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獨木不成林
  項易水接過寶珠雙手奉上來的一盞茶,笑著說道:“有勞姑姑了。” “娘娘客氣了,奴婢能為娘娘斟茶送水,那也是十分高興的呀。”寶珠聞言十分欣喜,在項易水的麵前畢恭畢敬地蹲身行了一禮,笑意十分爽朗明快,“娘娘同其他娘娘真的不一樣,對我們下人從來都是一如既往的客氣,真叫奴婢惶恐。”

   “應當的,你們時候主子也是辛苦,何苦要在你們麵前擺架子呢。”項易水見寶珠天真爽快的樣子,便和明珂沒有太大區別,便曉得她為何不能近身侍候雲貴妃了。

   照理說她應當和珍珠一樣,都是雲貴妃的陪嫁侍女。但是比起寶珠來,當然是珍珠為人更加沉靜內斂,心思也要多一些。

   是以雲貴妃平時在這後宮之中有何謀劃吩咐,應當也是交給珍珠去做的更多。寶珠這樣逢人便笑的性子,實在是叫人難以將頭等要緊的事情交給她去做。

   便如同項易水自己身邊的何尤卿與明珂二人一般,項易水對明珂自然是十分親厚,但是宮中妃嬪、下人之間的往來應付,卻還是交給沉穩妥帖的何尤卿應付更多。

   置於明珂,她雖然在項易水的身邊待了許久,宮中的情景也算是親身經曆了一年有餘,然而......

   “我們家娘娘最是心疼下人的了,但凡下人守著本分、做事妥帖呀,我們娘娘就沒有不和顏悅色的。“明珂見寶珠對項易水畢恭畢敬,自己心裏也十分高興,便開口說起項易水的好來。

   寶珠立馬又驚又喜,羨慕道:“哎呀,娘娘可真好啊,叫奴婢也好羨慕呢。娘娘可不知道,咱們貴妃娘娘平日裏對咱們可嚴著呢,闔宮裏沒有不怕娘娘的。”

   項易水見寶珠縮著脖子,壓低聲音偏頭盯著那鸞鳳寶座後麵十八扇紫檀木屏風的樣子,果然是小心翼翼到了極點,心中便不由好笑,也輕聲道:“寶珠姑姑這可就不對了,俗話說‘嚴父出孝子,名師出高徒’。寶珠姑姑能跟在貴妃娘娘身邊侍候曆練著,宮中不知有多少姑姑、宮女羨慕都來不及呢。貴妃娘娘嚴厲些那也是因為看重自己宮裏的人,怕你們做了什麽事情不妥當,要給別人笑話。姑姑該當好好用心才是,不可誤會了娘娘的心意。”

   “奴婢也沒說娘娘不好呀。奴婢是娘娘的陪嫁,娘娘從小對奴婢就很是親近的。可是娘娘從小家教極嚴,原本也算是開朗和善的性子到後麵便越來越嚴厲了,連帶著我們這些下人也不能做錯一點點,好生疲累的。”寶珠咂了咂嘴,瞪著一雙滴溜溜的大眼睛轉頭看著,生怕有人聽了去,“所以娘娘你看,貴妃娘娘有什麽心事都是跟珍珠說的呢,奴婢沒有她能幹,所以娘娘也信不過奴婢的。”

   項易水攜過寶珠的手握在掌心,體貼地拍了拍,道:“可不能這樣說。我且跟你說吧,明珂也是我的陪嫁,但是許多事情我也是交給我的掌事宮女何尤卿去做的。可你問問明珂,我疼她可有少過半分?”

   寶珠聞言舉眸向明珂看去,見明珂隻是咧嘴笑著,便也開心起來,向項易水點點頭,“嗯”了一聲。

   “宮中不比別處,各人又有各人的長處。近身侍候主子雖說體麵,但其他的活也並非無足輕重。下人嘛,總要是把手上的事情做好才是正理對不對?否則硬要去跟別人爭,爭來了又做不好,到頭來還要受責罰,豈不是得不償失?我看你模樣長得好,打扮也別致得很,貴妃娘娘平日裏出席宮中宴飲,總也常叫你陪著的不是?你看,娘娘疼你都在別的地方呢!”項易水心想寶珠心思單純,說不定來日就有用到她的地方。平日裏沒什麽機會多做接觸,正好趁著今日和她略作相熟,以防日後無處下手。

   寶珠聽得項易水如此說來,自己心中也心想確實如此。雖說自打當年入了王府以來,珍珠總是奉了雲貴妃私下裏的命令去辦事情,也總說不便給自己知道。但是但凡有什麽節慶宴飲之類的場合,雲貴妃倒是叫自己陪侍的次數最多。自己許多貴重的首飾衣物便是在那些時候被雲貴妃賞下的,就這一點,連珍珠也不能喝自己相提並論。

   如此想來,雲貴妃果然疼自己不必疼珍珠少。

   “多謝娘娘提點,奴婢明白了。“

   項易水見寶珠十分感激自己,心中便暗暗高興,又道:“不過呢,你身為貴妃的陪嫁侍女,有些事情也不能一點兒都不得力。可是若是貴妃娘娘不放心,不肯放手叫你去做,那本宮不如教你個法子吧。”

   寶珠一聽項易水願意提點自己,哪裏還有不感激涕零的道理,急忙一蹲到底,道:“請娘娘指點,奴婢感激不盡。”

   “你可以問珍珠,別問娘娘叫她去做什麽,而要問娘娘因何事不開心,問娘娘想要什麽。珍珠若是跟你交好,這樣的事情應當會跟你講的。你知道了之後呢,就自己去想辦法為貴妃娘娘解憂,到時候便直接叫娘娘曉得她擔心的事情已經解決了,這樣豈不是叫她知道了你能為她分憂?”項易水壓低聲音,將身子微微前傾,看著寶珠似懂非懂的雙眸。

   “可是,可是奴婢若是不曉得要想什麽法子,那不是也無用嗎?”寶珠覺得項易水的話似乎有理,卻又想不通自己要怎樣才能解決雲貴妃的難題。

   項易水笑道:“這有何難,我問你,學生讀書,若是讀不懂文章,可要怎麽辦呢?”

   “學生不懂,那便是問先生了。”寶珠似懂非懂地答道。

   “這不就對了,學生問先生,你便去問別的伶俐能幹的姑姑呀。”項易水雙眉一挑,直接將法子告訴了寶珠,“譬如淑妃娘娘身邊的曦月和憐星,和妃娘娘身邊的淡春,那可都是宮中一等一能幹的姑姑呢。“

   寶珠笑著說道:“還有利昭儀身邊的奕歡姑姑,聽聞也很是得力呢。”

   項易水笑容一滯,心中下意識覺得抗拒,便搖頭道:“不可的,貴妃娘娘那是什麽人,你怎好隨隨便便地將她思慮的事情告訴別的妃嬪?淑妃娘娘僅此與貴妃娘娘,同為正一品,和妃娘娘不日也要位列從一品夫人之位,本宮這才叫你去問問她們身邊的人。否則被別人知道堂堂貴妃身邊的貼身侍女,還要向別的妃嬪身邊的人請教,豈不叫人笑話?”

   “是,娘娘說的是,是奴婢思慮不周。”寶珠連忙點頭,忽又眼神一亮,麵露喜色,“既然是娘娘指點奴婢的,那日後奴婢來求娘娘指教便不打緊了吧?”

   項易水雙眸輕轉,思量了片刻,道:“你要來問本宮也不打緊,隻是你要記著幾件事情:第一,問淑妃娘娘身邊的人也好,和妃娘娘身邊的人也罷,或是直接來問本宮,都要曉得避嫌。否則被人知道了,貴妃娘娘不高興,我們也要備受議論。第二,淑妃娘娘你該多問,和妃娘娘其次,本宮應在最後。誠如本宮方才所說,你是貴妃娘娘身邊的侍女,要曉得顧全娘娘的麵子。第三,若是珍珠或者是娘娘曉得了,你便直言自己是去找她們身邊的姑姑學著辦事的就好。就說珍珠從來都不跟你說事情,也擔心她不會答應就好了。且要千萬記得別叫娘娘曉得了你暗中探聽她的事情,更不可叫她知道你在那些姑姑麵前多嘴。”

   寶珠連連點頭,道:“是,娘娘說的奴婢都知道了。以後若是有機會,奴婢便多去找曦月和憐星,想來她們也不會吝嗇的。”

   “是了,你自己明白就好,多問多學總是沒有壞處的。”項易水笑著點點頭,伸手將高幾上的茶盞重新端起來,卻發現早就沒了熱氣,隻還有最後一點餘溫。

   寶珠見狀便趕緊道:“煩勞娘娘講了這許久的話,連熱茶都沒喝上一口。眼下這個時辰小廚房應該也將露水采集來了,奴婢便趕緊去燒一壺,給娘娘沏一盞極好的熱茶來。”

   “你有心的話便去吧,慢慢來就好。”項易水這次並沒有推辭,而是笑著承下了寶珠的好意。

   寶珠聞言行了一禮,便轉身出去了。

   項易水眼見著寶珠靈敏歡悅的背影消失在門外,這才將溫熱的茶盞端至麵前,毫不在意地啜了一口。抬眸間眼珠一轉,精光閃過。

   “娘娘,你幹嘛要教寶珠這許多呀,她跟我們平日裏也不親近。”明珂一開始不過是自己想要跟寶珠攀談幾句,後來卻見得項易水苦口婆心地說了那些多,便也奇怪起來。

   項易水又喝了一口溫茶,笑道:“我不教她,怎麽叫她幫我做事情呢?”

   明珂奇道:“小主叫她做什麽了?”

   “我剛才叫她,或者說是教她做的事情你不都聽到了嗎?”項易水今晨起來極早,此刻天光亮起便覺得微有困意,微微閉起了雙目,“還要問嗎?”

   “娘娘剛才不過是叫她多去請教別人,好叫她學能幹些,可是這跟咱們有什麽關係呀?她學能幹了,雲貴妃不是更得力了嗎?”明珂說到後麵便壓低了嗓門,附在項易水的耳邊問道。

   項易水心知明珂雖然心思比從前要靈敏些,卻還有許多地方思慮不到,便一步步引著她思考,“她若能變能幹了,那是誰教的呀?”

   “娘娘呀。”明珂脫口而出,卻見項易水仍是閉眸不語,便知自己是答錯了。稍微思量一下,便明白過來,“還有那些她要請教的姑姑,甚至淑妃與和妃娘娘。”

   項易水這才笑道:“是呀,那既然兩位娘娘教了她,是不是也知道貴妃在擔憂什麽,思慮什麽呀?”

   明珂點點頭,“那是自然了。”

   “那你現在明白了嗎?”項易水睜開雙眸,問道。

   明珂蹙起雙眉,用心苦思半晌,這才豁然喜道:“是了!貴妃娘娘想要什麽、擔心什麽若是都被淑妃與和妃娘娘知道了的話,那她們自然也能猜出一些貴妃娘娘要做什麽了。這樣她們互相提防之下,雲貴妃必然不能事事如願,就不用娘娘費心苦思,又因為位分的緣故處處受製了!”

   項易水點頭,又道:“你再想想本宮剛才還囑咐她做什麽了,想想你自己還有什麽是沒想到的。”

   “剛才娘娘囑咐了三件事情......”明珂見自己想通了一些,便更加用心地去思索項易水剛才說的話。片刻之後,又雙目一睜,十分欣喜,“娘娘還叫寶珠要最少來咱們宮中,這樣娘娘豈不是能盡力避嫌?還預防著寶珠與其他宮中姑姑的來往有朝一日暴露出來,也替她想好了說辭。宮女想要得力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寶珠又是她的侍女,想來她若是一口咬死,雲貴妃也深究不出什麽。”

   “正是如此,反正本宮也不算是叫珍珠背叛雲貴妃,更沒叫她刺探雲貴妃具體的計謀。隻是淑妃與和妃都知道了雲貴妃圖謀的事情,用心防備下自然也給雲貴妃許多阻礙,這便夠了。再說淑妃與和妃娘娘何等能幹,寶珠哪裏還用得著來本宮這?”項易水聽明珂說的不錯,心中歡喜,便拍了拍她給自己捏著肩膀的手。

   明珂笑道:“娘娘真是聰明,叫別的娘娘來替自己擋著貴妃娘娘,咱們可就省力多了。”

   項易水聞言輕笑,微微偏頭著以手支頤,護甲上的一粒鴿血紅寶石渾無雜質,小小卻極其閃亮的一點正巧位於項易水的眼角,宛如一點美豔而又迷人的淚痣。

   隻是這名貴至極的鴿血紅寶石美則美矣,卻帶著一股無法改變的冰涼意味。那冷冷的六棱光線隨著項易水手上的動作而微微閃動,將項易水如水的眼波都映得冰涼起來。

   “我哪怕是晉位之後也不過是九嬪而已,位分實在是不高。但是我晉升的速度卻是不慢,又連番牽扯進政事之中,不得不防著雲貴妃心生敵意。然而我心裏想著,這雲貴妃又並非是我一人之敵,又何必叫我一人去操心呢?常言道是’獨木不成林‘,淑妃與和妃肯不肯與我聯手非我所能斷定,那我就自己將對付雲貴妃的機會送到她們麵前,看她們耐不耐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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