪入宮也不過是一年多的時日,竟然就叫皇帝如此偏疼,可見是有其獨到之處了。”

   明鴻隻道:“清貴嬪自然是有其獨到之處的,否則孩兒也不會時常偏心了。無論是詩書情趣,還是政史學問,後宮之中都是無人能與其相比的。”

   “詩書情趣也就罷了,史實學問也無妨,隻是這政事......”敬惠太後眼神稍稍鋒利起來,一向和藹的麵容也是少有的嚴肅,“皇帝也放心與一介妃嬪討論嗎?”

   “母親放心,孩兒曾數次與清昭容說過那麽一點兒,也都是無心之語。而她也有分寸的很,從來都不曾置喙太多,且事後孩兒都自己反複思量,其所說之語卻有道理,更不曾為自己謀取私利。也正是如此,孩兒才格外信任於她。”明鴻微笑著加以解釋,並未對將敬惠太後的顧慮如何放在心上。

   敬惠太後輕笑一聲,微微點頭,隻道:“皇上自己心中有數就好——雖說枕邊沒個知心之人也太過寂寞,但是太過寵信妃嬪也並非是什麽好事。皇帝要讓後宮雨露均沾,難免有事要顧及不到有些妃嬪的心思。那些懂得本分的還好,要是不懂事的,隻怕是要自己動什麽心思了。“

   “是,孩兒知道了。孩兒也會時常驚醒她們,叫她們別錯了心思。”明鴻恭敬地應了一聲,別無他話。

   敬惠太後再無其他事情,便起身道:”既然如此,那哀家便回去了。這樁事情非是小事,若是有人重傷不治,前朝可又有風波了,皇上費心著吧。”

   明鴻急忙躬身一拜,目視著敬惠太後出去了。

   是日午後,明鴻命康壽成趕赴內務府中宣示口諭:自花房領命培育春日花朵之日起,所有曾與宮外之人來往的內監、太監都需接受排查,如實交代曾經接觸何人,所為何事,如有授受,又是何物。但凡經受審查之人,皆是逐一被掖庭令郎官審訊,物證人證缺一不可。若是有人有絲毫線索對應不上,便被收押審訊,必要之時,亦可用刑。

   如此嚴苛排查之下,宮中下人之間一時人人自危,便連有些手下宮人曾經暗中私相授受的妃嬪也不由坐臥不寧起來。

   而與此同時,明鴻又命尚藥局眾太醫傾盡全力地醫治受傷妃嬪,務求要讓她們盡快恢複,在正月十五祭拜太廟之時不至於多人缺席,或是麵目醜陋不堪,以免在大臣麵前失了皇家體麵。

   如此數日匆匆過去,日子一晃便到了正月十三這一日,項易水的傷勢也好了許多。

   彼時易都崎正將一盒新配好的藥膏奉於項易水麵前,恭敬道:“娘娘,這是卑職廢了兩月的功夫才配好的‘玉脂膏’,無論是美容養顏,潤人顏色,還是化瘀生肌都有奇效。正好今日呈給娘娘一用,也好叫娘娘在後日容顏如舊,不失一點兒體麵。”

   “什麽樣的好東西,竟然要用兩個月的功夫來配?”項易水見鏡中自己的容貌總算是恢複了八成,還有最後的一點腫脹紅印難消,心情也好了許多。

   一聽麵前的藥膏竟然足足廢了易都崎兩個月的功夫,變還以為其中是用了多少難得的藥材。

   “其實也不是什麽極難的東西,不過是其中的玉屑和琥珀名貴些。”易都崎微微一笑,將琺琅盒子的蓋子打開,露出一盒馨香潤白的藥膏,“不過這方子卻是近百年前的了,又缺了其中大半最為主要的藥材。卑職兩月來用了數百種藥材來試著配置,這才在昨日堪堪找到了最為合適的藥材。”

   項易水笑著用護甲挑起了一點藥膏,放在鼻下輕輕嗅著,笑道:“香氣清幽,甘冽芬芳,聞來的確是有許多藥材的味道,我也辨不出來。不過既然你有心,本宮自然也會好好用著。”

   “如此娘娘算是體貼卑職的心意了,卑職心滿意足。”易都崎躬身笑道。

   “自打本宮受傷以來,易太醫可謂是辛苦得很,本宮也在這裏謝過了。”項易水叫明珂將這藥膏妥帖地收了起來,眼神細心地留意到易都崎眼圈下的兩片鴉青色,“不過皇上近日裏對排查得這樣緊,易太醫身為尚藥局掌局,還有這樣的閑情逸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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