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相等
  轉眼間日子就到了臘月十五,還有半月時間便是除夕之夜。宮中一應瑣事也被幾位管事的妃嬪料理得井井有條,眼看著就過了最為忙碌的時候,日子也漸漸熱鬧起來。 每月初一十五都是大日子,妃嬪們向貴妃或是淑妃請安都要起得格外早些,等閑病痛也不可缺席,衣飾打扮較之尋常時候也是非同一般的鄭重華貴。

   宜清殿中妃嬪們都已到得差不多了,天邊卻隻有缺口似的一塊琥珀色的雲霞透過雲層中的夜色。

   麗昭媛因著昨晚睡得早,是以此刻坐在宜清殿中也是格外的精神矍鑠,容光煥發。

   她伸手扶一扶鬢邊的一支蝴蝶追蘭白玉步搖,垂下的流蘇上垂掛著以上好的羊脂白玉雕琢出來的蝴蝶與蘭花。蝴蝶靈動,蘭花嬌麗,兩者一上一下仿佛是蝴蝶在饒著蘭花翩然欲飛,顯然是極好的雕刻手藝。

   這是明鴻前日為了嘉獎其初次學著料理後宮之事便為貴妃和淑妃分擔不少而賞賜下來的,聽說還是宮中某位太妃早年的愛物。

   此刻宜清殿中的諸位妃嬪各個都是珠光寶氣,華美豔麗,麗昭媛當然也不肯示弱,早早地便將這支步搖給簪在最顯眼的位置。

   她此刻刻意顯擺,早有妃嬪側目,隻是不願意出言奉承,叫她心中得意罷了。

   卻是婉嬪性子向來溫婉,曉得麗昭媛是有心要在此出眾,便順嘴誇了一句,“昭媛娘娘這支步搖倒是第一次看見,隻不過甚是好看呢。”

   “哦,婉嬪倒是眼尖,說話也好聽呢。”麗昭媛心中得意,麵上看起來卻像是有些意外似的,不過是一點合宜的微笑,“這是皇上前日裏賞下來的,本宮想著今日是大日子,戴出來想來也不會被人說本宮刻意顯擺。”

   此言一出,當即便有隱約的嗤笑與冷笑傳來,甚為不屑。麗昭媛不悅地皺著眉頭四下尋找,卻還是沒能找到那些在暗中嘲笑自己的人。

   這笑聲婉嬪也聽見了,她顧忌著那些人不僅僅是在嘲諷麗昭媛,恐怕也是在譏笑自己阿諛諂媚,便有些尷尬地沉默下去,不敢再隨便出聲了。

   不過除了婉嬪心思和善之外,施貴人平日裏也是溫柔體貼之人,便跟著道:“皇上賞給娘娘,本就是要娘娘戴的,否則日日放在妝篋中可不是白白浪費了這麽好的玉麽。顯擺不顯擺哪裏是分什麽時候的,要看戴的人是否在顯擺才對呀。”

   “施貴人這話說得可真對,顯擺不顯擺不是看時候的,是要看人的。”李淑媛雖說小產,但是好在月份不大,尚藥局中的太醫也是精心調理著的,今日十五的大日子便也來向淑妃請安了。

   隻是麗昭媛臉上還未因施貴人的話顯出喜色來,她便有些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接著又不等麗昭媛沉下麵色,便再道:“麗昭媛這麽曉得進退有度的人,怎麽會有心炫耀呢。”

   李淑媛說的話雖然沒有什麽錯處,甚是明麵上還是褒揚麗昭媛的意思。隻是一來她素來和麗昭媛無甚交情,此刻突然替她說話便叫眾人有些不解。二來她的語氣略有些意味不明,叫人也摸不準她是真心還是有意暗諷。

   麗昭媛眉頭皺了皺,聲音略有些沉了下去,“李淑媛今日倒是頗通人意啊。”

   李淑媛淡淡一笑,“多謝娘娘誇獎。“便再無他言。

   麗昭媛看李淑媛不鹹不淡的樣子,便也不再多說什麽,隻是麵色有些不鬱。

   正巧這時候項易水與誠修儀一道行來,聯袂的身影叫眾人側目。

   自從誠修儀理事以來,管理禦下的本事越來越高,脾氣卻是渝來粵好,再也不複半分從前的張揚潑辣之風。然而她愈是這樣,便愈叫別人看不透她在想什麽,自然愈發地忌憚於她。

   而項易水自從得封貴嬪之後,反而一改從前的和順恬淡的個性,但凡有人蓄意挑釁,不尊尚未,她便半分也不退讓,定要假以顏色叫人曉得厲害才好。

   這兩人雖然都性情大變,然而卻是同樣地叫他人敬畏許多,平日裏從來也沒有人敢對她二人中的任何一人有絲毫不敬。加之這二人素來交好,宮中妃嬪無人不知,誰都知道她二人在這宮中是共同進退,幾為一體。

   此刻項易水與誠修儀同行來至這宜清殿中,滿座妃嬪無不紛紛矚目。而她二人卻是目不斜視,同行款款上前,在雲貴妃與淑妃的鸞鳳寶座前蹲身行禮。

   雲貴妃與淑妃見她二人氣度不凡,將她人目光與議論置若罔聞,行動間身為下位宮嬪的禮儀分毫不差,端然是一派宮中主位的威儀。

   淑妃說話時發髻正中有一隻金鑲玉嵌寶群仙慶壽花鈿發出清蒙蒙的光來,叫她一慣端莊淑和的麵容顯得如水月觀音一般溫和出塵,“清貴嬪雖說和誠修儀同在一宮,但是日日請安都是一道來的,可也太要好了些。”

   “是啊,不知道的還以為清貴嬪和誠修儀才是一對親姐妹呢,倒是叫人差點把利昭儀這位親姐姐給忘了。”麗昭媛嗬嗬笑道,眼神在項易水、誠修儀和項舒亦之間蕩來蕩去,其中的意思自然是誰都明白的了。

   項易水垂首捋了捋袖口,看都不看麗昭媛,隻道:“既然宮中妃嬪都知道我的親姐姐是誰,又怎麽會弄錯了呢?難道麗昭媛最近忙得過了頭,記性不好了?哎喲那可不得了,我聽說易太醫最近成了尚藥局的掌局,可要不要叫來給麗昭媛看看?”

   “清貴嬪也太熱心了,本宮隻不過是覺得清貴嬪日日都跟誠修儀這般親熱,才平白開了句玩笑,怎得現在清貴嬪一點玩笑都開不起了嗎?”麗昭媛對項易水的冷嘲熱諷不為所動,隻管自己一邊喝茶一邊從茶盞的上方盯著項易水。

   “這倒也不是了,”項易水突地哂笑一下,眼神一挑,”隻是麗昭媛有心開玩笑,臣妾便也玩笑一句。麗昭媛對臣妾如何,臣妾自然也對麗昭媛如何嘍。“

   麗昭媛嗬嗬冷笑兩聲,”清貴嬪對人真是有心。“

   “可不是嘛,我這個妹妹平日裏最是體貼人,所以我心疼她。不管她常不常來我宮中,我們姐妹都甚是惦記彼此。”項舒亦衝著麗昭媛清然微笑,好似芙蓉盈麵,“麗昭媛今日不知道,想來以後可就知道了。”

   誠修儀亦道:“你們兩位都這樣好好告訴麗昭媛了,她還會不知道嗎?把麗昭媛當傻子不成?”

   項易水與項舒亦同時捂唇而笑,“誰還敢把麗昭媛當傻子呢?”

   話剛說完,就連誠修儀也連連笑著點頭,“對對對,我可不敢把麗昭媛當傻子呢。”

   這三人言語間雖是甚為客氣,但是看她們齊齊發笑,表情與眼神都甚為玩味的樣子,顯然就是在用反話阿裏對麗昭媛大行諷刺,來對她方才的有心挑撥予以反擊。

   麗昭媛見自己一人被她三人連起來恥笑,自己身邊連個幫著說話的人也沒有,登時氣急。但是她三人乃是因為彼此之前一唱一和有人呼應才不顯得突兀或是尷尬,麗昭媛一個人就一張嘴,哪裏能應付得過來。

   雲貴妃見麗昭媛鬧了個灰頭土臉的反而叫一邊的其餘妃嬪們看笑話,這才不急不緩地開口道:“麗昭媛你也是的,好端端地要去說那些有的沒的幹什麽,這下子自己吃了虧也沒處伸冤吧。”

   “臣妾不過是......”麗昭媛本來猶自不服氣,還想再分辨些什麽,但是想來想去是無論如何也找不到借口,“清貴嬪從前也不在意的。”

   “你也說了是’從前’了,人家如今可是貴嬪了呢,又是二皇子的養母,可沒比你差到哪去。”雲貴妃微笑著睨了麗昭媛一眼,“連人家的母親如今也是四品的郡夫人了,宮中論母家尊貴,論自身位分,哪怕是論皇上的寵愛,可還有幾人能跟清貴嬪相比呢?”

   連淑妃也道:“是了,你剛才還說姐妹、姐妹的,從前你們都曉得利昭儀的淩厲能幹,如今清貴嬪育有一子,可也不比她的姐姐差了。“

   項易水聽淑妃似是有心幫她樹立威信,便微笑垂首不語。淑妃接著道:“你們其他在座的妃嬪也要記著,清貴嬪如今已經是貴嬪了,是一宮主位,不可再像以前一樣輕慢。誠修儀也是,雖說如今性子比以前可是溫柔多了,但是你們可別錯了心思,叫哪天誠修儀性子又轉了回去,給你們好看呢。”

   “娘娘說便說了,怎麽又扯上了臣妾呢,臣妾和以前可大不一樣了。”誠修儀忍俊不禁,卻也害羞似地嗔了淑妃一眼,忸怩了下身子。

   “哎喲喲,誠修儀竟然也曉得害羞,這可真是奇了啊。”和妃見誠修儀這樣的情態,便也想著要打趣一番,“隻是老虎就是老虎,哪怕是暫時打個盹,哪裏還會變成貓呢。”

   此言一出,眾人無論真心與否,總也要笑個兩聲以示尊重。宜清殿中一時間顯得其樂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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