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壽康王
  項易水心中警覺,心想這麗昭媛莫不是趁著今夜除夕的日子還要鬧出什麽花樣來不成?然而明鴻就在一邊,待會兒其餘妃嬪與太後皆至的情況下就更是無人敢隨意造次了。麗昭媛非是蠢笨之人,怎得這點道理也會不懂嗎? 然而心中哪怕是猶疑不定,項易水也不會坐以待斃,隻是笑著回道:“麗昭媛這話就過於自傷了,臣妾與這孩子緣分不淺,但是......”

   項易水以眼神與表情表達心中無奈,又道:“再說咱們姐妹侍奉皇上,本身就是天大的福氣了。往後的日子還有很長,何必要爭這一時呢。再說如今已然有好幾位姐妹進了宮中,本宮哪裏還稱得上是‘少女般的年紀’呢?麗昭媛這話說得不好,該打嘴呢?”

   說罷,項易水溫柔得如同含了水的眼神便輕輕地朝和妃、淑妃與貴妃這三位自在皇上王府中就開始侍奉的妃子飄去,又回轉過來似笑非笑地看著麗昭媛。

   麗昭媛悚然一驚,嘴角抽了抽便立馬舉手在自己臉上作勢拍了幾下,賠笑道:“是本宮說錯了話,該打,該打!不管是新進宮的妹妹還是幾位娘娘,那都是有大福氣之人,哪裏還怕‘福氣’二字沒有應驗的那一天呢。真是本宮被冷風吹久了,這腦子也不靈光起來,才亂說話。”

   雲貴妃隻是微微一哂,也不多話,其餘妃嬪也都是並不在意的模樣,笑言兩聲也隻把這事當做玩笑一般就此揭過。

   項易水見麗昭媛全然一副坦坦蕩蕩的玩笑模樣,雖見她尷尬的神色,卻也不顯得心虛,便也信了她隻是隨口玩笑兩句,卻不想說錯了話。

   如此言語一會兒,剩餘的妃嬪也盡數到場,如此除夕之夜才算是真正開始了。

   彼時乾德殿前歌台暖響,彩幔高張,管弦鍾磬聲中十八名妙齡少女身著薄紗軟緞舞衣縱身歡舞。高梳的雙環髻下是花容細頸,杏眼桃腮,眼波流轉之間便像是這料峭除夕之中的一汪汪溫柔春水。

   眼見著她們纖薄的身軀仿佛像是不懼春寒一般妖嬈曼妙,淺綠色銀紋繡百蝶度花抹胸的上方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膚與精巧纖細的鎖骨。每當少女雙臂輕動,靈巧轉身之時那胸前的百色蝴蝶便像是要活過來一般在那百花叢中競相飛舞,成就這除夕之夜的第一幅爛漫春景。

   歌舞其實平日早就是看膩了的,然而除夕之夜無論是裝飾布景或是歌舞曲目總是能夠別處心裁。

   此刻乾德殿前不僅有被沉香木杆高高掛起的緋紅色彩幔縱列兩排,在眾人身邊乘風翩然欲飛,何等豔烈喜慶。更有那些眾多琉璃犀角宮燈在漢白玉街廣場上星羅棋布,仿佛九天星子墜落凡間,灑下一片晶瑩光輝。

   稍遠處的乾德殿高大深廣,此刻雖然殿門緊閉,然而在數十盞八角大紅宮燈的的照耀下依舊如同仙境天宮一般巍峨輝煌。那些宮燈上的龍鳳呈祥圖案被燈罩中的鬆油火燭之光投影至本就雕花繁複的殿門牆垣之上,光影與現實交錯的瞬間,那些原本並無生命的花樣仿佛就有了鮮活的生命氣息。

   遠處是龍威赫赫的乾德殿,光輝燦爛,不敢冒犯。然而身邊卻是晶光爍爍,紅幔飄飛。眼前還有那十八名妙齡少女本身就如同穿花度蝶一般身形輕麗,叫人賞心悅目。

   如此種種,但凡在場諸人目光所及之處無不是人間盛景,如何不讓人覺得來年定是歌舞升平,國泰民安。

   彼時敬仁與敬惠太後已然入座,分別正坐於明鴻的左右手處。

   眼見著今歲除夕比之去年更見光輝璀璨,賞心悅目,敬仁太後點點頭道:“嗯,今年內務府也算是盡心了,皇上可要好好賞賞了。”

   明鴻環顧四周,頷首道:“方才早些時候入座倒還不覺得,此刻但見四處光輝,玉宇瓊樓,隻怕‘人間仙境’四字也不為過啊。隻是母後要賞,卻也是該先賞群玉啊。“

   湯群玉,這乃是雲貴妃的名字。

   項易水微笑旁視,目光所及之處哪怕是遠處的宮室,也都在瓦簷屋脊之上放著極其醒目的琉璃宮燈。那樣晶瑩璀璨的醒目光輝,應和著天幕之上的璀璨星辰,便真如銀河倒轉,星辰綿延一般。

   煞費苦心一月有餘,才成就了此刻的宮中盛景,雲貴妃又豈會讓自己的心血無人問津呢。

   除夕之夜便該是此舊迎新,就是不知過了今日,雲貴妃又要迎來怎樣的嶄新人生了。

   “哦,怎麽聽皇上的意思,這次宮中布景,也有貴妃的許多心血嗎?”敬惠太後微微奇道,轉首看著明鴻。

   “自從兒子下令要讓今年除夕格外歡慶吉利以來,貴妃她便和淑妃一起帶著手下的幾位妃嬪事事親力親為,但求盡善盡美。”明鴻含笑看了雲貴妃一眼,神色欣慰,“這幾月來兒子幾乎日日忙於朝政,若是隻靠著內務府的那些奴才,隻怕也是毫無新意,趣味乏陳。”

   敬仁太後笑著連連頷首,道:“好好好,眼見著貴妃真是越來越能幹了,但凡是後宮事宜,無論大小,竟也能料理得這般妥當。”

   適時壽康王於座後起身,攜著自己的王妃舉杯向明鴻敬道:“皇上不僅英明神武,治理天下無人不服,就連貴妃娘娘也這般能幹賢德。慚愧臣身為親王卻不能為皇上分憂解難,賤內也是連貴妃娘娘的一個小手指頭都比不上。還請皇上能飲此杯,以慰臣的悔疚之心。”

   壽康王為先帝第三子,為人最是忠厚仁義,安守臣子本分。當初先皇遺詔要立明鴻為新帝,朝中其實非議頗多,而後更有先帝第五子與第七子懷有不臣之心,起兵造反。

   也多虧了壽康王驍勇善戰,拚死為君,這才接連將自己同父異母的兩位弟弟斬於刀下誓死用明鴻為新帝。

   此後明鴻尤其感念壽康王之恩,登基當日除了加封兩位太後之外,另一道成命便是封自己的這位兄長為親王,特賜湯沐邑十萬戶,予以封號“壽康”,寓意便是要其餘生安享長壽康泰,榮華富貴。

   盡管壽康王當初百般請求明鴻收回成命,隻望能夠隨雲貴妃的父親一同征戰邊疆,為君效力。然而奈何其在先前的平反之戰中已然斷了右腿,再不能騎馬作戰,更遑論陸地廝殺。是以其隻有安居京中王府之內,每日上朝點卯,過得憋屈至極。

   項易水凝神細看這位聲名極大的親王,昔日自己仍舊待字閨中的時候便對這個極其英武的壽康王的名聲有所耳聞。

   去年除夕因為位分座次的原因,自己未得細看這位親王的容貌,而今見他絡腮連鬢,濃眉大眼,五官極富棱角且顯得孔武有力,果然是一副天生的武將模樣。

   此刻聽得他聲音渾厚若鍾,中氣十足,便知他即便是困居王府數年,也並未耽於安樂分毫。這份赤子真心,果然是十分難得。

   明鴻見壽康王極盡臣禮不說,且還懷有不淺的愧責之意,知道他是仍為了不能隨戰握南國而懊喪不已。心中感其赤誠無匹之外,亦要開口安慰他道:“三哥這話是如何說起,當日朕尚為小兒之時三哥都多加照顧,若說分憂解難,那是三哥早就做過的事情。況且當初朕初登大寶,亂臣賊子死不足惜,若不是三哥與湯大司馬、平野王等人得力,隻怕天下又要遭戰火荼毒不知幾年許。再說三哥的妻子尚在閨中之時便賢名遠揚,治家理事無不事事妥帖,為人更是溫柔婉靜,否則朕哪裏會指名將她賜給你做正妃呢。”

   王妃立於壽康王身邊,聽得明鴻說起這一樁事情,當即雙頰緋紅,微微垂首時還不忘伸手牽住壽康王的手掌,可見是對其情深了。

   壽康王側臉一笑,微見欣慰歡欣之意,隻是轉臉麵對明鴻事又是慚愧不已,“皇上聖恩,臣真是萬死不能報答萬一,無奈臣空有一腔熱血,這條腿卻......哎!”

   “好了好了,今夜是除夕,朕不準你們說這些不吉利的話。三哥的心意朕最明白,朕飲了這杯就是了!”明鴻擺首示意壽康王不必再說,旋即仰首將杯中佳釀一飲而盡,壽康王與其王妃緊接著飲下酒水,謝恩落座。

   雲貴妃聽得壽康王方才言及自己,稱讚之意甚濃,便也舉杯向他敬道:“於人倫之上本宮也該稱王爺一聲’三哥‘,稱王妃一聲’嫂嫂’,王爺實在是不必如此客氣。昔日本宮父親在剿滅亂臣之前便向本宮言及過王爺之英勇忠心,如今可見果然名不虛傳。這杯酒權當是本宮代為轉達皇上的心意,先幹為敬。“

   言罷,仰首飲下一杯,壽康王與王妃急忙起身還禮。

   誠修儀在一邊見了,撇撇嘴道:“我父親也是跟他父親一道並肩作戰的呢,怎的就沒見她對我這般客氣過。”

   項易水淡淡笑道:“皇上剛才可都一口一個‘三哥’呢,那能一樣嗎?再說了,你可曾真心誇過雲貴妃?”

   誠修儀兩眼一瞪,極不服氣的樣子,然而思前想後,卻終究是無話可說。

   項易水輕笑搖頭,然後轉首看著雲貴妃敬酒後仍與壽康王妃攀談說笑的樣子,心中也不由起了幾分疑影。

   “誒,你父親同壽康王可否親近?”項易水壓低了聲音湊近誠修儀身邊問道,目光仍不時朝雲貴妃處瞟去。

   “我祖父是先皇的校騎都尉,雖說隻是個從四品的官職,但是在皇上與皇子騎射隻是也算是近身侍奉,是以先皇對我祖父也還算寬厚。”誠修儀雖不知項易水為何有此一問,但也是凝神細細思索著,“後來我父親也到了練習騎射的年紀,先皇便特意恩準父親與當時的諸皇子們一同練習,所以父親算是與壽康王一同長大的,關係自然不一般。”

   項易水心中稍安,頷首道:“怪道你父親不僅年紀輕輕就封了大將軍,還被封作王爺,想來當初和皇上也算得上是親厚了。”

   誠修儀蹙眉問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項易水自知失言,卻也不怕誠修儀會惱羞成怒,便隻笑嘻嘻地道:“全無惡意。”

   “隻是握南國的戰事想來至多再有兩個月便要結束了,到時候封官進爵隻怕又是一番風波。咱們在後宮中爭的是榮寵位分,他們在前朝爭的便是官位功勳了。你看雲貴妃那副樣子,安知不是在替她的父親籌謀安排,這份心思,咱們可是遠遠比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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