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震懾
  從新露堂中出來,項易水與清鴻正巧碰上打扮妥當的誠修儀正從惜霜殿中出來。 “巧了,我還正想去找你們母子兩個的呢。”

   項易水被誠修儀口中的“母子兩個”說的心中一喜,便由心笑道:“趕巧不趕早,本來我還能早走片刻的,卻被清鴻這孩子鬧著硬要換條竹葉青的海水紋鬥篷,這才耽擱到這個時候。可見是老天爺知道了你這個貴人要這個時候出來,才給安排得這麽巧呢。”

   “你這麽好的口彩呀,留到皇上麵前去討彩頭才是正途呢,在我麵前油嘴滑舌的算什麽。”誠修儀明明被說得喜笑顏開,還是啐了項易水一句,又微微俯下身子問清鴻,“怎麽鴻兒原先的鬥篷不好嗎?”

   清鴻連連搖頭,“不好不好,一點兒也不好。母親說那叫什麽藏青色,鴻兒卻覺得那顏色黑沉沉的,跟個烏鴉沒兩樣。上麵的花紋又是用銀線繡得西番蓮花紋,同鴻兒今日戴得青玉束發冠一點兒也不配呢。”

   誠修儀聞言捂嘴又驚又喜,連笑道:“哎喲喲,這孩子可不得了了,這麽大點兒年紀也曉得什麽配不配,好看不好了。可見是平日裏見他這個母親捯飭慣了,自己才學得一樣精呢。”

   “你胡說什麽呀,他才多大的孩子,自己能有這麽大的主意?”項易水笑著幫清鴻正了正束發的玉冠,又伸手將他鬥篷上的風毛捋順了,“那竹葉青的鬥篷是我本來就拿出來給他試過的,隻是後來想著還是藏青色的大器、老成些,西番蓮花的紋樣寓意又吉祥,便給他換了上去。現在看起來倒的確是這竹葉青的顏色更配孩子,也不知我當時是怎麽想的。”

   誠修儀睨著項易水道:“我看你也是的,也不想想孩子現在才幾歲,就‘大氣’、‘老成’起來了。自己打扮得倒是一副貴嬪的樣子,卻想把孩子打扮成個小老頭麽?”

   項易水沒好氣地橫了誠修儀一眼,見她此刻一襲鐵鏽紅的刻絲銀爪菊披風,那樣暗沉老氣的顏色虧得是以亮銀絲線修成大片菊花紋樣,身形一動便閃出水一樣的泠泠清光,這才顯得鮮豔大氣。

   又因為誠修儀本身就眉目如畫,肌膚雪白。此刻心情大好之下麵目宜喜宜嗔,便顯得兩眼神光充足,盈波欲滴。整個人便在除夕之夜仿佛置身於鮮花盛開之地,人麵桃花雙雙鮮妍奪目。

   “是了,我哪有你那麽好的本事。看你這副打扮神態呀,給你一雙翅膀隻怕你就要變成鳳凰飛上天了。”項易水扶著何尤卿的手上了轎輦,又伸手抱過清鴻放於自己的膝頭,口中還不忘調侃誠修儀。

   誠修儀啐了一口,“胡說八道。”隨即又問道:“誒,你之前回來的時候不是火急火燎地要去安慰你姐姐麽,她心情可好些了?”

   項易水尚且沒有想好是否要想些借口搪塞過去,便有兩名妃嬪的轎輦從後麵趕了上麵,在一邊停下。

   轎輦上的妃嬪行至項易水與誠修儀麵前請安,旋即被免了禮,叫她二人起來。

   這兩位妃嬪退至一邊等著項易水與誠修儀離開,其中一人卻一時按捺不住偷偷抬起眼來覷著項易水,似有窺探之意。

   項易水本就覺得這二人有些麵熟,正凝神細細看去,卻正好撞上那妃嬪的眼神,頓時就想起當時自己坐著轎輦意欲趕上項舒亦的時候,就是從這二人的轎輦邊上擦身而過。

   此刻想來,這二人當時若是不遠不近地跟在自己和項舒亦身後,她二人也絕無聽不見那樣大的爭執聲音的道理。

   一念至此,項易水頓時湧起一陣心虛,怒喝道:“鬼鬼祟祟地做什麽?”

   這妃嬪乃是今年新進宮的妃嬪之一,餘尚儀。與她同行的也是位居尚儀的喬氏,喬尚儀。

   這兩位尚儀雖說位分不高,但是在明鴻麵前也還算得意,隻是與項易水一流比起來是遠遠不及了。

   此刻餘尚儀窺伺項易水被抓了個正著,心中早已慌亂。緊接著又被當頭喝問,當即就渾身一哆嗦,結結巴巴道:“嬪妾......嬪妾隻不過是......”

   然而支吾了半天,餘尚儀還是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急得邊上的喬尚儀忍不住開口辯解道:“娘娘,餘尚儀她不過是......”

   “本宮在問她!回頭有你回話的時候!”項易水見喬尚儀如此心急,誠然一副欲蓋彌彰的樣子,心中便更加斷定她二人是將自己和項舒亦的爭執聽去了。

   餘尚儀與喬尚儀到底入宮時日不多,心性又淺,否則也不會如此忍耐不住地在項易水麵前露了馬腳。

   此刻她二人見得項易水如此氣盛,便更加被嚇得噤若寒蟬,一聲也不敢響。

   項易水見餘尚儀與喬尚儀等同默認,自己雖然心中急切,卻也一時不知道要如何開口問話。

   自己與項舒亦的爭執被愈多人知曉,於自己就愈不利。更何況這樣姐妹之間的翻臉並非是何光彩的事情,就連一邊的誠修儀自己也是不願意她知曉的。

   誠修儀在一邊心中疑惑,也不知項易水何以會突然發怒。然而她細細留神之下也能的看得出餘氏與喬氏是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便也能猜得出她二人大致是得知了項易水的什麽事情,這才被她為難。

   然而現在眼看著除夕之宴就要開始,誤了時辰要被怪罪不說,僵在這邊更是難以有所收獲。

   餘氏和喬氏二人雖然藏不住心事,但是從請安到現在也未曾做出什麽大違宮規的事情。即便是現在項易水生生震住了她二人,也找不出什麽借口再做其他的事情來。

   “好了好了,眼下就是除夕,你這樣子是幹什麽。”誠修儀拍拍項易水的手臂,亦有些擔心地看著她膝頭上的清鴻,“餘氏就算有些不敬,卻也不算什麽大錯。喬氏從頭到尾也是恭敬守禮,你這樣可就是平白給她們委屈受了。”

   清鴻聽項易水在耳邊連番出聲怒喝,便有些怯生生地抬頭望著項易水,喚道:“娘親。”

   項易水心中一軟,低頭應了清鴻一聲,“誒,鴻兒乖,我們走了好不好?”

   清鴻點點頭,稚嫩的麵孔在青玉冠下顯得尤其天真可愛。

   誠修儀聽項易水這樣說就知道她是要暫且按下這事不提了,便看著一邊猶自驚魂未定的餘、喬二人道:“你二人自己小心著些——該記著的事情要好好記牢了,誠如宮規不可不守。但是不該記著的事情就要好好將心思放幹淨些,別人清貴嬪覺得你二人心思太多,亂管閑事!”

   餘、喬二人哪裏還敢辯駁半分,當即唯唯諾諾地應了,恭送項易水與誠修儀乘著轎輦離去。

   轎輦行至半路,誠修儀這才試探著問項易水,道:“你剛才這是怎麽了?也太疾言厲色了些。到底是因著什麽事情她二人得罪你了?”

   “沒什麽。”項易水心中又起煩悶之感,隨口敷衍道。

   “你這話說得可就太不誠心了,”誠修儀略為不快,“若是不想說就不說,你這樣子也想騙著我可不是把我當傻子看嗎?”

   項易水也自知失言,心中略有些歉疚,便道:“實在也不是我有心要搪塞你,隻是我這事情是......”

   “是和你姐姐有關吧。”誠修儀沒好氣地橫了項易水一眼,“也不知你和她是怎麽搞的,明明失去安慰她,自己卻跟個沒了魂似地回來了。”

   聽得誠修儀已然將事情想了個明白,項易水索性便息了要瞞著她的心思,直接道:“我姐姐如今可算是跟我撕破了臉皮。”

   “啊?”雖然誠修儀早就料想項易水必定是和項舒亦鬧了什麽不愉快,卻也沒想到事情會到這樣的地步,“怎麽回事啊?”

   項易水沉沉歎了口氣,將事情的原委和誠修儀說了清楚,最後還道:“照如今這情景來看,直到我姐姐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之前,她是決計不會和我重歸於好的了。”

   “怎麽她是你姐姐,也這樣不信你說的話嗎?”誠修儀對項舒亦的脾性是素有了解的,當初她二人便是在清蕖湖邊有了一番爭執,這才有了後麵的不解之緣。

   項易水道:“我氣憤便氣憤在此處,她從小到大好歹也叫我的母親一聲‘姨娘’,怎得這回卻寧願信一個家臣的話也不願意多聽我說兩句?她倒是如同著了魔一般地說我母親必定是她的母親十分不敬,才讓夫人一病不起。“

   “這......”誠修儀對事情的真相也是一無所知,是以此刻也不好有何言論,隻能略略勸勸項易水,“你們兩個好歹還是姐妹,在宮裏頭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更何況今夜還是除夕宴飲之夜,若是你們在這個關頭上出了什麽差錯的話......”

   “不會的,我既然敢從新露堂裏出來,自然便不會自己害了自己。是她自己不明是非,我問心無愧之下才不屑與她多費口舌。”項易水遠遠地便瞧見乾德殿前燈華燦爛,亮如白晝一般,於是無心再談此事,隻是伸手正了正披風的領口,又將前襟上的米珠流蘇給理順了,準備著即刻下轎入座。

   誠修儀領會項易水的意思,便也準備著將自身儀容整理妥當,眼瞧著就到了乾德殿前。

   二人雙雙落轎,項易水攜著清鴻幼小的一隻手掌便欲抬步邁上三級漢白玉階。

   正當此事,聞得背後一聲內監略微尖銳的報聲,“利昭儀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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