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異心
  “說來還是臣妾的不是,”在明鴻疑惑的目光中,還是項易水率先開口打破沉默。她在羊毛長毯中握緊了懷中的手爐,做出一點哽咽之聲,“淑妃娘娘是好心要臣妾共賞翻月湖中明月倒映之景,卻是臣妾一時貪看住了。而後猛地見到湖中有一尾錦鯉破水而出,驚動月影,甚是有趣。沒成想臣妾一時心動,卻忘了人已在岸邊,隻不過是向前稍稍邁了一小步,便向湖中墜去。臣妾慌亂中伸手亂抓,便連累著也叫淑妃娘娘一同落了水。” 項易水說著就淚盈於睫,雙目通紅地要從椅子上下來,看樣子是要向淑妃跪下請罪。

   明鴻急忙道:“好了好了。”伸手虛按兩下,示意項易水好好在椅子上坐著。

   “你也不是存心,到底也沒出多大的事情。隻是你以後可要千萬小心,出了這樣的事情,不是回回都有這麽好的運氣的。”

   項易水急忙垂首道:“是,臣妾知道了。”

   “那這樣你和淑妃就好好養著,你若是沒有大礙,等會兒便回新露堂中吧,叫易都崎跟著伺候著。”明鴻接著又轉首看看淑妃,旋即看向誠修儀,“熹沅宮離澤意宮路遠,就讓淑妃在這將養一夜,委屈你到偏殿一居。”

   誠修儀急忙道:“皇上言重,事事以淑妃娘娘療養為先那是應當的,臣妾怎敢應承皇上‘委屈’二字。“

   明鴻見誠修儀如此懂事,便欣慰地點點頭,道:“既然如此,今夜惜霜殿的事情便勞你多費心了。朕明日還有早朝,也要盡早回去歇息。”

   說完又有些遲疑地看著項舒亦,“利昭儀你是......”

   “皇上要以早朝為重,還請早些回乾德殿中安寢吧。”項舒亦從項易水身邊起身福了福,極其放心不下地連連回頭看著項易水,“臣妾想在這多陪陪妹妹。”

   明鴻點點頭,道:“那好,你自己也要注意著,別熬得太晚。清貴嬪若是身子能好些了,便早些睡吧。”

   項舒亦與項易水同時出言謝恩,一屋子的人都恭送明鴻離開了。

   明鴻離開之後項易水又在惜霜殿中待了約莫小半個時辰,用了煎好的驅寒藥後便被人送著回了新露堂中,項舒亦與誠修儀都隨著一同跟去了。

   何尤卿早已預先回來備下了火盆,被窩中還有湯婆子以及手爐等物烘得熱氣騰騰。項易水一回到內室中便進了被窩嚴嚴實實地捂著,以免再受到一點風寒。

   明珂曉得項易水素來不喜喝藥,便上前問道:“小主,可要奴婢去叫小廚房吩咐熬完薑湯過來,您喝著暖胃也好,嘴裏有些甜味也好,總也不至於喝了湯藥反胃。”

   “好,你去吧。薑就少用些,免得同剛才的藥在一起熱性太大,紅糖可多用些。”項易水有些無力地點點頭,叫明珂下去了。

   項舒亦早已坐在項易水的身邊,替她掖好了被角,問道:“方才在惜霜殿中人多不好說話,你現在總該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了吧?”

   項易水張口欲言,心中卻猛然想起先前在翻月湖邊淑妃的一番話來,此刻又回想項舒亦近段時日種種略有反常的行徑,便生生把口中要說的話給憋了回去。

   項舒亦見項易水欲言又止,眉頭便已然蹙起,沉聲問道:“對我你還有什麽不能說的嗎?”

   “不是不能說,是說與不說都沒有什麽區別的。”項易水知道一般的借口定然無法將項舒亦搪塞過去,急智中便換了個說辭,“事實並非是我連累了淑妃娘娘,而是淑妃連累了我,是她拉我下水的。”

   誠修儀急忙問道:“她可是有意的?”

   項舒亦原本同樣有此一問,卻被誠修儀最快搶了前,便皺眉微微橫了坐在床尾的她一眼,旋即轉首看著項易水。

   “這我哪裏說的準——失足落水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她有意拉我墜湖並非不可能,可若說是臨落水前驚慌失措,這才抓著我的手腕不肯放,這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可是她即便是要害我,拉著我一同入水也沒什麽好處啊。”

   “她同你一道賞景的時候可說了什麽沒有?”項易水這番話九成都是真的,是以麵色坦蕩,神色如常,項舒亦半分蹊蹺也看不出來。

   然而她皺眉思索了片刻,忽然毫無來由地問起這一樁事情來。

   心中百轉千回,在瞬間就已思量了無數遍。然而在項舒亦略顯焦急的目光下,項易水還是鬼使神差地道:“也沒有說什麽啊。”

   項舒亦目中敏銳地探尋著的光芒並未散去分毫,反而是更加銳利地定在項易水的臉上,如同鋼錐一般。

   項易水心中微微發毛,卻更加不敢在她這樣的目光下說實話。項易水強忍著心中的萬分不適,像是對項舒亦的異樣渾然未覺一般,淡淡道:“淑妃也不過是言及我與她如今都育有孩子,便言語了幾句為人母親的艱辛與有趣之處。說著說著她卻忽然自傷自己隻不過育有一女,並未曾替皇上誕下皇子。我便想著以月亮的陰晴圓缺來向她說明人生不能盡善盡美之理。她稍稍開懷之後我二人便開始賞月觀景,之後的事情便如我剛才同皇上說的那樣了。隻不過是淑妃失足,拉我落水而已。”

   說完長長歎息一聲,似乎自己也是無奈煩心至極,眼光也似有若無地在項舒亦麵上掃了掃,反叫她有些不自在地微微偏過頭去。

   “哎,總之淑妃是有心也好,無心也罷,你總要自己多加小心些。”項舒亦也微微歎氣,伸手將項易水仍舊有些潮濕的鬢發捋到耳後。

   誠修儀亦道:“是啊,無論別人怎樣的心思都好,保住自身才是最要緊的。”

   項易水感念地微微而笑,道:“我知道了,從今往後我也會多加小心,斷不會如同今夜一樣不明不白地受這無妄之災了。”

   話說完,隻聽項舒亦輕輕打了個嗬欠,眼瞼也微微下垂,疲態盡顯。

   項易水想著項舒亦今日為著玉壽節定然是天不亮就起床勻麵梳妝,換衣打扮,一直到現在都不得歇息片刻,是以才這樣睡意深重。

   “你若是困了就回永壽殿歇著吧,我這邊地方小,也不硬留你下來委屈了你。左右我現在也無大礙了,也想早些睡下。”

   項舒亦並未急著答話,而是先伸手在項易水的額頭上摸了摸,見她並未發燒,這才安心些,“你可真的是不大要緊了?”

   “我自小不怕冷,沒多大事的。”項易水連連點頭,氣色的確已然比先前在惜霜殿中好了許多,“今夜本該是皇上歇在你那的,倒被我的事情耽擱了。你明日趁早等皇上下了早朝,送些參湯去看看皇上,莫叫好不容易得來的恩寵又淡了下去。”

   “你倒是惦記著我的事情,現在也成日裏一口一個‘恩寵’不斷了。”項舒亦憐惜地伸手撫一撫項易水的臉頰,“不過我的確是累得狠了,便先回去了。”

   項易水忙叫何尤卿跟著送了項舒亦出去,這才稍稍安心些,眼神意味深長地與誠修儀對視一眼。

   何尤卿將項舒亦行至澤意宮門口,眼見著她上了轎輦,便想目送著她離開。

   誰知項舒亦上了轎輦之後並未急著離去,而是轉首看了何尤卿片刻,道:“聽我妹妹說,何姑姑自打她入宮就一直伺候著,凡事料理得都甚為妥當,叫她很是安心。”

   何尤卿不知項舒亦何出此言,卻也急忙蹲下身子,道:“娘娘真是過譽了,伺候主子本就是奴婢的本分,否則在這宮中哪還有安身立命之地。”

   “何姑姑道理倒是看得通透,想必入宮也有不少年了吧?”項舒亦輕笑一聲,緊了緊身上的大氅,“姑姑從前是伺候哪位主子的?”

   “奴婢入宮已滿十五年了,從前是伺候欣元太妃的。”何尤卿的麵色不大好看起來,卻還是老老實實地回了話。

   項舒亦略有些驚訝道:”欣元太妃?她不是......”

   何尤卿苦笑起來,道:“是,當初的欣元太妃如今已經是庶人一個,元德二年被皇上以‘不敬太後,前朝為妃時密謀戕害太後’為由廢了太妃的名位,打入冷華宮。”

   “真是可惜了,堂堂太妃如今卻在一把年紀被打入冷宮,和一群瘋瘋癲癲,不人不鬼的廢妃待在一塊兒。”項舒亦聞言歎氣,神色惋惜,繼而斜眼看著何尤卿,“想必連累著姑姑當初也受了不少委屈吧。”

   “奴婢當初從太妃宮中被遣開之後雖然也受了不少排擠白眼,比起那些近身伺候太妃的下人卻是好多了。所幸幾年之後又被指來伺候貴嬪娘娘,才算是有了出頭之日了。”何尤卿抬首看著項舒亦,眼神稍稍一垂,旋即亮起一點隱秘的光,“奴婢相信隻要好好跟著貴嬪娘娘,總有比以前更好的日子。”

   項舒亦抿了一下嘴唇,卷起花般嫵媚的線條,連連頷首道:“十五年了,姑姑也將出宮的機會給放過了,想必也是立誌要在宮中出人頭地的。一心忠於一個主子是不錯,但是從前欣元太妃的例子也要好好記著,你說是不是?”

   “娘娘你......”何尤卿心中激浪忽起一般震蕩起來,自己總覺得這個九嬪之首總有非同一般的心思,卻沒想到真有這樣狠厲決絕的心思。

   “姑姑在宮中年歲不少了,本宮的話應該明白的。”項舒亦未等何尤卿說完,便出聲截過話頭,“反正意思本宮是送到了,今後若是要用著姑姑,還望姑姑要給個明話。”

   何尤卿強忍心中驚悸,道:“是,奴婢知道了,娘娘慢走。”

   項舒亦滿意而笑,揚聲道:“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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