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主殿之爭
  此刻明鴻既然來到宜清殿中,雖說雲貴妃與淑妃之間那點不可言狀的是非之爭叫妃嬪們心中都有忌憚,卻也絲毫不妨礙她們在明鴻麵前爭奇鬥豔,盡顯溫柔嫵媚之姿。 明鴻是看中自己的生母與其餘妃嬪爭寵奪權長大的,自然不會不知道這些妃嬪在自己麵前想得是什麽心思。隻是他素性脾氣溫厚,對一般非是極為惡毒的心思也多有容忍,亦不忍多加苛責。

   是以他即便知道這些妃嬪心中都有各自的算計心思,卻也故作不知,難得還略有一番回應,也叫不少人心花怒放地掩麵而笑,從指縫掌隙中露出如暈紅霞一般的麵色來。

   “朕當日賞了你這支步搖也隻是想著這乃是懿貞太妃當年的愛物,她當初說自己年紀大了,也不宜再戴這樣式樣嬌俏的步搖,這才叫朕拿回了內務府,等著來日再賞給合適的妃嬪。”明鴻言語間忽然看到了麗昭媛鬢邊的那一支和田白玉的蝴蝶追蘭步搖,倒是笑著誇讚起來,“不想現在看你戴著,倒真是挺合適的。想你平時喜歡用赤金亮銀一類的首飾,卻還是白玉這樣清雅的珠飾好看些。”

   麗昭媛一大早就因為這支步搖乃是太妃戴過的東西而洋洋得意,現在從明鴻口中得知這步搖原先的主人還是在前朝後宮中地位不低的懿貞太妃的愛物,就更是心花怒放,得意非凡了。

   她按捺不住地又用手撫了撫流蘇上展翅翩飛的蝴蝶同栩栩如生的蘭花,全然不知道又有多少妃嬪私底下對她這樣的姿態予以白眼,隻管自己用手掌捂著胸口,道:“臣妾是眼皮淺,看到赤金亮銀的就覺得顯眼好看些,哪裏能如皇上一般慧眼識寶,曉得怎樣的東西最配臣妾。”

   這話就不僅僅是在奉承明鴻,更是在想其他的妃嬪炫耀明鴻對她尤為有心,會特意為她挑選最適宜她的首飾了。

   結果還不等其餘妃嬪說什麽,明鴻卻是哂笑一下,道:“朕平日裏為妃嬪挑首飾也挑得多了,自然還是曉得一些的。你看雲貴妃和淑妃今日戴得步搖、簪子、釵環之類的,不都很是合宜麽。”

   雲貴妃與淑妃急忙起身,連帶著身後的一眾妃嬪也都盡數站起,隨著她二人蹲身行禮,“皇上聖恩浩蕩,臣妾、嬪妾感激不盡。”

   “好了好了,起來吧,十五的日子動不動就行這麽大禮幹什麽,一刻也不得歇的了。”明鴻抬抬手,很是隨意地叫眾妃嬪起來了。

   麗昭媛在眾人重又落座後麵色便顯得不大好看,尷尬又不甘,垂首緊抿著雙唇像是在跟誰賭氣似的。

   不過想想也是,自己本來是有心炫耀的一句話,卻偏偏被明鴻這個正主給兩句話都駁了回來,任誰都會覺得麵子上不好看。

   項易水又好笑又憐憫,低頭忍不住苦笑搖搖頭,卻被誠修儀眼尖地給看見了。

   “你也覺得麗昭媛真是太好笑了吧,說話也不經腦子想想的。”

   “哦?你是覺得她哪裏說錯話了嗎?”項易水偏頭看著誠修儀,微微挑起纖長的眉毛問道。

   誠修儀曉得項易水是誠心有此一問,便道:“別人討好皇上呢,是隻管自己賣弄姿色,阿諛奉承的。偏偏這個麗昭媛顯擺完還不算,還一定要惹得別的妃嬪拈酸吃醋才算完。你說說皇上這麽英明的主,怎麽會為了她一個人叫後宮不安寧?”

   “這就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項易水聽誠修儀說得分毫不差,輕笑著低聲說,“咱們趕緊閃遠些,免得咱們的腳也被砸了。”

   誠修儀忙不迭地點點頭,顯然是十分讚同。可是還不等她說什麽,就聽得麗昭媛的聲音突然傳來,“臣妾那日在內務府中挑選裁剪新衣的料子,正巧看見那些奴才們將一支鯿鯤點金滾珠步搖、一支修翅玉鸞步搖,一串孔雀綠翡翠珠鏈還有一隻赤金盤螭瓔珞圈封好了說是要送去清貴嬪那,怎麽今日卻不見清貴嬪戴著呢?”

   項易水咬著下唇,在心底湧起的不悅中蹙起雙眉,心想這麗昭媛是存心要在今日不安分了。

   可是是非既然已經落在了自己身上,項易水眼下也避無可避,隻能將頭抬起來了。

   在宜清殿中環視一圈,果然見得多數妃嬪都側首盯著自己,項易水心中輕歎了口氣。

   也不怪其餘妃嬪要對項易水多加側目,今日她發髻上簪的一支赤金百花如意簪同一支水玉鸞翅步搖就已然襯得出她今非昔比的貴嬪身份,眼下麗昭媛又有心說出那些珍貴足以封賞妃位的首飾來,又怎能不叫其他人掛心。

   而項易水雖然惱怒麗昭媛有心要叫自己成為別人的眼中釘,卻又沒辦法開口辯駁這樣確有其實的封賞。無論自己怎麽說,終究不可能否認明鴻的賞賜的。而這樣的事情在別人已然起了妒意之下,終究是隻能越描越黑。

   正當項易水心中焦急的時候,明鴻卻叫自己手中的茶盞往邊上一擱。動作看似隨意,手勢卻是略重了些。連帶著那茶蓋也微微往起一跳,落回茶盞上的時候有刺耳的瓷器碰撞聲。

   “那些東西本來朕也沒打算要賞給清貴嬪,隻是那日在新露堂中清鴻這孩子問起朕,說道‘為何別的庶母成了娘娘,都是住在什麽殿什麽殿裏的,怎得我和母親還住在區區一個新露堂裏’,諸位愛妃說朕該如何作答?”

   明鴻冰泉一般的眼神第一個落在麗昭媛身上,叫她激靈靈一顫就低下頭去,半點聲音也無。

   而其餘的妃嬪雖然不如麗昭媛心虛一般不敢和明鴻對視分毫,卻也略有些尷尬地勉強做笑,答不上話來。

   最終終於看到和妃的時候,終於還是她鎮定且坦蕩地點點頭,道:“皇上說的不錯,稚子童言無忌,卻叫臣妾明白這事情終究是委屈清貴嬪了。”

   “不錯,宮中但凡成了正三品貴嬪以上者,按理說都應該是居一宮主殿的。若是如清貴嬪與誠修儀一般一宮之中有了兩位正三品以上的妃嬪,便該是後麵晉封的那位遷居別宮,擇主殿而居。否則若是以一宮主位的身份居於一般的樓閣之中,實在是不大好看。”淑妃在和妃上首處的椅子上端然坐著,聞言也頷首以示讚同。

   誠修儀頗為赧然,看著項易水道:“妹妹,我......”

   “關你何事,何必要有這份擔心呢?”項易水不等誠修儀說完就按住她的手背,意為叫她不必存了這番愧疚的心思。

   誠修儀見項易水微微搖頭,含笑淡然,全然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這才頗為感念地笑一笑。

   項舒亦在對麵看著這二人心有靈犀且感情甚好的樣子,極為釋然地笑笑,轉首朝明鴻與雲貴妃看去。

   雲貴妃道:“其實這事內務府是記下的,隻是如今後宮中能讓清貴嬪立即搬進去的主殿實在是沒有,其餘的宮室皆需好好修葺一番。隻是眼下除夕將近,宮中花銷極大不說,各部的下人們也實在是忙不過來。再說年關將近,要大興土木的話也實在是......”

   “你說的道理朕都知道,所以朕不曾催促,更不曾怪罪內務府的奴才們。”明鴻打斷雲貴妃的話語,右手修長的食指在寶座的雕花扶手上有節律地敲擊著,“可是清貴嬪好歹也是貴嬪了,膝下還養著一位皇子呢。幼兒心思純真都能想到這樣的不妥,旁人若是多有非議的話清貴嬪可還要怎樣抬得起頭來?”

   明鴻見眾人啞口無言,便繼續道:“朕的妃嬪都是出身名門,自幼鍾鳴鼎食,嬌生慣養。論起吃穿用度、整張手筆來,但凡同處一列的,你們又落後於誰過?清貴嬪自晉封貴嬪以來總也有不短的時日了,可她從來也不曾在朕麵前抱怨過一句。因著雲貴妃剛才說的那些原因,朕也不打算急著叫她遷居別宮,隻是賞了些頗為貴重的首飾,在用度上叫她長些臉麵,又有何不可呢?”

   “皇上說的句句在理,哪裏還有不妥之處。”和妃見明鴻似乎語氣漸沉,要有了不悅之相,便急忙笑著調和幾句,“更何況哪怕是清貴嬪已經居於主殿,皇上掛念她照顧二皇子辛苦,賞些首飾又如何了。”

   明鴻哂笑一聲,道:“不過是些首飾而已,麗昭媛,你若是嫌頭上的這支步搖不夠,朕明日再賞你幾支可好?”

   “夠了夠了夠了,臣妾不敢妄求太多,皇上賞的已然足夠了。”麗昭媛麵色雪白,兩頰上卻偏偏又因為羞赧難當而浮著兩坨殷紅,看起來實在是不好看。

   “朕還沒說完呢。”明鴻冷笑著瞥向麗昭媛,“你眼巴巴惦記著的首飾有了,那就就把你自己住的延禧殿讓出來給清貴嬪吧,正好誰都不吃虧。”

   麗昭媛當即身子一軟,硬撐著椅子兩邊的扶手這才沒有軟綿綿地仰下去。她顫巍巍地道:“皇......皇上,臣妾在延禧殿中住習慣了,臣妾不貪圖首飾,還是讓臣妾繼續住下去吧。”

   “你可想好了?”明鴻輕蔑地嗤笑一聲。

   “想好了,臣妾想好了。”

   明鴻看麗昭媛是吃足了教訓,這才皺眉掃視殿中眾人一眼,沉聲道:“你們記好了,清貴嬪無論是作為貴嬪之位,還是二皇子的養母,都可算是大宣後宮之中舉足輕重之人。往日身份便留在往日,你們的眼光也別都放在無足輕重的事情上。不為別的,就光是為了二皇子,朕也要對清貴嬪另眼相待些。”

   明鴻講話講得如此明白,心中對項易水的看重乃是清楚無疑的了。其餘妃嬪心中哪怕是再不甘,麵上卻絲毫異色都不敢顯露出來,隻能紛紛對著項易水微笑點頭,以示友好。

   項易水心中百感交集,對著各位妃嬪一一微笑回敬。雖然因著明鴻的袒護而欣喜,曉得自己與清鴻從今以後的地位可算是頗為穩固,也叫其餘人等不敢妄動心思,謀害算計。

   但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道理項易水又如何不懂,自己今日可算是被推上了風口浪尖,意欲回避而不得了。

   從今往後是明鴻的偏心對他人震懾更多,還是自身因皇子養母而招致的敵意更多,實在是難說至極的事情。

   項易水心思萬千,麵上雖則微笑如常,心中卻終究是忐忑難安,七上八下了。

   然而眼神回轉,正好遇上項舒亦那清冽冷靜的目光,還有她欣慰歡喜的笑容,項易水終究是喜意多過了憂慮,對鸞鳳寶座上雲貴妃那虎視眈眈的目光,渾然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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