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獻藝
  不得不說,雲貴妃為了項舒亦的玉壽節的確算是費了不少的心思。先是管弦鍾磬,仙樂聲聲;再是輕歌曼舞,嫋娜聘婷;接著又是一整套的民間百戲,其中找鼎、尋幢、吞刀、吐火等各種雜技幻術尤為驚險出奇,叫一眾妃嬪連連驚呼不止,既怕又喜。 看完了俳優作演之後眾妃嬪猶自覺得意猶未盡,彼時已然是夜間時分,夜幕低垂之下有九天銀河璀璨流轉,仿佛在眾人頭頂被天神遍灑滿天碎鑽。

   明鴻見夜色正酣,又兼天氣清爽,夜間雖有風氣卻也不甚寒涼,加之眾人實在是玩心頗濃,也不好就在這玉壽節上掃了大家的興致,便問道:“既然愛妃們都尚未盡興,那你們想想,可是要有什麽好把戲可供玩樂呢?”

   “不若就來一次‘擊鼓催花’可好?”麗昭媛自從上次宜清殿之後便在項氏兩姐妹麵前安分許多,今日也已頻頻向項舒亦敬了許多次酒了。此刻她雖然坐於和妃下首處,也不過是今日第一次開口向明鴻進言,“看了大半天的戲,咱們姐妹未免都有些膩味。可若是點著要叫哪位姐妹獻些才藝,也是沒有多大意思。不如‘擊鼓催花’來得叫人意料不到,既怕又急的,還有些趣味。”

   麗昭媛雖然平日裏有些虛浮膚淺,但是也不乏別樣有趣的心思。她今日向明鴻進言,所想的玩意兒也不算無趣,且言之有理,一時倒也有不少人頷首讚同。

   明鴻見此,便點點頭,道:“你想的主意倒也不差,便叫下人去備下東西吧。”

   一邊的小成子聽了,便急忙叫小內監們去取來一隻朱漆牛皮小鼓配兩支三寸長的細木鼓槌,一把杌子,隻是要叫誰來作這擊鼓之人,一時之間倒是難有定論。

   正巧這時候易都崎來給明鴻奉上定時進補的湯藥,登時就被明鴻叫住,笑道:“趕早不如趕巧,你既然這個時候來了,那便該當你來做這擊鼓之人。”

   易都崎麵色不解,道:“卑職愚昧,尚不知皇上所言何事。”

   “麗昭媛想了出’擊鼓催花‘的把戲,可我們正找不到這擊鼓之人呢。”雲貴妃眼神輕轉落在易都崎身上,衝那邊的小鼓揚了揚下巴,“既然你來了,那便湊個巧吧。”

   “卑職豈敢和各位娘娘、小主還有皇上一同行樂,皇上真是折煞卑職了。”易都崎聞言麵色一驚,急忙抱拳躬身推辭。

   項舒亦在一邊聽得易都崎有謝絕之意,便輕笑道:“皇上準你與咱們同樂的恩典,有什麽不行的,易太醫何須如此惶恐。你這近一年的光景裏幫本宮調理身子也算是勞苦功高,賞你份恩典也是應該的。”

   易都崎卻仍然麵露難色,既不敢再言推辭卻也不敢就此上前在那杌子上坐下,隻緊緊抿著嘴唇不知如何作答。

   項易水見易都崎實在是為難得緊了,猜想他應當是忌諱在此玉壽節之時與宮中妃嬪多有接觸,以免萬一出了什麽事情自身受到牽連。

   但是此刻明鴻有意,他若是強行推辭,隻怕是更為不利。

   項易水便出言勸道:“今日是利昭儀的玉壽節,又時近除夕,皇上本來就是存著要宮人主子與下人同樂的心思易太醫也是知道的。既然如此,易太醫今日可也算是占了宮中下人的一份頭彩了,又何必如此扭扭捏捏的不痛快,反倒要叫皇上笑話你沒有半點大男子氣概。”

   易都崎聞言抬首與項易水對視片刻,其話中警醒的意思他應當是聽懂了,便點頭道:“既然皇上聖恩,卑職自然沒有不從的道理,謝皇上天恩浩蕩。”

   “嗯,去吧。”明鴻點點頭,衝牛皮小鼓放著的地方揚了揚下巴。

   易都崎快步前去,在杌子上坐下,以黑布蒙住雙眼,隻等明鴻一聲令下便開始以錘敲鼓。

   淑妃將髻上的簪花取下,伸手遞給明鴻,明鴻朗聲衝易都崎道:“開始吧。”

   鼓吹應聲而落,極有節奏地聲聲作響,被繃緊的牛皮發出略微沉悶的聲音,一下下在眾人的心頭上帶起緊張的韻律,叫人不由自主地就隨著那鼓聲默數。

   一下、兩下、三下......那簪花從明鴻手中遞至貴妃,再至和妃、項舒亦,繼而一路向下。等到一回結束,再至第二回時,鼓聲便在簪花落於和妃手中時戛然而止。

   眾妃嬪或低笑或輕聲喝彩,叫和妃雙頰微紅地一笑,道:“看來繼易太醫之後,倒是臣妾拔了頭籌了。”

   “這也是你今日的好運氣啊。”明鴻仰首飲下一杯“月清泉”,朗聲而笑,“你可想好了要獻何藝嗎?”

   項易水在一邊聞言,想起曾經在永壽殿中見和妃奏箏,其技藝誠可謂是爐火純青,登峰造極。就是不知今日眾妃嬪在此,能否有幸聞她再做一曲。

   卻不想和妃從座上站起身來,向明鴻微微欠身,道:“臣妾身無長技,今日諸位姐妹再次就更是不敢獻醜。隻是臣妾平日猶喜歌聲,眼下就獻上清歌一首如何?”

   明鴻奇道:“哦?平日裏倒真未曾聽你唱過,你既然有此雅興,那叫咱們看個新鮮也好。”

   其餘妃嬪也未曾有聽過和妃獻歌之人,便紛紛露出好奇探究之色,顯然是興致頗濃。

   和妃見此,便雙掌輕攏於胸前,朱唇輕啟,曼妙歌聲隨風而來。

   靜夜無聲,清風微涼,唯有天上星子閃爍,與地上朱紗宮燈交相輝映,眾人如同置身於光之海洋。

   光華燦爛之間眾人無心旁顧,一心隻看著和妃傾心作歌。歌聲輕輕渺渺,曼妙悠揚,於滿座寂靜之中仿佛與輕風交織縈繞,經久不覺。

   在座妃嬪素日聞宮中樂姬做歌,皆有絲竹笙簫作伴,雖然互相應和之下悅耳動聽,然而聽久卻終究是乏味煩膩。

   而此刻和妃清聲做歌,聲音清澈不說,音調也是清淨如水,並沒有那許多的應和陪襯之音來擾亂人耳,聞之隻讓人覺得滿心清淨,尤為舒暢。

   一曲畢,和妃已是欠身坐下,隻剩下滿座妃嬪與明鴻意猶未盡,心中讚歎。和妃雖已止聲,風中卻似乎還有那清揚婉轉的歌聲繞梁不絕,叫人恍若隔世。

   “沒想到你竟然還有這樣的歌喉,真是叫人刮目相看呐。”半晌還是明鴻率先回過神來,拊掌而笑,“和妃可真是給你們開了個好頭,朕看看在她之後還有誰能叫朕耳目一新。”

   眾妃嬪本來還有許多存了要爭奇鬥豔,在明鴻麵前出彩的心思之人。然而此刻在見得和妃如此珠玉在前,明鴻又大為期待之後卻反而起了退卻之意。

   如此多人在此,能出彩固然是大有麵子的事情,可若是事與願違,被人比得一文不值,那可真是個大笑話了。

   隻是明鴻心中興致已起,也不管他人心中作何想,隻道:“易都崎,擊鼓!”

   鼓聲再響,和妃將手中的簪花遞了下去,眾人生怕簪花落在自己手中的時候鼓聲停止,便忙不迭地將簪花向自己下首處的妃嬪遞過去。

   經過兩回,易都崎的鼓聲漸急,眾人手中的動作也逐漸加快。眼見著簪花到了項舒亦的手中,順勢就被她往誠修儀的手中遞去,而誠修儀卻不知在想什麽心思,愣了一下才恍然反應過來伸出手去。

   隻這片刻的耽擱,雨點般急促的鼓聲遽然消失,滿場寂靜。

   而那一朵亮銀鑲鑽珍珠梅的簪花卻被項舒亦與誠修儀兩人同時拿在手中,在雪白的肌膚下兀自閃著如同天上星子一般的光亮。

   貴妃一見如此情形,鳳目中的精光一閃,笑道:”哎喲,這可奇了,這兩人都握著簪花呢,這可怎麽算?“

   “利昭儀的琴棋書畫乃是宮中之最,誠修儀的驚鴻舞姿咱們也是知之已久的了。無論是哪一人要獻藝一番,咱們姐妹都是斷然不會失望的。”淑妃目光微微幽朦,有意無意地往項易水麵上一掃,笑看著都有些不知所措的誠修儀與項舒亦。

   項易水感知到淑妃的眼神,心下微微思索,旋即明白過來。

   淑妃話中有話,說到項舒亦與誠修儀各自的才藝宮中妃嬪已然十分清楚,言外之意便是她二人哪怕是使出渾身解數,也不可能如同和妃一般叫人始料不及,大為驚喜。

   今日是項舒亦的玉壽節,若她所獻才藝不過爾爾,隻怕她自己心中也要嫌麵子上不好看。置於誠修儀,項易水記得她似乎也有些時日不曾承寵於明鴻了。既然二人都有用得著這滿場矚目的地方,不如便叫她們也想法子來個出奇製勝,既不折損了麵子,也叫明鴻能多加留意幾分。

   心中想定主意,項易水不動聲色地向淑妃含笑點頭,算是謝過。接著便站起身來,對著明鴻道:“皇上,既然姐姐和誠修儀都拿到了簪花,那不如就叫她二人一道獻藝吧。咱們都知道姐姐擅長琴棋書畫,誠修儀猶善作舞,可咱們卻都沒見過她二人琴舞合並是一番怎樣的場景,想來也是叫人見之不忘吧。”

   明鴻原本見得是項舒亦與誠修儀拿到了簪花,心中想著無論是項舒亦也好,誠修儀也罷,也都並非是什麽新鮮的才藝了。直到此刻項易水起身說了這幾句話,明鴻才眼前一亮。

   “清貴嬪所言有理,既然她二人都拿到了簪花,便叫她二人一同入場吧。”明鴻連連頷首,轉頭對康壽成吩咐,“去取鳳尾琴與霓裳舞衣來。”

   片刻後康壽成便帶人去取了這兩樣物事來,分別交於項舒亦與誠修儀。

   誠修儀伸手接過,對康壽成道了聲謝,又對項舒亦微笑頷首,頗有歉意的模樣。

   項舒亦也是微笑回禮,未曾有一點不悅的樣子。誠修儀與項易水見了,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二人起身繞過桌案,正想向場中走去,明鴻這時又道了一句:“既然今日是利昭儀的玉壽節,簪花又是她先拿到手的,那誠修儀你便退居一位,給她的琴聲伴舞吧。”

   誠修儀腳步一停,愣了一下,旋即還是溫順垂首道:“臣妾遵命。”

   項舒亦此時已將鳳尾琴於琴案上放下,席地坐於虎皮毛氈上,信手撥了幾下琴弦,落下玉珠滾盤一般的清脆琴音。

   聞得此言,她抬首看向明鴻,燦然一笑,恍若雪蓮盛開。

   項易水心中暗歎一口氣——

   她果然還是介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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