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玉壽節
  如此言語半晌,明鴻忽然說道:“今天已經是十五了,離二十也沒幾天功夫了。” 雲貴妃神情微微疑惑,也不知道明鴻突然有此一言是何用意,倒是項舒亦看明鴻的目光朝她有意無意地看來,麵色微微一僵。

   項易水更是旋即會過意來,衝著項舒亦極其歡喜地一笑。

   “眼見著的確是要到臘月二十了,不過皇上的意思是......”雲貴妃和淑妃對視一眼,見她也不曾曉得明鴻的意思,便略微遲疑著問道。

   明鴻笑著抬手在扶手上略略拍了兩下,目光轉動間像是在思量著什麽,終於道:“今年的臘月二十該是利昭儀的‘玉壽節’了。去年這個時候因著她身子不便,也沒有給她大肆操辦,今年也該好好補上了。”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項舒亦的生辰將至。

   宮中慣例,貴嬪以上者之生辰可稱“玉壽節”,取玉之溫潤通靈之意,以求順遂平安。

   而項舒亦去年臘月之時已然身懷有孕,為了照顧她安心養胎,明鴻並未在她生辰這日興師動眾地擺宴慶賀,不過是叫項易水、喜淑媛等和她素日交好的妃嬪一道用了一次晚膳,又賞了好些珠寶金器便算過去了。

   而今項舒亦已然是九嬪之首,身份地位遠遠高於往日有孕之時的貴嬪之位。又兼她已然有了理事的權柄,在明鴻心中的地位又與往日無異,更不用說明鴻素來在子嗣之上尤為心軟,如今心中對項舒亦不可說沒有一點兒補償之心。如此種種,若說要給項舒亦一次隆而重之的玉壽節,也實在是合情合理。

   其實那一日項舒亦在永壽殿中以一番言論而重獲聖寵之事並無多人知曉。雲貴妃時常侍奉明鴻,能略見端倪那是大有可能的,隻是其餘妃嬪就並不見得能有多少人得知這樣隱晦的事情。

   而今明鴻著意在這許多妃嬪麵前提及此事,而不是叫內務府自行安排,顯然是對項舒亦的事情極為傷心了。可以想見,回頭內務府得知了皇上曾有要給項舒亦好好置辦一次玉壽節的意思,那將要如何地使出渾身解數,叫項舒亦在臘月二十的那一日出盡風頭。

   一想到此節,眾人心中不僅豔羨嫉妒非同一般,更是暗道項舒亦心機深沉,重得盛寵這樣的事情也能按捺如此多天而不發一言,真是不能以常理度之。

   雲貴妃掃了項舒亦一眼,道:“皇上說的不錯,從前總有許多事情叫利昭儀受了委屈,如今趁著這第一次的玉壽節是該好好補償利昭儀一番了。既然皇上有此盛情,不如就叫臣妾來替利昭儀安排這玉壽節上的一應事宜如何?”

   “這如何使得。”項舒亦聞言急忙站起,行至殿中蹲下身去,“不過是臣妾的小小生辰而已,怎敢叫貴妃娘娘費心勞力地為臣妾擔上這許多麻煩。皇上有心顧及臣妾,臣妾已是感激涕零。可若是再叫貴妃娘娘百上加斤,那可就是折煞臣妾了。”

   “利昭儀這話可就是太客氣了,本宮手上的事情雖然是多,可忙什麽不是忙?比起宮裏這些翻來覆去都是一樣的瑣事啊,本宮倒寧願料理些新鮮的事情鬆鬆心神,還能夠叫你也開心些,可不正是兩全其美嘛。皇上,您說呢。”雲貴妃輕笑著看向明鴻,食指輕巧地抵在鼻端下方,笑意溫和親善。

   項舒亦輕抿紅唇,墨珠一般的眉頭微微卷起,在眉心蹙起花蕊般的一道痕跡。

   然而明鴻還是點點頭,道:“既然雲貴妃有此心,那便把這事情交給你了吧。左右宮中的事情眼下都已安排妥當,不會出什麽岔子了吧?”

   “皇上放心。”雲貴妃微微欠身,向淑妃與和妃看去,“兩位妹妹都很能幹,最棘手的事情也已經料理妥當了,即便是真有什麽事情,臣妾稍稍分心一下也不是什麽大事。”

   “既然如此,這件事情就交給你了,反正你看著辦吧。利昭儀雖說如今還是九嬪,但是她曾經也懷有龍裔,如今又在理事,儀製上稍稍逾越一些也不打緊,隻別太過就是了。”明鴻點點頭,所下成命對項舒亦來說可謂是優待至極了。

   項易水聞言可謂是既憂且喜,憂是因為雲貴妃自請此事,也不知心中是否有別的什麽算計。而這喜,自然是因為明鴻如今對項舒亦如此厚待,今後她姐妹在宮中的路,也是好走許多了。

   一時間殿內眾人紛紛出聲恭賀,笑語晏晏,或真心,或違心地交口誇讚不絕,似乎都是在真心實意地為項舒亦的得意風光而高興著。

   項易水眼見眾人因為明鴻興許隻是一時興起而提及的玉壽節便對項舒亦這般恭敬逢迎,心中直道宮中拜高踩低、趨炎附勢之風真是無以複加。一個人由恨到喜,由妒變善,心思轉圜之快叫人難以置信,而這一切不過隻是因為明鴻的一點心思而已。

   然而心中雖然無語且不屑,項易水卻不得不承認這種能令人擺出虛偽麵孔的心意卻是自己現在最為需要的。隻看項舒亦重得恩寵之後是如何的風光無限,叫所有人都把嫉妒與忌憚深深隱藏,不敢露出分毫馬腳。

   自己和清鴻所需要的,不就是這樣的保障嗎?

   “好了,時辰是真的不早了,還在熹沅宮中賴著難不成是想叫淑妃準備午膳嗎?”明鴻見事情已經安排妥當,便起身撣了撣身上的長衫下擺,口中玩笑道。

   淑妃同雲貴妃一行送著明鴻往殿外走去,笑道:“一頓午膳有什麽了不得的,蒙各位妹妹不嫌棄我這小廚房的手藝罷了。皇上哪日若是有空,過來嚐一嚐也好。”

   “好,朕有空過來。隻是最近有奏折上來言及東北一帶雪災頗重,朕還得去看看,後宮便不得常來了。”明鴻握一握淑妃的手掌,言語間頗為溫柔,倒叫淑妃素來端莊淑和的麵色也如花朵初開一般羞怯溫柔。

   雲貴妃視若無睹,替明鴻係好了胸前鬥篷的的明黃綁帶,道:“前朝政事最為要緊,後宮的一切事宜臣妾和幾位妹妹都會料理妥當,皇上不必太過掛心。後宮姐妹眾多,誰都時常盼著皇上,皇上若是得空來了,隨便去哪處宮中都是一樣的,想必諸位姐妹也不會爭這一時恩寵。”

   淑妃與雲貴妃略一對視,如常微笑,隻是人已經屈膝行禮下去,“臣妾不敢忘後妃之德。”

   其餘妃嬪也同時行禮,“臣妾、嬪妾自當效仿娘娘之德。”

   “好了,都各自回宮吧。”明鴻淡淡一笑,揮揮手便轉身離去了。

   “時辰也的確不早了,本宮便先回去了。”雲貴妃見明鴻出了熹沅宮大門,轉身看了一眼身後的妃嬪,輕飄飄地留下一句話便也走了。

   妃嬪們恭送雲貴妃、和妃相繼離開,接下來便是項舒亦、麗昭媛、誠修儀和項易水等人相繼離開。片刻的功夫,宜清殿中諸人便都盡數離開,隻剩下淑妃和侍女曦月了。

   “娘娘,您說雲貴妃怎麽突然就變得這樣熱心了。”曦月上來給坐在鸞鳳寶座上的淑妃揉捏肩頭,附在她耳邊輕聲問道。

   淑妃閉目養神,手掌卻在緩緩摩挲鸞鳳寶座扶手上的浮雕青鸞鳳首,語氣有些疲乏,“事出反常必有妖的道理你又不是不知道,還來問我做什麽?雲貴妃的心思我要是猜得透,也不會一直被她壓製了。”

   “娘娘您好歹也是四妃之一,隻不過就在貴妃後頭呢。”曦月有些委屈地替淑妃抱不平。

   淑妃“嗬”地一聲哂笑,“你自己不都說了本宮是在雲貴妃後頭的麽?宮中地位,差了哪怕那麽一星半點,那就是千裏之別。更何況本宮位分雖高,卻隻有一個公主啊。”

   曦月也無奈地道:“雲貴妃有皇長子,雖然不是中宮所出,但是在皇上尚未有嫡子的時候都可稱是國本了。偏偏二皇子竟然被清貴嬪捷足先登,若是那個時候娘娘您......”

   “本宮也有目光短淺的時候,那個時候還以為管宜軒獲罪賜死,皇上連二皇子想必也會遷怒。”淑妃搖搖頭,無奈歎氣,“想必其餘妃嬪和本宮的心思也是一樣的,皇上狠心的時候何等冷酷,利昭儀當日腹中那般大的孩子說打就打了,冷落一個皇子也不是什麽不可能的事情。可是誰知道清貴嬪的運氣那般好,也該是她好心有好報,願意收養那個孩子。”

   “利昭儀和清貴嬪如今都得聖寵得很,娘娘您要不要......”曦月皺眉咬唇間語氣逐漸低沉,透出一股陰沉沉的狠意,連手上的力道都重了幾分。

   淑妃眉心遽然一緊,像是被曦月手上的力道捏得吃痛,伸手拂掉了她的雙手,道:“這事用不著我們去操心,雲貴妃自然不會坐視不理。皇長子雖然是長子,但是我朝向來不在長幼上多做文章,她不可能不擔心。”

   “那娘娘您猜,雲貴妃會用什麽法子來對付她們姐妹二人?”曦月自知剛才手勢太重,便趕緊換了雙拳輕輕垂著淑妃的肩頭,“宮中想要依附貴妃的人雖然不少,可她二人也交友頗廣呢。”

   “宮中交友,不過是因利而聚,他日也會因利而散,甚至反目成仇。若要真心實意,情比金堅,那是何等艱難?譬如本宮這宜清殿,宏大堅實,看似不可撼動。可若是叫你想法子把它拆了,你會從何處入手?是先砸了殿中這些古玩珍寶,還是先拆了簷上瓦片?”淑妃哂笑一下,微微搖頭。

   曦月微做思索,道:“都不會,奴婢會先拆了房梁和柱子?”

   淑妃淡淡問道:“為何?”

   曦月不假思索道:”因為這幾處最為堅實,同時承重也是最多。一旦被破,房屋塌陷,管它什麽古玩珍寶,紅磚碧瓦,統統都要不複其形。“

   “沒錯,”淑妃頷首,“那你說清貴嬪和利昭儀之間,什麽最堅實,承重最多呢?”

   曦月凝神苦思,恍然大悟道:“那便是她二人之間的......”

   淑妃豁然睜眼,習慣了溫和含笑的麵容異常冷酷,“你知道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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