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昭儀之威
  項易水饒是素養再好,也禁不住麗昭媛這樣直白尖酸的敵對之語。說自己資曆淺也好,德行不足以位居九嬪也罷,不過是見不得別人步步高升而說的算話而已。 但是她說是自己巧言令色,哄得皇上開心才有了九嬪的位置,那不就是在說自己狐媚惑主,惑亂後宮嗎?

   這乃是為天子妃嬪之大忌,更是對妃嬪本人德行舉止的極大侮辱。麗昭媛氣憤之下口不擇言,竟然連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如何能叫項易水不氣憤?

   項易水心頭勃然大怒,雙目一瞪就要開口反擊,卻驀然瞥見眼角的項舒亦從座上站了起來,也不知意欲何為。

   轉首看去,項舒亦雙手撐著黃花梨木高背椅兩邊的扶手,欣長曼妙的身姿緩緩站起時像是一朵雪白的曇花輕輕綻放開來。

   她站起來的姿勢緩慢卻又堅定,像是有一種含蓄的力量在她的身體裏蓬勃起來。

   項舒亦也不用奕歡扶著,自己便款步想著對麵的麗昭媛行去。

   她月白色的裙擺劃過金磚地上分外醒目,像是潔白的霜雪堆砌在玄色的黑曜石邊。上麵以藍色的絲線繡了密密麻麻的連理枝紋路,顯得本來清新簡潔的半圓形裙擺也多了幾分繁重端莊的意味。

   特別是項舒亦滿頭點翠燒藍以及藍寶石、祖母綠的首飾,全部都是濃鬱純粹卻清冷的顏色,更叫她整個人在這嗬氣成霜的天氣中成了一道格外讓人心驚肉緊的冷鋒。

   看著項舒亦迎麵走去,麗昭媛的麵色也不大自然。

   項舒亦的麵色十分平常,不喜不怒,也看不出她向自己走來到底是抱著怎樣的心思。

   殿中眾人都對項舒亦如次舉動疑惑而又好奇,在她真正做出什麽之前是絕對不會有人阻止的。麗昭媛的眼神慌亂地在雲貴妃的麵上掃過,卻隻看見她無動於衷的表情和冷漠的眼神。

   麗昭媛轉過頭去,卻見得項舒亦已然在自己麵前站定。這回倒是她居高臨下地垂眸看著自己,目光在自己臉上連番來回打量,繼而伸手摘下來了她鬢邊的那支步搖。

   步搖是什麽樣式麗昭媛未曾來得及細看,隻看見那純銀鍛造的簪身從項舒亦如雲般的發髻中被緩緩取出的時候,在殿內的日光中閃出箭矢一樣鋒利的光澤。

   項舒亦的目光仍舊在麗昭媛的臉上流連不止,終於猛然停留在她右邊臉頰上。

   色澤冰涼滲人的步搖被項舒亦夾在左手食中、二指之間,鋒利尖銳的簪頭超前,正對著麗昭媛已然開始花容失色的右邊臉頰。

   項舒亦超前再行一步,手中步搖垂下來的碎鑽並藍寶石流蘇嘩啦啦的一陣輕響,驚得麗昭媛立馬朝後一縮,“你要幹什麽?”

   “利昭儀!”雲貴妃眉頭一皺,黑如點漆的鳳目如同墨珠一樣光彩晶亮,其中冷光卻絲毫不輸於項舒亦周身霜輝一般的氣息。

   項舒亦手上動作一頓,旋即燦然一笑,轉首對雲貴妃道:“怎麽臣妾想將這支步搖贈給麗昭媛,貴妃娘娘也不準嗎?”

   “哦,你也不說一聲,看得我們還以為你要做什麽呢。”淑妃似笑非笑地在項舒亦與麗昭媛麵上流轉一下,隻不過是微微頷首,“不過小心著些,步搖到底銳利,碰著哪裏可就不好了。花容月貌的,若是有一丁兒點損傷,隻怕皇上太後看了都心疼。”

   項舒亦伸出手指在簪身上輕撫而過,玉白色的膚色雖然看上去欺霜勝雪,但到底要比金屬的光澤溫潤許多,暫且蓋住了那直戳人眼的冷光。

   “娘娘真是說笑了,步搖而已,日日都戴著的東西,怎麽會連這點手腳穩當都沒有呢?說出去豈不是叫姐妹們笑話?皇上和太後若是知道了,隻怕要以為臣妾多麽無能呢,臣妾可不願叫皇上和太後看輕了。”

   和妃見此刻麗昭媛已是色厲內荏,手掌死死攢著扶手青筋暴起,偏偏項舒亦正站在她的身前,叫她往後無處可退,往前更是不敢存進。眼神盯著那一支步搖一瞬也不順,整個人便十分不自然地向後微仰,脊背繃直。

   和妃心中暗道麗昭媛外強中幹,實在是無用,便也有心諷刺一句,“麗昭媛,利昭儀如此大方,你接著就是了呀。左右日後你要十分辛苦地教導清貴嬪,贈你一支步搖也不為過。”

   “教導舍妹的事情呢,今後還是不麻煩麗昭媛十分費心了。本宮本就是九嬪之首,奉皇上的親旨管禦其下所有妃嬪。若是還要麗昭媛來做這樣的事情,隻怕要叫麗昭媛力不從心隻說,還要叫別人笑話我這個做姐姐的一點本事都沒有。”項舒亦見麗昭媛要說什麽,立馬便將手中那一支步搖簪進了她的鬢邊,生生叫她止住了話頭。

   步搖的簪尾其實十分普通,不過是上好的白玉雕做滿月浮雲狀。然而其上垂下的流蘇卻是以番邦進貢的碎鑽呈螺旋狀回轉下來,中間以更細密的鑽石碎屑串聯而下,微端綴著一塊晶瑩剔透的孔雀藍寶石。

   項舒亦伸手捋捋式樣繁複的流蘇,尾指上的白玉護甲尖端正好落在麗昭媛吹彈可破的臉頰上,抵出一個十分細小的凹陷。項舒亦猶若未覺,手上反而微微用力,凹陷之處便更為明顯,“除夕之夜皇上賞了昭媛一支步搖,那麽今日本宮也贈昭媛一支步搖吧。省得昭媛沒得替換,叫皇上看膩了就不好了。昭媛可要用心,皇上和太後偏疼你咱們都清楚。可是日後咱們在宮中的日子還有好久,皇上又日理萬機。從前的有些事情皇上若是忘了......到時候本宮幫你記起來可好?也算是報答昭媛對舍妹的心意了。”

   玉質雖然溫潤,但是護甲同樣甚為尖銳。宮中女子人人視容貌重於性命,哪怕隻是細如毫毛的一道傷痕,在那潔白無瑕的麵孔上也是猶如致命一般的存在。

   麗昭媛皮肉發緊,隻覺得麵頰上那一點凹下去的地方有一陣發麻的刺癢迅速彌漫開來。麗昭媛生怕項舒亦手上動作不穩,自己從此之後就要容貌被毀,再也無法挽救了。

   “皇上......皇上......”麗昭媛難忍瑟瑟發抖,隻能用皇上來警告項舒亦不可任意妄為。

   項舒亦手指一頓,旋即終於將護甲從麗昭媛的臉上移開,轉身回到座上坐下,笑道:“皇上這幾日都在忙些什麽本宮的確不知,但是本宮昨日倒是碰上了貴賢太妃呢。”

   “表姨母?”麗昭媛原本仍在心有餘悸的伸手撫摸麵頰,聞得“貴賢太妃”四字頓時神采飛揚起來,全然沒有半點剛才膽小瑟縮的模樣,“太妃她老人家必定十分掛心本宮吧。”

   項舒亦遽然冷笑一聲,“掛心,自然掛心,同本宮說了好一會兒的話,說的都是她老人家如何不放心昭媛你呢。”

   “那是,太妃可是十分心疼本宮的,斷然不會讓本宮受了欺負去。若是本宮有那麽一丁點兒的不好了,太妃必定不會放過欺負本宮的人。”麗昭媛聞言更加肆無忌憚,全然沒瞧見項舒亦滿臉不屑的冷冷笑意。

   項易水最為了解項舒亦,知道她這樣的語氣神情,斷然不是如同麗昭媛所言的那般,貴賢太妃果真十分關心麗昭媛是否安好了。

   “麗昭媛身為九嬪,又是皇上掛心的人,誰會叫昭媛受欺負呢?太妃雖然久不聞後宮中事,但是這點事情還是曉得的。”項舒亦斜眼看著麗昭媛,見她笑意僵了下來,似有不解之色,自己麵上的神情便愈發冰冷,“貴賢太妃是擔心昭媛日子過得舒服了,難免要有不懂事的地方。我向太妃說不會,昭媛你一直很懂事,太妃便叫本宮盡管做好九嬪之首的位置,替她好好管教麗昭媛就是了!”

   麗昭媛頓時色變,驚呼道:“你胡說,姨母她最是疼我,怎麽,怎麽可能會叫你來管教我!”

   項舒亦笑意收斂,手臂一揮便將雲鍛般柔軟的廣袖甩得錚然作響,雙目目光嚴厲,直逼麗昭媛,“昭媛若是不信大可以去問太妃本人。本宮原本還不願攬下這樣的事情,隻道麗昭媛與太妃、敬惠太後和皇上都淵源頗深,不該是本宮來管的。但是太妃隻說既在宮中,就該按照妃嬪品級行事。九嬪之中,從二品之下,就沒有本宮不能管的人!”

   麗昭媛又氣又羞,卻知道項舒亦這樣說那便不會有假,頓時氣得幾乎要哭了出來,哽咽著話音顫抖,

   “太後她,太後可也是十分心疼臣妾的。”

   “是,恭敬太妃也說了。太妃還說太後那邊本宮不必擔心,太妃自己便會去回,叫本宮不必有後顧之憂!太妃既然這樣說了,那本宮也不好推辭。左右本宮的妹妹不日也要做了昭容,本宮一定一視同仁,一同好好教導。倒是昭媛也不必為她費心,自己也不會辜負太妃的期望,本宮也能到太妃麵前回話,豈不是一舉三得!”項舒亦看麗昭媛泫然欲泣,心中惡氣總算出了大半。

   昨日在宮中偶遇貴賢太妃,自己本也沒將麗昭媛這樣的人物放在心上。但是懷著有備無患的心思,倒也順勢在太妃麵前言及麗昭媛,果然貴賢太妃自己也知道她的這個表外甥女難登大雅之堂,需得管教才好。

   自己本來也不想和她多做計較,沒想到她倒是要兩次三番地多做挑釁。既然如此,自己也要一次叫她曉得利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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