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安定
  “你要本宮饒過你也不是什麽難事,本宮本也無意同你這樣的人來計較。隻是你可記住了,要做到三件事情,方才的話本宮就當沒有聽見過。”項易水補在疾言厲色,隻是那眼神與表情仍舊像是在雪水裏浸過一般寒涼。 李婉儀急忙惶恐道:“是,但憑娘娘吩咐。”

   “一,從今往後,隻要是這後宮之中位分在你之上者,你都得恪守禮儀,不可以下犯上。二,接下來的一月之內你要日日抄錄《女戒》十卷,奉去雲貴妃處請娘娘過目。”項易水語調冰冷,絲毫都容不得商量的餘地。

   李婉儀心中暗暗叫苦,但是也不敢不唯唯諾諾地應了,“是,嬪妾都知道了。隻是不知娘娘方才所言的第三件事......”

   項易水先是看了誠修儀一眼,才道:“我聽聞你父親是禮部侍郎,你叫你父親去擬一張單目交到本宮手中,要清清楚楚地記下當日清輝皇子不幸離世之後,曾經出入光耀宮中幫著料理喪事的所有內監的姓名與所屬宮室或者是宮中各部。記著,要悄悄的。”

   “嬪妾明白了。”李婉儀雖然不解項易水的用意,但還是隻能從了項易水的命令。

   誠修儀此刻也明白項易水是何用意,心中既好笑又佩服,暗歎項易水果然隻要用心去做一件事情,就有的是手段能達到目的。

   “知道了就好了,起來吧。足上還有傷,地上跪久了也不好。”項易水見李婉儀在地上跪得久了,卻總是將身子斜到一邊,使得自身的重量大半落在一邊的膝蓋上,便知道她是真的舊傷未愈,腳背受不住太多的重量。

   李婉儀此刻裙褲皆濕,腳背又被壓得生疼,奈何被項易水先前的疾言厲色嚇得話都不敢說,隻能強忍著在地上不敢作聲。眼下項易水突然頗為關懷地叫自己起來,倒叫她有些難以置信,抬眼看了項易水神色果然溫和了好多,才眼眶一紅地扶著侍女的手站了起來。

   “非是本宮才做主位就要刻意刁難你,隻是你自己想想方才的話是犯了多大的忌諱。”項易水深知寬嚴相濟才是禦下之道,是以此刻也不吝嗇一點關懷言語,“宮中讀過書的人可多著呢,被有心人聽去了......你自己掂量著吧。”

   李婉儀才剛剛好看些的麵色瞬間又變得雪白,半是惶恐半是感激地向項易水道:“多謝娘娘提點,嬪妾知道了,嬪妾感激不盡。”

   項易水點頭,道:“嗯,明白就是最大的難得了。能做天子妃嬪是甚大的榮耀,位分得升也是天恩厚重。隻是能不能將榮寵延續下去,甚至在今後承得更大的恩寵,就要看你自己了,可記著了?”

   “嬪妾明白,嬪妾明白,嬪妾今後再也不會叫娘娘笑話了。”李婉儀上前兩步對項易水連連行禮,一邊疼得齜牙咧嘴一邊謝個不停。

   項易水無奈笑道:“行了行了,趕緊回自己宮中去吧,你的傷受不得凍。回宮去之後多多熱敷傷處,晚上睡覺湯婆子也要夠暖和,太醫配得藥也要好好用著,免得拖久了要落下病根的。”

   李婉儀不料項易水說了這一大堆叮囑養傷的話,錯愕之餘更是頗為感動,又對方才自身的膚淺張揚深感慚愧,便含淚道:“娘娘仁慈,嬪妾實在慚愧了。”

   項易水剛想說兩句客套話,李婉儀卻小心翼翼地環視周遭一圈,壓低了聲音道:“娘娘小心,那日嬪妾曾無意中聽麗昭媛說起,貴妃娘娘是有心要肅清後宮的。方才貴妃娘娘在昀霞殿中所言雖然聽來客氣,但是......娘娘您聰明過人,定然是有數的,請小心吧。”

   “你的話我們都記著了,可千萬記著不能在別人麵前嚼舌根,否則就死無葬身之地了。”誠修儀麵色變了數變,急忙上前叮囑李婉儀要小心,“趕緊回自己宮中去吧,你有這份心,我們日後不會害你的。”

   李婉儀顯然也是為自己的一時語快感到後怕,行禮之後便轉身離去了。

   誠修儀見李婉儀越行越遠,轉身想對項易水說什麽,卻被項易水一伸手掌攔下了,“無論想說什麽都等回宮再說,此刻咱們應該去尋些梅花摘回宮中。做事有始有終,才能不叫別人起疑。”

   誠修儀眼神暗中四處瞄了幾眼,點點頭,挽著項易水的手向前方一叢晶瑩可愛的黃梅行去。

   回到澤意宮中,誠修儀剛和項易水踏進新露堂中,卻不想明鴻正陪著清鴻在院子裏坐著砸核桃吃。

   “皇上怎麽帶著鴻兒坐到外頭來了,不冷嗎?”項易水和誠修儀對視一眼,知道今日是有許多話說不成了,便先對著明鴻應付起來。

   明鴻玩鬧著從清鴻的手掌裏搶過一塊核桃肉,假裝著要塞到自己的嘴裏,隻把清鴻急得“哇哇”直叫,自己卻哈哈大笑起來,半晌才緩過氣來對項易水道:“正是因為外頭的空氣清冷些才出來的,屋裏待久了被那炭火悶得腦子疼。外頭攏個手爐也就夠了,再說咱們鴻兒可是男子,怎能連這點冷都耐不住呢。”

   “是的,鴻兒也很厲害的,跟東北大興郡的狗熊一樣不怕冷的。”清鴻趕緊好好不容易從明鴻手裏搶回來的核桃肉塞進嘴裏,連帶著之前還沒吞下去的核桃肉一起塞得嘴巴裏滿滿當當,話都說不清楚。

   三人聽得他這比喻,當即一起大笑起來,直笑得清鴻自己也一知半解地抿嘴發笑,甚是可愛。

   “臣妾那的小廚房還熬著一鍋燕窩呢,得回去盯著他們別叫給糟蹋了,便先告退了。”誠修儀雖然也有多日未曾見過明鴻,此刻要回去心裏也不大舍得。但是她心知明鴻既然來了新露堂,就是要看項易水,自己留下來也沒意思。

   明鴻見誠修儀自己識相,便正好就坡下驢,“嗯,那你先去吧。”

   隨即想想到底是覺得麵情上過不去,便又道:“老吃官燕也沒什麽味道,朕那兒剛好還有幾兩血燕,回頭叫人給你送來。你素日裏火氣就大,冬日裏又幹燥,吃血燕進補最好。”

   誠修儀的麵色本還有些黯然,此刻聽得明鴻關懷,瞬間喜不自勝,咬著嘴唇也忍不住笑,蹲身行了禮。

   項易水在誠修儀走過身邊的時候也握了下她的手,見她拍了拍自己的手背,用眼神叫自己寬心,這才放心下來,叫明珂送了她回去了。

   “恬兒懂事好多,若換了從前可要吃醋好一陣子呢。”明鴻將誠修儀無聲安慰項易水的舉動看在眼裏,點點頭,心中也覺欣慰。

   項易水在清鴻身邊坐下,用核桃夾子幫他夾開一個核桃,對明鴻笑道:“天子身邊豈有膚淺粗陋的女子,宮中姐妹的種種好處,可要等著皇上去慢慢發現呢。”

   “好啊,朕說恬兒的醋勁怎麽一下子就沒了呢,原來是跑到你的身上了。”明鴻一把摟住項易水,作勢要張口朝她臉上咬過來,“朕可好好看看這酸味都滲到哪去了。”

   項易水被明鴻鬥得直笑,躲也躲不開來,正巧偏頭看到清鴻滿臉好奇地抬頭望著自己和明鴻,便不好意思道:“皇上可別叫孩子在一邊笑話了。”

   “看便看吧,父皇疼母親,哪裏還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嗎?”明鴻伸手一戳清鴻的額頭,笑著將項易水放開了。

   清鴻笑著摸摸額頭,道:“父皇跟鴻兒從前的母親不這樣的,鴻兒從前的母親不喜歡講話,也不喜歡跟父皇抱著的。”

   清鴻年幼,言者無心,然而在場所有聽者卻都無不紛紛變色,麵色青白不定。

   “鴻兒!”明鴻見項易水的臉色瞬間難看,便瞪眼看著清鴻,口氣陡然凶狠起來。

   “皇上,“項易水見明鴻麵色凶厲的樣子把清鴻嚇得不敢說話,趕忙出言勸住了他,“孩子能懂什麽,皇上也無需這般了。事情總是改變不了的,說與不說,不都一個樣麽。”

   明鴻見項易水如此講,便沉沉地歎了口氣,道:“總以為人不在了事情就消停些,可是鴻兒的話卻叫朕明白過來,孩子尚且記得清清楚楚,旁人又怎會輕易忘記,何況是宮中。”

   “皇上既然在宮中長大,對這樣的事情應當是最習以為常的額,怎麽還要為這樣的事情煩心呢?”項易水將剝好的核桃肉放到明鴻手中,摸摸似懂非懂的清鴻的額頭,“都說眼不見心不煩,其實是要心中不去想它,才能真正的無憂無慮呢。”

   “朕是怕你煩心。”明鴻像是有些自責方才對清鴻的態度太過凶狠,便將手中的核桃肉放到他小小的手心裏,笑著摸了摸他的臉頰。

   項易水心中一暖,笑道:“為了能不煩心,臣妾可也得盡力想開些。妹妹想著有鴻兒在身邊,便告訴自己無須為了已經去了的人的事情煩心。”

   明鴻看項易水看向清鴻的目光溫柔情深,實在是愛到了骨子裏的情意深重,心底便也湧上了一股慈父情懷。想起兒時與自己母親的種種不易,在這後宮之中生存的種種艱難困苦。身為皇子在黎民眼中自然是無匹的尊貴。然而平民百姓又如何能明白這宮中為了地位富貴又是如何的殺機重重。

   身為寵妃又如何,身為皇子又如何。連尚未出世,又或者尚在繈褓中的嬰兒都會被人所害,更何況是有著奪嫡嫌疑的皇子呢。

   自己與母親好不容易才從後宮的爭鬥中走到最後,登上這世間權利的頂峰。自己除了要用全力來報答那個曾經要用生命作為代價來換自己一生平安的女人,也要確保自己的孩子不會身受和自己曾經同樣的苦楚。

   明鴻將清鴻抱在懷中,雙臂環繞在他的胸前,以一個堅定而穩固的姿勢將自己的兒子保護在身前,“就因為鴻兒,朕才要為你們母子二人考慮。既然今後都要生活在這宮中,一眼望去也是幾十年的功夫。朕為了你,朕了自己兒子的安定,也要想個辦法護住你們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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