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恭敬太妃
  第二日的天氣依舊晴好,項易水正陪著清鴻向窗練字,日光鋪陳明亮。 何尤卿自外頭進來,行至項易水身邊附耳兩句。項易水旋即道:“我知道了,叫明珂去傳轎輦吧。”

   “是。”何尤卿點頭退下,轉身又走了出去。

   項易水放下手中的狼毫筆,對清鴻笑道:“鴻兒,咱們也練了好一會兒的字了,母親帶你出去玩玩可好?”

   “好啊好啊,”清鴻本就是活潑愛玩的天性,平日裏讀書練字雖說不曾放下,卻總是惦記著玩樂更多。

   項易水見此便叫下人們去給自己燃了手爐,再侍奉清鴻換上了鬥篷,正巧明珂這時也進來說轎輦已在澤意宮門口候著了。

   “母親,咱們去哪兒玩呀?”清鴻坐在項易水的膝頭,仰著臉問她。

   項易水笑道:“咱們去看看恭敬太妃好不好?”

   “哦,”清鴻乖巧地點點頭,卻也奇怪,“咱們為什麽要去看太妃呀?”

   “因為太妃和敬惠太後平日裏很是親近,咱們昨日去給太後請了安,今日便也該去看看太妃呀。”項易水見明鴻雖不知為何要去恭敬太妃處,卻也立即答應的乖巧模樣,忍不住低頭在他額頭吻了一下。

   清鴻似是覺得有理,便連連點頭,“哦,那鴻兒和母親一起去看太妃吧。”

   項易水笑著吩咐抬著轎輦的內監,“走快些。”

   恭敬太妃為壽康王生母,在前朝為妃時便和太後交情甚好。

   明鴻登基之後感念壽康王忠君之心與其自身功績,封其為親王,賜予湯沐邑甚多。而其母也由先皇的敬妃被加封為恭敬太妃,甚得明鴻禮遇。然而其成為太妃之後的宮室,卻被明鴻分到了皇禁城西北角上較為偏僻處的安靜宮中。

   後宮妃嬪與諸位太妃來往並不甚多,是以項易水昨日也是初次得知恭敬太妃竟然是居於此處,便有些驚詫地問明鴻這是為何。

   明鴻隻道:“這是太妃她自己百般要求的,否則憑她與太後的交情,憑朕與三哥的兄弟之情,朕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肯的。隻是後來母親知道了這樁事情,便同朕說恭敬太妃當年為妃時就最為謹小慎微,最怕的就是和其餘妃嬪起了齟齬爭執。現在她雖然成了太妃,其他太妃也難保平日裏不會給她委屈受,住遠些倒也沒甚壞處。朕想著太後必定是為她打算的,這才肯了。”

   項易水聽後倒也覺得合情合理,旋即頷首不語。

   這恭敬太妃當年雖然誕育三皇子,但是因其自身出身卑微,不過是一介縣丞之女,再加上其本身就不得寵,難得有福誕下皇子之後又不見得如何天資聰穎,是以當年也不過是被封為貴嬪而已。

   當年宮中妃嬪多有所出,先皇也並不如何將三皇子放在心上。幸而當時太後已然為妃,對恭敬太妃母子二人多有提攜,這才叫他們不至於在宮中太過困苦。

   後來太後失勢,地位岌岌可危,恭敬太妃二人也沒忘了當年之恩。哪怕是後宮妃嬪對其母子二人百般淩辱,她二人也決計不願對太後與明鴻倒戈相向。

   直到後來敬惠太後在當時仍為皇後的敬仁太後幫助之下重新得勢,養育明鴻,一路升至貴妃,恭敬太妃母子二人的日子才重新好過起來。甚至於三皇子隨著年歲漸長,勇力大增,於騎射馬戰之上更是在諸皇子中無人能敵,這才叫先皇重視起來。

   而後太後便順勢而為,請求先皇晉了恭敬太妃的位分為妃,直到後來明鴻登基,再為太妃。

   隻是無論恭敬太妃當年的地位如何一路高升,她卻從也沒改過謹小慎微的性子。若不是太後護著,她自己的兒子也被宮中人情冷漠磨煉得性子剛硬,隻怕她即便是身為妃位,也要受盡她人委屈。

   而因著當年之事,壽康王生性狷勇狠厲,卻對明鴻忠心耿耿,一心要擁立其為帝王,甚至為此不惜一己之身,至今仍受傷痛折磨。

   項易水於安靜宮前步下轎輦,仰首望著朱紅宮牆內露出的楊柳依依,風過無聲,果然安寧和靜。

   門口的姑姑看著項易水衣飾打扮不凡,便知道定然是皇上跟前得寵的妃嬪了。隻是因著不認得,所以才有些遲疑著上前問道:“奴婢是恭敬太妃身邊的俞芳,不知這位娘娘是......”

   “本宮是澤意宮中的清貴嬪,今日是來特意看望恭敬太妃的,不知姑姑可否代為通傳一聲。”項易水對這俞姑姑十分客氣地點頭相告,甚至都未曾叫身邊的下人代為回話。

   俞姑姑到底也是伺候太妃的人,哪裏還看不出項易水的為人如何。再加上平日裏宮中下人也多有議論主子的,是以項易水的事情她也多有聽聞。

   能在一年多的時間之內從嬪位至貴嬪,便連她的姐姐項舒亦當年也遠遠不及,更何況她眼下還如此客氣,可見果然是非一般妃嬪可比的了。

   “是,娘娘請稍等,奴婢這就去通傳一聲。”俞姑姑心中轉念極快,當即福身行了一禮,轉身朝安靜宮中去了。

   項易水微微一笑,在宮門口等著。

   俞姑姑片刻後便即回來了,卻是跟在恭敬太妃的身後。

   項易水看見一位身著家常銀灰色鬆鶴福壽紋上衣,下著月白色百褶撒花裙的婦人行於左前方,身後赫然跟著壽康王妃與另外一位模樣精幹的姑姑,便知道這就是恭敬太妃了。

   然而大出項易水所料的卻是自己明明是叫俞姑姑通傳的,不敢擅進安靜宮中。怎得現在恭敬太妃竟然自己行了出來,還興師動眾的模樣。

   “臣妾澤意宮正三品貴嬪項氏,拜見恭敬太妃,願太妃福壽安康。”項易水雖則不知恭敬太妃有如此大的動靜,卻明白太妃來見妃嬪乃是大大不妥,便立即上前兩步,帶著身後一行下人行大禮,口中請安。

   “誒誒,快起來,快起來,這是做什麽呢。”太妃人還未行至跟前,就迫不及待地要免項易水的禮。等到項易水站直身子,恭敬太妃便徑直拉過她的手,極是親熱,“你能來我這個老婆子便是好大的孝心了,做什麽還要這樣拘謹。”

   項易水忙道:“太妃慈愛,卻是臣妾不懂事,要叫太妃在這樣的冷天裏親自出宮。臣妾有心來看望太妃,卻反倒好心辦了壞事,是該罰的。”

   “這話可就是在胡說了,哀家是年紀大了,可若是連這樣晴好的天氣都出不了門,那可不成了老木頭了?你乖巧又有孝心,是哀家等不及要來見你呢。”恭敬太妃用力拉了下項易水的手,果然還算是康健有力。她這樣親人溫厚的樣子,真叫項易水驚訝又歡喜。

   明明是初次見麵,何以恭敬太妃要對自己如此親熱?難不成恭敬太妃竟然如此謹小慎微,連一位得寵的貴嬪她都要屈尊以示親厚嗎?

   若真如此,她這太妃當得也太過憋屈了。

   項易水心中疑惑,又聽得“老木頭”三字,便不由想起了“行將就木”四字,心想這恭敬太妃果然不像是熟讀文章之人。

   隻是她既然如此親厚,項易水便要更加恪盡妃嬪德行,忙道:“太妃的心意臣妾感念不盡,隻是外頭天還冷,咱們還是快些進去吧。”

   “好,好。”恭敬太妃忙攜著項易水的手轉身朝安靜宮中走去,見到清鴻站在項易水的身邊,便立即笑彎了眼睛,“三皇子也長這麽大的,可見跟著清貴嬪這位庶母是不錯的。”

   項易水正自微笑,聽得這話忽然便驚覺恭敬太妃既然認得清鴻,卻對他跟在自己身邊好不詫異,言語中更似已然知曉自己養育清鴻的事情。如此想來,她雖然不認得自己,但是自己的事情她也應該是知之不少的。

   看來恭敬太妃即便是性子再好,然而幾十年的宮中生活,她也並非是絲毫生存之道都不懂得。

   項易水微笑起來,心道如此也好,她既然懂得這些,自己今日要和她說的話便容易多了。

   安靜宮的主殿為儀順殿,殿外多植花卉,甚少樹木,如今仍舊天寒地凍,便隻有數十株梅花競相開放,與廊下擺開的兩溜黃白水仙噴香吐蕊,馥鬱芬芳。

   “怎麽太妃的宮中隻有除了柳樹便是花卉呢,這到了秋冬兩季,看起來可不蕭索乏味些。”項易水環顧一圈,各處可見光溜溜的花枝無趣。若不是庭下種植的許多梅花色澤豔麗,玉潤嬌嫩,隻怕這安靜宮中的景致可真好看不到哪去。

   恭敬太妃順手折過一支梅花置於鼻下,笑道:“哀家住在‘安靜’宮,自然是因為喜歡安寧平靜。我嫌一般樹木到了夏季枝葉繁茂,風過嘈雜。所以你看即便是這宮中的柳樹和梅花樹,一個是柳條長長,一個是花多葉少,哪怕是起了大風也無甚聲音。置於其他的花樹到了夏季開出那許多花來,就更不會吵著哀家了。”

   項易水聞言笑道:“太妃這樣的想法倒也巧妙,隻望臣妾今日突然到得安靜宮中,沒有吵著太妃了。”

   “不會,常聽敬惠太後說起過清貴嬪知書達理,說起話來無人不服,無人不喜,哪裏能跟‘吵嚷’兩字沾上邊呢。隻是哀家也是初次見清貴嬪,怎得清貴嬪今日想到要來看望哀家呢?”恭敬太妃扶著壽康王妃的手進了儀順殿,在暖榻上坐下,一邊將俞姑姑給項易水搬了座來,一邊問道。

   項易水朝對麵的壽康王妃望了一眼,旋即道:“不敢欺瞞太後,臣妾今日其實是來找王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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