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放權之計
  雲起宮中,雲貴妃已經備好了晚膳,隻等著明鴻一來便可布菜了。 麗昭媛坐在一邊攏著個手爐看雲貴妃正從小廚房裏回來,鬥篷領子上的風毛不知從哪裏落上了幾滴水珠,隨著風毛一動一動地在燭火下發出晶瑩剔透的亮光,浮在雲貴妃豔比玫瑰的臉頰邊十分嬌俏可愛。

   “娘娘也真是忒用心了,皇上的口味小廚房哪裏還能不知道嗎,還要累娘娘自己去一趟。”麗昭媛殷勤地將雲貴妃的手爐奉上去,銀灰暗紋錦的顏色愈發襯得雲貴妃的一雙素手雪白無暇。

   雲貴妃笑笑,道:“別人心裏就算再清楚,本宮自己沒有親眼看見終歸是不放心的,皇上的事情哪裏能假手於人,那是一點錯都不能犯的。”

   “娘娘對皇上的是如此用心,事事親為,也難怪皇上對娘娘禮遇有加。”麗昭媛見侍女將火盆裏烘好的板栗剝了好幾個,便伸手撚了一個吃了,“後宮裏可還沒見過能讓皇上如此尊重的人呢。”

   “尊重......”雲貴妃哂笑一聲,眼角微微一眯,拇指指甲扣著食指的指甲輕輕一彈,發出清脆的“噠”一聲,讓麗昭媛心中一緊。

   反應過來的麗昭媛急忙開口,道:“除此之外皇上對娘娘亦是很疼愛的,咱們能得皇上一點點顧惜已是十分難得了,哪裏還能比得上貴妃娘娘您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哦,看來你是很羨慕本宮啊。”雲貴妃不知口否的點點頭,笑著問麗昭媛,“那本宮的這份尊重讓給你要不要?”

   麗昭媛麵色一變,低下頭去強笑道:“娘娘說笑了,臣妾,臣妾不敢。”

   雲貴妃橫了一眼麗昭媛忐忑不安的樣子,不欲再說,隻道:“本宮欲將協理六宮之責勻到她人手上,淑妃自然是少不掉了,和妃的性子還不一定,項舒亦的性子自然是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的,誠修儀參不參一手都無所謂,你也是在其中的,至於項易水嘛......”

   “咱們從二品的九嬪在此事中也隻能擔個‘曆練’的名頭,項易水隻不過是個從三品,臣妾怕......”麗昭媛的護甲在妃色彈花織錦桌布上無意識地一下下劃著,如今也隻有雲貴妃宮中敢用這樣的顏色了。

   “怕什麽?不能摻和進來又怎樣?“雲貴妃冷笑一聲,對著燭火細看自己護甲上兩粒祖母綠的成色,“本宮要抬舉一個貴嬪難道還是什麽難事嗎?她現在不夠格正好,叫她一步步地往上爬才最能叫別人眼紅呢。”

   麗昭媛了然地點點頭,詭秘地笑問道:“那娘娘說皇上會將娘娘的提議聽進去嗎?”

   “皇上不顧項易水也會顧二皇子的,自己養母的母親身份太過卑微,皇上麵子上也不好看。即便是不封誥命,總會用別的法子來抬舉項易水的母親的。”雲貴妃將手上這一套水玉祖母綠的護甲收起來,換上一套白玉做的,通體不過是雕刻了些福壽紋在上邊,最是樸實無華。

   “其實要叫一個人引起別人的嫉妒,也不用總是在她自己身上想法子。背後的親人,家族門楣,出身門第,各個都是咱們宮裏的女人要惦記著的呢。”麗昭媛捂嘴笑著,看到雲貴妃忽然將護甲換了,便奇道:“娘娘突然換了這套護甲做什麽?也太素淨了些。”

   “看時辰也差不多了,皇上也該來了,別在這點子小事上叫本宮在皇上麵前顯得沒心肝,三皇子可走了不久呢。”雲貴妃用手指在質地溫潤的白玉護甲上輕輕撫過,式樣最是簡單的護甲毫無華貴光彩,卻隻有白森森的色澤在雲貴妃的纖白雙手上顯得像是森森白骨的指節。

   “咱們這些位分不高的妃嬪也就算了。”麗昭媛撇撇嘴,有些不甘願的樣子,“可是娘娘您可是貴妃啊,何必為了個無福的孩子這樣委屈自己。”

   “清輝那孩子走了跟本宮到底還有些關係,在這些小事上盡盡哀思也是應當的。置於夏初晴嘛,本宮最是討厭她!找個時間叫她走了,也是了結了她在世間的折磨!”雲貴妃本來還在微微出神,想著痛苦死去的清輝,提起夏初晴時卻陡然陰毒刻薄起來,起身行至窗邊打開窗扇,遙遙向光耀宮的方向看去。

   已然黑透的天際邊,還依稀可見一點光耀宮中傳來的燈火光亮。光耀,光耀,曾經是多麽顯眼煊赫的宮名啊,也隻有出身最為高貴的樂宜夫人能夠配得起這兩個字了。然而如今黑夜降世,堂堂從一品夫人的宮殿中竟然隻有那麽一點連爐灶裏的柴火都比不上的光亮,該是何等淒涼衰落情景啊。

   迷蒙的夜色像是鬼神投下的一重黑紗,飄飄渺渺地就奪去了世間一切的光亮,要靠凡人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去尋得一點光明,才好照亮這後宮中何等崎嶇坎坷的道路。

   然而要在這人性泯滅,黑心黑肺的所在尋找到自己可靠而又經久不滅的光芒,這是何等艱難的事情。沉入自己心知力不從心,便隻有依附在如同神祇一般高高在上的雲貴妃身後,為她充當爪牙一般的角色。

   高高在上的神隻會傳達旨意,不會親自動手。然而如果平凡的人膽敢違背她的神旨,那麽當她的雷霆之怒降臨之時,整個凡間隻怕都要在天火中化為灰燼了。

   宮宇中的風聲裏,似乎還夾雜著樂宜夫人野獸般的嘶吼和尖叫。冬日朔風在殘枝敗葉中穿梭的聲音低啞如同嘶鳴,一個耳錯,幾乎要聽成聲嘶力竭的“孩子,孩子”的哭喊聲。

   麗昭媛看著雲貴妃在窗邊夜色中顯得格外豔麗嫵媚的側顏,雲鬢如雪,淡薄的胭脂飛染雲霞,然而看得久了便覺得那白與紅再難和諧地融為一體,硬是從白裏透紅變成了白是白,紅是紅。就如同那戲台上的戲子一般濃妝豔抹,竟然開始透出一種淒豔與猙獰,像是白日穿行的惡鬼終於在夜中顯出了原形一般。

   樂宜夫人是怎麽到了如今的地步,麗昭媛跟在雲貴妃身邊良久是再清楚不過。這個如同神祇一般的女人是真的手眼通天,任何一個計謀都沒有無法達成的時候。

   猛然打了一個冷顫,麗昭媛再也沒辦法在這昀霞殿的內室中坐下去,便起身告退。

   “娘娘,皇上既然快來了,那臣妾也該告退了。娘娘平日裏辛苦,就叫皇上好好陪陪娘娘吧。”

   雲貴妃轉過神來,打量了神色如常的麗昭媛一眼,道:“留下來一塊用膳吧。”

   “啊?”麗昭媛大吃一驚,隨即擺手推辭,”娘娘不必客氣,臣妾......”

   雲貴妃皺眉打斷麗昭媛的話,很是不耐,“誰跟你客氣,叫你留下你就留下。你為本宮做事,抬舉你多見皇上是應該的。你若不識抬舉,本宮大可找別人!”

   “誒,別別別,”麗昭媛聽雲貴妃如此一說,立馬又慌了神,自己甘願動手做那些不仁不義隻是,不就是為了明鴻的一點心意麽,“臣妾明白了,臣妾留下來,多謝貴妃娘娘抬舉。”

   雲貴妃點點頭,不再多言。隻是麗昭媛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頗有些不好意思地又道:“隻是臣妾鬥膽,不知可否用娘娘您的妝鏡一用,免得臣妾妝容有失,在皇上麵前出醜。”

   “自己去用吧,”雲貴妃不甚在意,看著麗昭媛喜滋滋地在妝案前坐下了,又道,“妝篋裏的東西除了最下麵一層,上麵兩層裏若有你看得上的,就自己用著吧。”

   麗昭媛心中大喜,嘴上還客氣道:“哎呀,娘娘真是太客氣了,其實臣妾哪裏敢用......”

   麗昭媛一邊客套一邊隨手拉開最上麵的一層小抽屜,本想隨便揀兩支簪子和花鈿用上,誰知映入眼中的卻盡是水玉、金剛鑽、祖母綠、貓眼石這等闔宮罕見的稀世珍寶。

   這還隻是第一層,那第二層......甚至是雲貴妃都甚為看重的第三層......

   麗昭媛抖著手掌咽了口唾沫,回首看了眼正坐在桌邊怔怔出神的雲貴妃,心中對於跟隨她這件事,再也沒有二心了。

   在昀霞殿中用完了晚膳,明鴻本來也沒說到要在哪處宮中就寢的事情,卻是雲貴妃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說了一句“皇上今日不大入後宮之中,今日難得前來,若是覺得舊人侍候得不舒心,多去新入宮的幾位妃嬪那也是好的。”

   雲貴妃如此說,明鴻反倒不好意思將舊人拋之腦後,一心隻想著新人了。

   正巧麗昭媛在邊上埋首用心為明鴻斟一盞膳後去油解膩的洞庭碧螺春,明鴻便道:“那今晚就去麗昭媛處吧,新人雖好,舊人也不負‘佳卿’二字啊。”

   麗昭媛一聽這話,又喜又羞,一個急切差點沒把手裏的水壺給打翻了。

   明鴻看她這樣子,笑道:“你看你,毛手毛腳的。怎樣侍奉朕的規矩可還沒忘吧,嗯?”

   麗昭媛滿麵火燒似的通紅,急忙跪下道:“臣妾日日盼著皇上來,不曾忘了一點的。”

   “那就好,那咱們就走吧。”明鴻笑著上前攙了麗昭媛起來,讓麗昭媛激動得渾身顫栗,“時辰也不早了,叫雲貴妃好好歇息著吧。”

   “是。那貴妃娘娘,臣妾就先告退了。”麗昭媛轉身向雲貴妃行禮告退,略有些不安地覷著她的神情。

   “去吧。”雲貴妃微笑,有些意味深長地看著麗昭媛,話中有話,“今日後宮之權下放之事本宮還得多思量著呢,你好好侍奉皇上就好。”

   麗昭媛旋即回憶,道:“娘娘放心,臣妾會盡好自己的本分,侍奉好皇上的。”

   雲貴妃隨即點頭,目送明鴻與麗昭媛二人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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