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巾幗之勇
  康壽成極少見明鴻如此盛怒,心驚膽顫之下便趕緊疾步奔上前去,在留芬閣大門上用力拍了幾下,揚聲道:“各位娘娘、小主,外頭的蜜蜂已經全散啦。還請先出來吧,皇上來了呢。” 頓時門後一陣低語之聲傳來,且離門邊越來越近,便是妃嬪們向著門邊來了。

   康壽成微微退開兩步,側身站在門邊,隻聽“咿呀”一聲輕響,大門微微開了一條縫,其中有一雙含水妙目略微機警地先朝門外轉了一圈,頗為謹慎。

   門後之人眼神轉動,在見得遠處的明鴻一身龍袍,雙臂摟著一位身量苗條修長的女子之後便豁然一驚,心中又驚又酸,立馬就將大門洞開,率先舉步跨了出去。

   這人正是何婕妤,平日裏為人雖然和善,但是卻最愛拈酸吃醋。但凡要是被她看見哪位妃嬪在明鴻麵前略微得臉些,背後總有許多閑言碎語好說。

   是以她才能有許多話與麗昭媛說的來,從而關係親密了。

   此刻她看得明鴻正極為親密地摟著一女子入懷,看衣飾模樣便應該是先前衝出去的項易水了。如此其心中便醋意大發,忍無可忍地最先從留芬閣中走了出來。

   然而向前行了幾步,何婕妤驀然想起雲貴妃等妃嬪尚在自己身後,不甚妥當,便隻有硬生生地停下了腳步,側身候著她們先走上來。

   雲貴妃與淑妃聯袂而出,步履整齊而又穩健地從留芬閣中一路行走向前,並不用身邊的侍女攙扶。

   和妃緊隨其後,麵色同樣鎮定坦然,全然不似身後一行妃嬪,要麽淚痕滿麵,要麽猶自哭泣不止,或是歎息撫胸,全無一點氣度。

   然而無論是貴妃、淑妃的高華氣韻,還是和妃同樣鎮靜的從容氣度,都沒能見明鴻的麵色好上分毫。

   恰恰相反,在明鴻見到留芬閣中的一眾妃嬪衣飾華麗、容貌依舊,隻有臉上哭花了的妝容來證明她們身為妃嬪的人比花嬌之後,反而是更加麵色陰鬱,抿唇不語。

   項易水聞得身後聲響,知道是妃嬪們正向此處行來,自這樣滿麵淚痕地撲在明鴻懷中實在是不像樣子,便輕輕掙紮了開來。

   明鴻也隻是隨意地鬆開雙臂,隨著項易水退到一邊去詢問誠修儀的狀況,並讓太醫給自己剩下的幾處傷口上藥。

   雲貴妃與淑妃越走越近,明鴻的麵色自然也是越來越清楚。以她二人侍奉在明鴻身邊的日子,自然是明白他這樣的神色顯然是怒到極點了。

   二人心中忐忑,但是也隻能帶著身後的妃嬪行禮下去,口中齊聲道:“見過皇上,恭祝皇上聖安。”

   “朕是安好,你們不是也很好嗎?”明鴻哂笑一聲,幾乎是斜著眼睛在麵前一眾妃嬪的身上掃了過去。同時嘴角上揚,帶著鼻翼微微扇動,神情不屑。

   雲貴妃心頭一跳,然而身後妃嬪鴉雀無聲,便也隻有自己硬著頭皮開口了,“幸而蜂群即時散去,臣妾和其餘的妹妹們才避過一劫。隻是不知道那些先前被困的妹妹們如何了?還有清貴嬪、誠修儀還有李淑媛三人可還安好?”

   明鴻冷哼一聲,道:“內監說先前那些躲避不及的妃嬪都被帶去尚藥局中醫治了,置於清貴嬪等人,你何不自己看看?你們都看看!”

   眾人雖然不知明鴻為何如此震怒,也不知道項易水等人剛才奪門而出到底是為了何事。隻是明鴻這樣疾言厲色,眾人也隻有紛紛轉首朝她三人看去。

   映入眼簾的便是三張十分醜陋可怖的麵孔,眾人心驚之餘卻也暗暗慶幸自己今日真是福星高照,才躲過了這樣一劫。否則自己寧願是躲在留芬閣中三天三夜沒有飯吃,也不願意自己的容顏遭到如此損害。

   項易水垂首躲避眾人眼光,卻聽得人群中竟然忽地傳來一聲輕笑,旋即湮沒無聲。

   應該是哪位平日裏暗恨自己的妃嬪此刻幸災樂禍,所以才一時沒有忍住吧。

   項易水心情低落至極,也無心計較,隻能在心中歎息一聲,祈禱傷好之後萬萬不要留疤。

   然而項易水無心追究,明鴻卻是眉毛一揚,雙目寒光迸射地盯著正有些驚恐地朝自己望來的柳芳儀。

   明鴻麵無表情,平日裏溫潤多情的雙眸此刻也冷得仿佛冰珠,語氣如霜降一般地道:“雲貴妃覺得該當如何?”

   雲貴妃同樣毫無不留情,淡淡道:“柳芳儀禦前無狀,且不知體恤有傷妃嬪,毫無仁慈之心,是為無德,且不尊諸位妃嬪,乃是不尊上位者。如此條條,皆是大罪,臣妾以為該將其著降為陪侍,遷居永巷偏僻處居住。”

   “甚好。”明鴻渾然不顧拚命磕頭求情的柳芳儀,瞄了康壽成一眼,“去辦吧。”

   康壽成領命下去隻會內務府辦好一應事宜,柳芳儀見得事無轉機,痛哭幾聲之後便暈了過去。

   明鴻橫目以對,隻不耐煩地對下人道:“抬下去好生醫治,到底還是個小主。”

   小成子便急忙領著幾個內監和太醫將柳芳儀挪到了擔架上,抬了下去。

   眾人見柳芳儀一時失儀便獲罪至此,但凡心思稍微靈敏些的,便知道定然是和項易水等人受傷有關了。

   然而至今無人知曉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麽,隻聞得空中一股惡臭難當。眾妃嬪心中猶疑不定之下,也隻好垂首不語,看明鴻有何話說了。

   “朕在來的路上便碰見了小元子和小黃子,兩人帶著一大群的太醫、內監,手中還有火盆、藥材之類的東西,連禦膳房裏的大蒜都有!一群人在宮裏浩浩蕩蕩地奔跑不停,實在是不像樣子!”明鴻並未叫麵前的妃嬪起來,是以就連雲貴妃與淑妃也隻能費力地維持著蹲身的姿勢。然而明鴻隻管自己負手而立,口中緩緩道來,“朕喝問之下才知道事情緣由,清貴嬪要這些東西來驅逐蜜蜂的用意朕也能猜得出來。隻是朕不明白的是清貴嬪能想到此法已經是非常難得,為何這麽多人之中,還是隻有她們三人甘冒大險衝了出來?”

   明鴻說到此處頓了一頓,原本還算平靜的眼神忽地銳利如刀,帶著呼嘯而下一般的淩厲狠狠從雲貴妃等人的頭頂刮過,語氣狠厲,“難道是誰下的領命嗎?”

   如此問來,雲貴妃、淑妃與和妃三人頓時渾身一顫,立即改蹲為跪,齊齊磕了一個頭,忙道:“臣妾不敢。”

   雲貴妃發髻頂上的赤金牡丹嬌分心的精巧花瓣微微顫抖,像是與她撐在地上的手掌一樣的節奏。她咽了口唾沫,語氣一如春日小溪般冰涼,卻也如溪水一樣微微急切,“皇上明鑒,當時臣妾等人皆在留芬閣中躲避蜂群,人人自危。卻不知清貴嬪與誠修儀二人到底是為何忽然跑了出去,後來李淑媛也跟了出去。臣妾等人的確是害怕外頭蜂群蜇人,是以心中雖然擔心她三人安危,卻也不敢貿然開門出去。若說臣妾等人膽小如鼠是不假,隻是臣妾的確不曾命任何人從留芬閣中出去做過任何事情,還請皇上明鑒。”

   明鴻聞言這才麵色稍霽,眼中卻仍有狐疑的陰雲翻滾著,轉首聞項易水道:“是真的嗎?”

   “是真的,的確是臣妾和誠修儀自己跑出來的,隻是不想還連累了李淑媛。”項易水點點頭,不敢仰首與明鴻對視。

   明鴻聞言又轉過頭去看向誠修儀與李淑媛,問道:“好端端的,你們都跑出來做什麽?”

   “當時小元子與小黃子在外邊呼喚清貴嬪,清貴嬪生怕他們不知道手中的草藥和火盆是做什麽用的,這才跑了出來。臣妾和清貴嬪交好,哪裏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如此冒險,便才跟了上去的。”誠修儀的臉麵傷勢比項易水略好,隻是額頭腫了一大塊,便用手捂了才敢抬頭回明鴻的話。

   李淑媛左邊下巴與右邊牙關都高高腫起,然而神情卻是三人中最為淡定之人,仿佛全部在意,隻是十分冷靜地對明鴻道:“嬪妾想著兩位娘娘如此舍己為人,已是十分欽佩。後又忽然想起身上有太醫配給臣妾的黑蠍丸,猶豫再三,便也衝了出去。”

   “黑蠍丸?朕記得這東西貌似......”明鴻聞言微微疑惑,皺著眉頭吸了吸鼻子,仰首望天,“原來這股味道就是黑蠍丸,這東西也能驅逐蜜蜂?”

   “是的,當初嬪妾將這東西戴在身邊的時候就曾向太醫抱怨過這股味道,隻是太醫也無可奈何。還叮囑臣妾說此物萬萬不能過於受熱,否則惡臭一處,即便是在春日中也要叫蜂蝶一類無影無蹤,可是大煞風景。嬪妾就是因為想起此事,這才分了一些給婉嬪與施貴人,然後自己也跟著兩位娘娘出去了。”李淑媛微微頷首,將諸般事宜解釋得清清楚楚。

   明鴻輕攏眉頭,在李淑媛的麵上、手上反複掃視,卻隻看到蜜蜂蟄過的紅腫之處,並未有其餘的皮膚病症,便問道:“朕記得黑蠍丸是治療繡球風的,你戴著這東西又是為了什麽?”

   李淑媛睫毛輕顫,直視明鴻,伸手卷起雙手袖管,頓時露出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紅色顆粒,遍布皮膚各處,哀聲道:“嬪妾所居善水軒濕氣太重,太醫才給嬪妾配了此物。皇上可還記得前兩日嬪妾說自己身上不舒服,這才未能給皇上侍寢麽?那個時候嬪妾的臉上亦生了繡球風,哪裏還敢見皇上呢。索性這藥雖然臭不可聞,但是卻有效用。可是沒想到這幾日臉麵上繡球風才消了下去,卻又有今日的禍端。”

   “你的確是受苦了。”明鴻想起前幾日李淑媛確實未能前去乾德殿中侍寢,這才信了她的一番話,輕輕歎息一聲,“放心吧,朕會叫太醫好好為你醫治的。你的這番功勞,用何藥材都不為過。”

   李淑媛聞言才展顏一笑,似乎又記起自己麵目醜陋,便趕緊用雙手遮了傷處,退至一邊。

   明鴻眼神在項易水與誠修儀二人身上停留下來,又道:“還有你二人,如此氣節英勇,朕一定要好好獎賞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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