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先後尊卑
  來人未進昀霞殿中而揚聲言語,按理來說實屬不妥。隻是殿中諸人聞得此聲便已心中有數,倒也不覺得奇怪了。 項易水蹲身垂首不改,心中冷哼一聲,對來人實是不屑。

   至於旁人倒是紛紛側首,見得麗昭媛從門外緩步行來。

   麗昭媛行至項易水身邊停下,居高臨下地斜眼睨了她一眼,旋即又向前走了一步,頓時便居於項易水之前,顯得位分更尊了。

   “臣妾拜見貴妃、淑妃二位娘娘,願娘娘玉體康健,福澤綿延。”

   雲貴妃也不對先前麗昭媛揚聲說話之事予以追究,隻是淡淡笑道:“今日你也來得算早了,早起路上冷,快些坐下喝口熱茶暖暖身子吧。”

   麗昭媛旋即笑道:“謝娘娘。”

   珍珠粉蹙金百花紋的裙擺在金磚地上逶迤轉過一個弧度,重重疊疊的蹙金繡紋累在一處便似堆疊的千萬絲縷一般叫人眼前一花。

   項易水低頭看著麗昭媛在自己麵前停駐不動的雙足與裙擺,不知她轉身站在自己麵前到底有何用意。

   藕色軟緞雲花鞋上綴著數顆極其難得的淺金色南海明珠,藕色與淺金色這樣兩種顏色與珍珠粉色的裙擺以及蹙金花紋十分相配,自然要更加顯得麗昭媛這樣麵目嬌媚的女子十分明麗。

   自己若是此刻抬頭,定然要看見麗昭媛居高臨下地望著自己吧。

   這個女子總是這般,一時張狂,一時守禮,如何行事全看自己心意。今日也無不知是因為小成子宣的口諭正巧被她聽見了,還是她本來就心有不快,才又要這樣陰陽怪氣地言語行事。

   隻是自己來日就要位居昭容,自然也不必與她計較這一時了。

   “怎麽清貴嬪還不起來嗎?”麗昭媛並未在項易水麵前停留過久,大概隻是片刻的功夫便舉步走開了。

   項易水眼光順著在金磚上緩緩劃過的光豔裙擺橫移一瞬,卻也並不言語。

   是否還要繼續行禮,本就不是自己能說了算的事情。

   “起來吧,本來就不是什麽要如此鄭重的事情。晉封是你皇上的旨意,跟咱們幾個有什麽好說的。”雲貴妃的聲音從鳳座上遙遙傳來,清揚縹緲似乎從雲端上來。

   項易水微微一笑,這才抬頭對著雲貴妃道:“無論如何,臣妾都該永遠尊重幾位娘娘。”

   “好了好了,你的心意咱們都知道便是了,快些回去坐吧。”淑妃聽了項易水的話便也點點頭,伸出手去虛抬手掌。

   明珂上前攙起項易水,扶著她回身落座。沒想到項易水才剛剛坐下,麗昭媛便眼波一橫,仿佛水波拂案一樣一蕩而起,濺起一點亮眼的水花,“本宮剛才沒有聽真切,皇上是要晉清貴嬪為九嬪中的哪個位置來著?”

   項舒亦黑白分明,且格外寒涼的眼珠輕輕轉動,一股寒意油然而生,“是昭容的位置,便是在本宮之下了。”

   麗昭媛眼眸一樣,如同有何驚異的發現一般,連眸中神光也更加閃亮起來。隻是她眉心那顆從步搖上垂掛而下的菱形紅色寶石晃蕩不止,映得如水眼波也有了稍微妖豔的光彩。

   不過還不等她開口,項舒亦便又遽然一笑,有一股清冷寒涼的意味,“怎麽剛才昭媛這樣高興地對舍妹打招呼,卻沒聽清楚嗎?”

   項舒亦這“舍妹”二字倒是自從項易水入宮以來第一次在旁人麵前稱呼,麗昭媛神情頗為詫異地在項舒亦臉上看了半晌,倒是不明白她怎會口吻突然如此親熱。

   “怎麽麗昭媛今日倒像是有些魂不守舍的樣子,可是沒睡好了?”項易水聽得“舍妹”二字,心中幾乎一時不能明白項舒亦是在稱呼自己。

   待得醒轉過來之時,內心一股無法抑製的激動油然而生。

   “舍妹”二字,何等親切,又是何等不言而喻的維護之情。

   從小到大,項舒亦便如同父親一樣是嚴厲而冷漠的。是以項易水對她的依賴與感激之餘,還總有無法抹去的敬畏與尊重。

   隻是此刻當著所有人的麵,又是在後宮這樣等級森嚴的地方,“舍妹”二字的溫情可靠,實在是叫項易水頓覺如同回道童年一般。

   便像項舒亦第一次將自己護在身後,眉目冷冽,麵色生威地對那些欺負自己的下人說:“這是我的妹妹,你們再敢欺負她,我自己動手打斷你們的腿!”

   是的,自己是她的妹妹啊。這是令自己覺得安全而又驕傲的事情。而她也沒有將這一點忘記,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訴別人——

   不能欺侮自己的妹妹!

   麗昭媛見項易水與項舒亦顯然是姐妹連心,本來也不想自討沒趣,與她們二人起了爭執。然而轉念一想項舒亦身為昭儀,按照九嬪中的位分排列已是在自己之上。眼下項易水又被封為了昭容,排位同樣在自己之前。

   雖說自己資曆較老,朝禮之上眾人又是被統稱為“九嬪”,可是自己若不早早拿出些能夠令人服氣的陣勢來,難免日後要被人看輕。

   自己在權柄上無甚希望,自己也是格外清楚這一點。然而正是因為如此,自己才要早做準備。若是要日日等著雲貴妃的計謀能夠成功的那一日,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呢。

   “也不是沒睡好,隻是方才本宮在外頭一聽見貴嬪要被晉封的事情,頓時便高興得不得了,連後麵的位次都忘了。”麗昭媛口中幹咳兩聲,本來還略微慵懶地在椅子上斜靠著身子,眼下卻眼見著就直起了身子,看起來倒是有幾分嚴肅的意味,“不過現在倒好了,貴嬪馬上也要與本宮同屬九嬪之中了。本宮以後定然會好好教導妹妹,想來妹妹聰明,要不了多少時間便能將昭容的位置坐穩了,叫別人心服口服。”

   麗昭媛此時仍然不知項易水能夠得以晉封乃是因為她助明鴻解決了在壽康王久傷不愈,且不肯叫太醫好好醫治,之後又官封侍郎等三件事情之上的心結,實在是立了大功。她卻隻以為項易水是憑著花言巧語得了皇上一時的寵愛,從今之後才能與自己平起平坐,甚至是在名次之上還位於自己之前。

   是以她言語之間有意無意便要將自己置於上位之尊,美名其曰“教導”。還要用“叫別人心服口服”或是“坐穩位置”這樣的說辭來諷刺項易水名不符實,根本沒有位居九嬪的資格。

   她一心隻想著自己母親與表姨母當年對太後都算是予以大恩,間接救了敬惠太後與皇上的兩條性命。而自己的表姨母更是如今宮中的貴賢太妃,按位分尊貴隻在兩位太後之下,連與敬惠太後向來交好的恭敬太妃都不能與之相比。

   這樣的出身雖然還比不上樂宜夫人,但是也算是宮中首屈一指的了。更不用說貴賢太妃當年一時的善舉,就更是宮中無人能比的了。

   因著這重關係,後宮之中別說是一個九嬪之首的項舒亦,就連雲貴妃對自己都甚為客氣。

   昔日樂宜夫人春風得意,身為昭儀之時自己便與其格外交好,為得就是二人身份都十分特殊。一位是皇上的親表妹,一位是太後念恩之人的親生女兒和親外甥女。

   而今樂宜夫人與被打入冷宮無異,那麽後宮身份格外出挑之人便就是自己一等屈指可數之人了,連項舒亦都不能比擬。

   自己便是要好好提醒她們一番,自己的身份,可不是九嬪中的幾個人能比的!

   項易水見麗昭媛如此狂妄,言語間幾乎完全把自己當做下位者一般,幾乎要對她的言語充耳不聞。

   隻自己從做貴嬪開始便立誌要為了自己與清鴻在這後宮之中謀得一份出路,萬萬不能再叫別人有絲毫輕視,以免總有源源不斷的麻煩纏身。

   麗昭媛既然有心要和自己過不去,那麽自己就正好用她來做筏子,殺雞儆猴。

   她的身份自然特殊,但是明鴻也並非是不顧念自己。且若真論起喜愛來,明鴻對她應當是早就有了膩煩之心,哪裏能跟自己相比。

   “是了,姐姐做昭媛的時間也不短了,妹妹來日做了昭容,那自然是要向姐姐多多請教的。”項易水心中一旦決定,倒也十分果斷地反唇相譏,“想來姐姐資曆老,年齡也大妹妹幾歲,肯定是十分明白如何才能做好九嬪的。如今也不理事,空閑時間又多,也不怕妹妹打擾了吧?”

   若是昭媛來教導昭容,這本來就是上下顛倒的事情。而說要膚淺矯情的麗昭媛來教導學識豐富的項易水,那就是更是要貽笑大方了。

   麗昭媛就是再沒有自知之明,也知道項易水是借此反諷自己,並且諷刺自己年老無權了。

   心中不甘而又憤怒,卻又沒有借口,也不敢在昀霞殿中太過放肆,麗昭媛便隻能嘴硬道:“皇上不讓本宮理事,那是怕本宮太過勞累,除夕之夜皇上還誇本宮懂事呢。”

   “自然自然,皇上自然是心疼麗昭媛你的。都說能者多勞些,皇上自然是希望麗昭媛你能安逸享福更多了。”項易水連連點頭,突又有些疑惑的樣子,“除夕之夜皇上誇你懂事本宮也還記得,不過是因為什麽事情來著?麗昭媛可否提醒一下本宮?”

   能者多勞,麗昭媛安逸享福,那就自然是因為無能了。況且除夕之夜明鴻隻不過是想著麗昭媛自己說自己理事無能,主動提出放棄理事之權,這才讓事情簡單許多,心中高興這才隨口誇了她一句。眼下提起來,不是叫眾人都想起了當日的事情麽。

   麗昭媛死不服氣的一句牽強話語,每一句都被項易水加以利用,反而堵得麗昭媛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麗昭媛惱羞成怒,隻能耍賴皮一般地道:“清貴嬪還沒成九嬪呢,便一口一個‘昭媛’地稱呼本宮嗎?要在本宮麵前也自稱‘本宮’,總也得等到你自己成了九嬪的那一天吧?”

   “娘娘說的是,臣妾一時與娘娘說的投機,總想著娘娘要好好教導臣妾坐穩昭容的位置,感動得不得了,這才得意忘形了。等過幾日臣妾受了冊封禮,便可名正言順地稱呼一聲‘麗昭媛’,這多親切啊。麗昭媛你說是不是?”項易水恍然大悟,一邊了然地點點頭,一邊揚起眼睛看著麗昭媛,表情誇張,叫人一看便知不是真心了。

   而麗昭媛見自己不僅沒能震懾項易水,反而看她在自己麵前肆無忌憚,根本沒有將自己放在眼裏的樣子。心想她不過是靠著皇上一時的寵愛,就敢將太後都十分心疼的自己視作無物一般。

   心中氣得幾乎要炸裂開來,索性拋開了所有的估計,直白問道:“清貴嬪被皇上封作昭容真是可喜可賀,就是不知道清貴嬪有了什麽功績,能叫皇上如此厚愛?素來聽聞清貴嬪飽讀詩書,能言善辯,可別就是因為這張巧嘴,哄得皇上開心,這才步步高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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