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驚心
  眾妃嬪紛紛在酒案後起身,恭送明鴻先行離開。 按照宮中禮製,但凡皇帝離席時應當是皇後同行。然而如今大宣後宮中宮虛懸,是以無論是何宴飲場合,明鴻從來都是獨來獨往,落在妃嬪眼裏,多少都有點不成樣子。

   明鴻命康壽成傳來轎輦,一直候在一邊的內監便急忙將轎輦抬上前來。然而轎輦近前,妃嬪們才看到上前倆的不僅僅是皇帝專用的十六人明黃九龍華蓋沉香木轎輦,還有雲貴妃常用的十二人七彩鸞鳳華蓋沉香木轎輦。

   滿座妃嬪都在等著皇上離開,自然所有人都能瞧見這並行上前的兩座轎輦。

   項易水心中稍稍一沉,不過也麵不改色。邊上卻有幾個沉不住氣的妃嬪已經開始轉首和身邊的妃嬪竊竊私語,麵色不鬱。

   有幾個妃嬪好歹還算心思沉穩,或是以眼神麵色警告,或是直接伸手在那些膽大至極的妃嬪手臂上敲打兩下以作提醒,才叫那些膽敢在雲貴妃還在場的時候就開始私下議論的妃嬪住了口。

   “臣妾恭送皇上。”雲貴妃像是對自己的轎輦視而不見似的對著皇上屈膝行禮。其餘妃嬪雖然對雲貴妃的表麵功夫心懷不屑,但是也不得不跟著她屈膝行禮,恭送皇上。

   明鴻垂眸看著雲貴妃行禮如儀,一舉一動都符合一名貴妃該有的規矩,有那麽一會兒不發一言,嘴角的笑意不深不淺,看久了便叫人覺得那向上揚起的唇角裏也無甚笑意了。

   碧穹苑中大雪初停,朔風並不如何凜冽,不過是絲絲稀薄仿佛無形物質的軟紗輕綢從眾人麵上、鬢邊拂過,叫人生出一點冰涼的觸覺。偶爾有那麽一絲一縷鑽進了並不如何緊致貼身的領口,才叫溫熱的肌膚倏然收緊,驚覺這看似平緩的冬日微風是如何的冰寒刺骨。

   雲貴妃發髻高隆,隻有耳後的脖頸處垂下幾縷鬆散的發絲輕輕垂於脖頸後方,在她一慣精致到甚至失去了真是感覺的模樣中透出那麽一點女子的慵懶、親切的意味。

   她雪白修長的脖頸完全暴露在寒風中,發絲輕輕飄動,一下下的甚是輕盈柔軟。雲貴妃像是絲毫都不覺得冷,或是場中此刻沉默的氣氛有何尷尬之處,隻是保持著麵上沉靜恭敬的微笑在皇上麵前蹲下身子保持行禮的姿勢。

   直到明鴻將目光從雲貴妃身上收回來,抿一抿嘴唇,哂笑一聲,“不必如此多禮了,宮中雪景漫漫,從這去乾德殿的路途又長。朕怕行路無趣,貴妃便和朕一起去吧。”

   “皇上之命臣妾自然遵從,”雲貴妃盈然起身,如花綻放的笑靨幾乎要讓這被大雪覆蓋的碧穹苑生出春日一般的溫暖意味。

   “走吧。”明鴻牽過雲貴妃的手,很是貼心地在他自己的掌心裏握了握。

   雲貴妃微微低首,麵容羞澀。也隻有手握天下的明鴻,能叫尊貴無匹的雲貴妃露出這樣小女兒的情態了。

   她到底也是一個隻有二十二歲的女子啊,如何能沒有對於帝王寵愛的一點期盼呢。

   明鴻與雲貴妃攜手前行,眾妃嬪紛紛蹲下恭送,“恭送皇上、貴妃娘娘。”

   雲貴妃含笑如常,隻有鳳目中的神采明亮若晶,如同掩藏在積雪下的兩顆晶瑩水鑽,閃出不易察覺的熠熠光輝。

   在經過李淑媛身邊的時候,雲貴妃忽然轉過半邊身子,在風中伸手將自己耳後散開的發絲輕輕抿好,道:“風涼了,你們將火盆向李淑媛靠得近些,省得著了風寒就麻煩了。”

   小內監們趕緊將火勢已經小了下去的火盆挪到李淑媛身邊,才叫李淑媛瑟瑟發抖的身子好受許多。

   雲貴妃許是此刻心情甚好,笑著道:“等本宮和皇上走了,你也不必等到位分比你高的妃嬪先走,自己坐轎輦先行回去就是了。”

   李淑媛麵色有些為難,但也實在是冷得厲害了,又不願出言違背雲貴妃的意思,便隻能順從道:“是,嬪妾知道了,謝娘娘的關懷。”

   雲貴妃點點頭,轉首跟在明鴻之後上了自己的轎輦,在妃嬪們的恭送聲中離去了。

   皇上與雲貴妃一走,妃嬪們便鬆了一口氣,方才竭力忍著的也開始紛紛作色,竊竊私語不斷。

   淑妃不願意摻和進這樣的事情,便管自己首先上了轎輦回宮去了。和妃從來都是與人為善的樣子,自然也不會在背後說什麽,緊跟著淑妃就離開了。

   剩下的麗昭媛、誠修儀都上了轎輦,項易水和喜淑媛也準備離開。李淑媛十分懂事,並沒有先行離開,而且硬撐著等麗昭媛和誠修儀都上了轎輦,才實在有些忍不住地扶著侍女的手準備向轎輦走去。

   項易水見李淑媛果然是改了許多心性,便同喜淑媛一道向她走過去,笑著道:“妹妹何必這般拘謹,雲貴妃既然有話,你等著淑妃與和妃娘娘先行離去也就是了,不必等這許久的。”

   “麗昭媛同貴妃娘娘親近,嬪妾也不好得罪她的。剩下的也沒有幾位娘娘要等了,嬪妾也不急者一時半會兒的。”李淑媛見項易水與喜淑媛同她親近些,便也十分高興地上前幾步攀談起來。

   喜淑媛知道自己如今不得明鴻的眼緣,這李淑媛是新晉之寵卻也待自己很是客氣,便有心要和她說幾句。說知道剛朝她身邊走去,就瞧見她身後內監腳邊一條棕黑色的活物在緩緩爬動著,正一點一點地向李淑媛爬去。

   一聲驚駭欲死的尖叫陡然爆發,喜淑媛踉蹌著後退數步幾乎要跌倒在地。整個人靠在兩名侍女的懷中還不忘伸出手去,顫抖個不停指著那名內監斷斷續續地道:“蛇......蛇......”

   喜淑媛突然的驚恐叫人摸不著頭腦,眾人要麽是看著她,要麽是看著那名被她指著的內監,一時間竟然也沒人看見有什麽不妥的東西。

   還是幾名站得較遠的妃嬪和她們身邊的人眼尖,也都各個驚叫起來:“李淑媛身邊有蛇!”

   且不管還有沒有看見,李淑媛光是聽見“蛇”這個字便驀然尖叫一聲,比氣喜淑媛的聲音有過之而無不及。整個人慘白著麵色撲到侍女的懷中,嚇得瑟瑟發抖,埋首看都不敢看。

   “哎喲,怎麽會有蛇!”那內監看見腳邊果然有一條三尺來長的大烏梢,驚叫了一聲。

   但是天寒地凍的,那烏梢蛇雖然不知為何未在冬眠,卻也是半死不活的樣子,隻能在地上不時蠕動幾下,很是無力的樣子。

   那內監上前一把握住蛇的七寸,拿在手裏對李淑媛笑道:“小主別怕,別怕,奴才抓著這蛇了,沒事的。”

   “小主,這蛇動不了了,您別怕,沒事的。”李淑媛的侍女心知李淑媛最是怕蛇,幾乎要到了聞風而逃的地步,便急忙又是抱又是安慰地好生安撫著。

   李淑媛雖然不再怕得幾乎要昏過去,卻還是不敢抬起投來,隻是埋著頭叫道:“拿走!快拿走!我不看!快拿走啊!”

   “是是是,奴才這就拿走,小主您別慌。”那內監看著李淑媛怕成這樣,心想自己回頭一定能領賞,便喜滋滋地轉身想要將這蛇放起來,回頭還好送到禦膳房做蛇羹。

   結果沒想到他一轉身,腳下就踩到什麽東西。低頭一看,卻原來又是三條半死不活的烏梢蛇,最大的幾乎有四尺長,看那樣子怎麽也不會少於四斤重的樣子!

   “哎喲!怎麽還有這麽多蛇,還真大!”這內監心中吃驚,也忘了李淑媛本就成了驚弓之鳥,還在自己身後。

   李淑媛聽見這話,剛剛平靜下來的樣子瞬間蕩然無存,淒厲尖叫一聲就從侍女懷中掙了出來!

   項易水在一邊被小元子護在身後,雖然也怕那蛇,但是卻比李淑媛好了不知多少。她看李淑媛麵色慘白無血,臉頰上的胭脂紅得極其不自然。驚慌中李淑媛甚至都顧不上讓侍女扶著趕緊離開,自己邁步就想趕緊逃得越遠越好。

   然而人在慌亂中本就容易出錯,李淑媛此刻嚇得魂不附體,剛走了兩步就腳下一崴,痛呼一聲摔倒在地!

   侍女看到李淑媛懷著身孕重重摔了一跤,自己也是嚇得驚叫一聲,“小主!”

   然而李淑媛是真真被嚇得沒了理智,也不管侍女伸手竭力要扶自己起來,隻管自己在滿是積雪的地上向前手腳並用地爬著,毫無妃嬪的矜持模樣可言。

   這蛇出現得實在蹊蹺,李淑媛又被嚇得狀若瘋癲。邊上眾人眼見著如此混亂情景,卻又插不上手。那蛇其實無毒,半死不死的模樣又不會咬人。卻偏偏是李淑媛自己心結所在,被嚇得如何也勸不住,幾個侍女一同上前都不能將她從地上拉起來。

   一時間內監們抓蛇的抓蛇,侍女們攙扶的攙扶,邊上妃嬪們又驚又奇,竟然為了看熱鬧也不急著回宮了。

   項易水心想李淑媛身懷有孕三月,雖說胎氣逐漸穩固,卻也經不起她這樣受驚過度,還在冰雪堆積的地上趴著許久。然而自己身無多少膂力,哪怕是上前也隻有添亂的份兒,一時之間竟也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急得直跺腳。

   如此耽擱下去,隻怕李淑媛受驚不說,且被積雪打濕了衣物,沾染寒症,於胎氣大有損傷。

   項易水如今與李淑媛不可說是毫無交情,自然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被這飛來橫禍害了孩子。

   然而慌亂中即便是機智如項易水,一時間也想不出有何辦法。

   到底要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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