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決心
  宮中但凡拆解大型木材等可反複利用的東西,事後都是要運回內務府中等著來日再做用處的。 項易水聽得小元子的傳話後立即叫他去內務府中找來的信得過的人回話,自己則和項舒亦、誠修儀回新露堂中等著。

   小元子來去腳程甚快,不多時便帶著一個年約三十的中年內監回來了新露堂中,兩個人還是用了輛小拖車拖著一張紅木矮幾回來的。

   “小主,這是奴才的表叔父,小時候若不是他奴才可就餓死了,這宮中再也沒有奴才更相信的人了。”小元子領著那內監上前磕頭行禮,向項易水等人擔保著。

   項易水點點頭,道:“能對表侄兒有這樣的善心,不容易。”

   說著便將耳垂上的一對白玉茶花耳釘摘下來給了小元子和他表叔父一人一隻,問道:“你叫什麽。”

   “回小主的話,奴才小秦子,多謝小主的賞賜。”小元子的叔父急忙上前將那耳釘捧在手心,對項易水畢恭畢敬磕了個頭。

   “發現了什麽就一一道來,好處少不了你的。”項舒亦用尖銳的護甲撓撓掌心,眼神在小秦子的身上一掃,就叫他惶恐地埋下頭去。

   “是,奴才在內務府中許多年,雖則連個正緊的公公都算不上,但是做木工活還算有點手藝。”小秦子磕了個頭,麵朝地上地說著話,“昨日那被拆了的秋千架子送回內務府的時候奴才細細看過了,綁秋千的繩子有一邊被磨得斷了一半,秋千架上的磨痕卻又隻有麵上的那一點點,顯然繩子是事先被人弄出了豁口,這才禁不住兩個人的重量。斷了一半之後秋千的座板必定傾斜,上麵的人當然會坐不住,摔了出去。”

   項易水想起那日樂宜夫人和清鴻摔出去之前秋千果然是歪了一下,可見小秦子所言非虛。

   “這秋千當初是誰搭起來的?”項易水先忍下心中盛怒,可殺機卻在一點點地累積著,幾乎要衝破內心壁障,“當初也沒有人查驗過嗎?”

   小秦子十分幹脆肯定地回道:“有!樂宜夫人的位分極高,連內務府的公公們也絲毫不敢馬虎。從搭建秋千用的木料、繩子、榫卯到防止繩子不禁磨的白膠都是細細查驗過的,確保了一點問題都不會有才敢用的,是以問題決計不會出在內務府上。”

   “那就是有人蓄意割了繩子,好等著樂宜夫人日後坐秋千的時候意外身亡?”誠修儀脫口而道,小秦子所言已將讓事情十分明了。

   項易水點點頭,“三皇子離世,夏初晴晉封,光耀宮中的事樁樁件件都非同一般,內務府的人自然是曉得厲害的。他們不敢馬虎也在情理之中,想來也是如此。”

   “如今既然已經知道事情有蹊蹺之處,要麽就是稟報皇上,要麽就是按下不提,咱們自己去摩挲去。”項舒亦戴著護駕的手指在手邊的高幾上敲了敲,看著項易水,是要問問她的意思。

   “告訴皇上沒有用的,”項易水想想第一個選擇便搖頭否決,“那幾日光耀宮中為了三皇子的喪事,來往進出的下人何止數百,更不用說還有許多內務府及其他宮苑調配的人。就算是真能逮著幾個有嫌疑的下人,隻怕不是被拷打至死,就是要被殺人滅口了。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何必還要去白費功夫。”

   項舒亦輕起眉頭,“你還是那麽心軟?”

   “不是心軟,是曉得要把心思放在正確的地方,更不能打草驚蛇,否則全然沒有意義。我要按下不提,是為了叫幕後之人以為咱們毫無線索,才好一點點地摸索著。”

   手中的黃銅手爐漸漸有些溫了,項易水便用根銅釺子將其中的碎銀碳一塊塊地撥開,好叫火勢旺起來。低頭望著那些碎碳一點點地染上血一般的紅色,項易水猛然一下將銅釺子紮到深處,狠狠攪了一下。

   誠修儀見項易水稍稍低下的麵孔蓋住了神情,卻隻有兩道眉毛畫得又細又長,眉梢稍稍揚起。從她坐的的位置看過去,正巧能看見眉毛呈微微上揚之勢,竟然能看出一點隱約的殺氣。

   這樣看去,項易水的確和項舒亦有姐妹間的相似之處。隻是項舒亦的殺氣更加泠然,叫人三尺之外就如同冰雪覆體,避無可避。而項易水,卻像是春日草坪上的料峭露水,一眼望去不見其形。要等到裸露的雙足踏上柔軟青草的那一刻,才一下子驚覺刺骨寒冷。

   “等你把真相摸索出來了,你打算怎麽做?”誠修儀心知項舒亦向來比她這個妹妹心狠,但是眼下的項易水,隻怕也不能同日而語了。

   項易水將手爐的蓋子蓋上,握上去的掌心開始一點點地發燙起來,心底也有什麽東西在燃燒著,“如果幕後之人隻是想要對付樂宜夫人,那我就如實稟告給皇上。若是是要將清鴻和樂宜夫人一並算計進去,我們自己動手。”

   “為了清鴻這個孩子,你算是心性大變了。”項舒亦意味深長地瞥了項易水幾眼,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我隻慶幸我自己並非野獸,否則我定要將累我孩子性命之人啖肉飲血才能泄我心頭之恨!”回想從秋千到紫熏殿內室中種種令人後怕不已的場景,項易水的氣息同心緒一同顫抖著,更覺有一重狠意從肺腑深處直湧上來,逼得喉頭話音陰仄。

   “宮中人總不會少,時時都是眾敵環伺。樂宜夫人此事便是因為清鴻而起,隻怕隻要這孩子在你身邊一日,就永遠不會有消停的那一天。”誠修儀伸手屏退了小元子和他的表叔父,回過首來看著項易水。

   “你可有何定計?”項舒亦朝小秦子叔侄二人的背影深深望了一眼,見二人果真是退下了,才又向項易水問道:“若要徹底打消宮中其餘人的心思,僅憑你現在的位分.....”

   項易水咬牙道:“位分不夠那就升,榮寵不夠那就去爭!本來我還不屑這些東西,但是既然現在有了孩子,就不能叫我自己連累了他。他已經沒有了生母,若是養母都指望不上,那可真的是完了。”

   項舒亦秀眉深鎖,目光也混沌迷離,像是白晃晃的太陽在稀薄雲層後散出的一層光暈。她在項易水的麵上梭巡良久,見得她神情堅定無比,竟像是一點轉圜的心思都不存在似的,連自己對她注視良久都沒有發現,這才默默無言地轉過臉去。

   誠修儀輕歎一口氣,道:“你既然下定了主意,以後自己隻要別再反悔就是了。你自入宮以來,多少樁大事都與你有解不開的幹係,你又下定了決心要往是非裏鑽,隻怕從今往後別人提防著你,都要跟提防著三位妃子娘娘差不多了。”

   項易水看了憂心忡忡的誠修儀一眼,自己也無奈搖搖頭,以手捂麵,卻還不忘了叮囑明珂一聲,“去叫小廚房熬一盅蟲草老鴨湯來,我等等去看太後。”

   坤寧殿中還是一如既往的寧靜安詳,有經久不散的檀香發出一絲絲清苦的香味,叫人在這份安靜中更加的神智清明,心緒平和。

   項易水行走在光可鑒人的金磚地麵上沒有發出丁點聲音,一切都仿佛在地龍和火盆的熱氣中格外靜謐,舒適地在這寬廣的殿宇中沉睡過去。

   敬惠太後應該是剛禮過佛,此刻正坐在暖榻上由福姑姑跪在一邊在她的膝邊輕輕按著。

   福姑姑的手勢是極輕巧溫柔和的,但是落在太後的腿上仍然時不時叫她發出一兩聲難抑的痛呼聲,腿腳也總是下意識地往回縮。

   “太後。”項易水往福姑姑手指落下去的地方看了一眼,心中便有幾分了然,不過也不即刻道破,而是先上前規規矩矩地給太後行禮問安。

   太後大概是腿傷痛得厲害了,是以麵色也不大好看,隻是略微應了一聲,“起來吧。”便又倒抽兩口冷氣,甚為煩躁不堪,也沒空去問項易水這時候來幹什麽。

   項易水看福姑姑也急得滿頭大汗,才又輕輕喚了一聲,“福姑姑。”

   福姑姑手上一停,和太後同時轉過頭去,麵帶不解地看著項易水。

   項易水款步上前,蹲身道:“太後恕罪,非是嬪妾大膽冒犯太後。隻是看著太後似乎腿疼得厲害,便想著有一法子不知是否能助太後減輕幾分痛楚。”

   “福若為了哀家的腿傷,特意向宮中太醫學了按摩推拿之法都無大用,你能有什麽辦法?”太後聽得項易水或有法子,便有些動心地挪了挪身子。然而隻是輕輕一動,就又是一陣劇疼,才叫她懷疑起項易水的說法來。

   項易水大著膽子上前幾步,在福姑姑身邊也一同跪下,道:“百聞不如一試,不知太後可準嬪妾鬥膽為太後按上一按。”

   太後揮揮手,“你小心著些就是了,哀家最近可被這腿疼折騰得心煩著呢,你別給自己找不自在。”

   “是。”項易水柔聲應了,便伸手在太後的膝頭兩端輕輕按了起來。

   纖纖十指隻不過是才落到太後的腿上,太後就“哎”了一聲輕輕一動,像是害怕一樣。但是一動之下又沒有心中擔心的那樣疼,太後的麵色頓時就好了許多。

   接下來片刻間的功夫,太後先是眉頭鬆散,再是麵色轉陰為霽。項易水接著又按了一炷香的功夫,太後便直叫舒坦,笑著連連點頭,不見一點痛苦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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