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章圖生
  二皇子清鴻與樂宜夫人從秋千上摔下、樂宜夫人失心瘋被禁於紫熏殿中以及清婕妤被皇上降位懲戒這三件事情在第二日便傳於三宮六院,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彼時項易水正在宜清殿中與眾妃嬪一起給淑妃請安,小成子前來宣旨時她也不過是隻顧著自己低頭撥弄護甲上的白水晶賞玩著,看起來絲毫不在意。

   小成子曉完皇上的旨意後便離開了,留下一眾妃嬪在原地各懷心思。有疑惑的,同情的,幸災樂禍的,還有事不關己的。

   然而更多的,還有慶幸的。慶幸項易水在平白獲得一子之後地位並未水漲船高,慶幸明鴻對她的寵愛似乎也並不是無人可比,也慶幸自己在後宮中少了一位不可抵擋的勁敵。

   而比起項易水的淡定,誠修儀卻是頭一個坐不住了,扭頭向她問道:“怎麽你昨日隻說了樂宜夫人的事情,自己這事卻一個字也沒提呢?”

   項易水隻淡淡道:“又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有什麽好說的,你現在不是知道了嗎?”

   “左右都是要被人知道的,哪怕是你自己開口,也好過叫我從小成子嘴裏知道吧?你姐姐此刻定然是要氣死了!”誠修儀的眼風不停地往對麵項舒亦的方向掃去,但是自己卻沒心情去看她此刻定然是難看到極致的麵色。

   項易水雖然知道項舒亦最不喜歡在這樣的事情上被別人看笑話,總覺得是辱沒了項府的門楣。但是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也不是一味逃避可以解決的。

   因著心裏總想著還好清鴻仍在自己身邊,項易水的心情其實並不沉重,也就多了幾分膽氣去麵對項舒亦的責問,便轉首向項舒亦那邊看去。

   誠修儀無奈地隨著項易水一同扭頭,卻雙雙意外地看到項舒亦麵帶苦笑,神色卻並不嚴峻地看著項易水直搖頭,像是一位慈愛的母親看著自己調皮卻極其可愛的孩子一樣,無奈卻又放縱。

   項易水心中愕然,不想項舒亦會這樣不將這件事放在心上。不過她既然能不在意,那自己也是落得輕鬆了。

   “清淑媛,本宮知道你雖則沒有生養過,但是凡事也不能馬虎大意了。比如說這次的事情,雖則樂宜夫人的瘋症不可預料,但你若能時時跟在孩子身邊,想必也不會有這樣的事情了。”淑妃生育皇長女,雖然身份比不上皇長子尊貴,但卻也是鍾靈毓秀,知書達理的好女兒,甚得明鴻的疼愛。因此在養育皇嗣這一點上,宮中除了雲貴妃,隻怕就是她最有資格說話了。

   項易水急忙低頭道:“是,一切都是嬪妾的錯,嬪妾日後一定百倍小心,嗬護清鴻的周全。”

   “護得皇子周全是萬萬不會錯的,隻是也不能太過心疼了。皇上這次怪你呀,隻怕也是因你未能發覺樂宜夫人的異狀,而並非是讓清鴻受了挫傷。男兒家若是從不經曆練,那是不能成材的。”雲貴妃不顧剛欲開口的淑妃,言語間也對淑妃方才所言予以反駁,倒是毫無顧忌。

   淑妃微張的口型僵在麵上,旋即微微一笑,低頭由著貴妃抒發己見。

   項易水同其他妃嬪一樣將這情景看得明白,隻是無法直言,便隻能對雲貴妃回道:“是,多謝娘娘教導。娘娘誕育皇長子多年,居功至偉。嬪妾還聽聞皇長子文武雙全,甚得皇上心意呢。”

   雲貴妃麵帶淺笑,眼角飛揚,雙頰上的胭脂如雲染霞,“歡兒那孩子是很刻苦的,這才七歲的年紀就已經練弓箭練得滿手血痕,總算是沒辜負他父皇的期望。”

   眾妃嬪立即起身行禮,異口同聲道:“娘娘教子有方,臣妾、嬪妾拜服。”

   雲貴妃擺擺手示意眾人坐下,笑道:“其實也不是什麽教子有方,隻是想著歡兒身為長子,為各位弟弟妹妹做個榜樣是應該的。到底皇子和公主是不一樣的,不能一味地嬌縱寵愛,免得成不了氣候。”

   項易水頓覺尷尬,心想這話倒是直白了些,怎麽聽都覺得不對味。抬眼看去,果見淑妃在雲貴妃邊上抿了抿嘴唇,臉上一點笑容也無,隻管自己斜眼看著殿中角落裏擺得數盆水仙。

   心中暗暗歎息一聲,三皇子早逝,二皇子生母獲罪而死,如此一來,無論是母憑子貴還是子憑母貴,雲貴妃的地位在宮中更是如日中天了。

   希望的此次被明鴻發落,能叫她稍稍收起要對付自己的心思吧。

   因著近日裏日頭不錯,宮中多處化雪濕滑難行,淑妃便叫眾妃嬪趁著日頭還不大的時候趕緊各回宮中,省得時辰晚了便又冷又難走路。

   雲貴妃已在眾人麵前顯過自身威勢,便也沒有理由在宜清殿中久待,看得別人都走了,便也扶著珍珠的手離去了。

   淑妃待得眾人走後,仍舊坐在宜清殿中足足等了一炷香的功夫,才等到章圖生前來請平安脈。

   “娘娘恕罪,卑職方才一直在與易都崎與方嶽平擬定給樂宜夫人治病的方子,這才來遲了。”章圖生在淑妃麵前跪下請安,口中告罪。

   淑妃淡淡道:“不晚,她們也才剛走。再說你既要真心為樂宜夫人擬出藥方才能瞞過另外兩位太醫,又要確保那藥方能容得下你後續要加進去的藥材,也著實不易。”

   “娘娘明鑒,”章圖生衰老的身子一抖,語氣深深無奈,“貴妃娘娘的命令,老朽實在是不敢不尊呐。”

   “能逼著你在皇上親表妹的藥裏動手,將她好好的一個人變成個瘋子,她到底抓著你什麽什麽命門了?”淑妃冷笑一聲,又實在有些好奇地問道。

   章圖生長歎了一口氣,道:“哎,卑職那個不成器的兒子啊,竟然在前線臨陣脫逃!按照軍法處置,那本是要被五馬分屍,棄屍荒野的呀!”

   “哦,”淑妃了然地點點頭,“一位大司馬要想辦法保住一個士卒的小命,那可是易如反掌。倒是難為你這個做父親的,一把年紀還要犯下這樣株連三族的大罪。你就不怕來日事發,你兒子照舊難逃一死不說,你家族裏的其餘人也要無辜受牽連?”

   “哎,卑職老來得子,本來都不作奢望此生能延續香火。但是既然老天開眼,叫卑職享了十幾年做父親的福,卑職也認了!”章圖生一跺足,蒼老的麵孔閃過悲傷、無奈、痛心以及那麽一點點寬慰的神情,叫人看了也百感交集。

   淑妃奇道:“有個要如此操心的兒子也叫享福?可見老來得子真是不一般。”

   “娘娘有所不知,卑職這個兒子自小被我和他娘寵壞了,因此格外嬌縱些。本想送到軍中磨練一番,卻不想會碰上兩國交戰,就這麽被送到了前線。他性子軟弱,自然要膽小脫逃。”章圖生說著便落下淚來,趕緊用袖子擦了擦,“可是除此之外,這孩子卻是格外心善、孝順,若不是時運不濟,逢此大難,他哪怕是比原來更加軟弱不堪,卑職也不做他求了!”

   淑妃見章圖生近段日子果然是猶顯衰老,疲憊不堪,心中也不由惆悵些,歎了口氣,“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然而你為了兒子的性命,卻隻能是活得一天是一天了。可憐天下父母心,一般人如何能懂。”

   “正是如此,卑職便緊緊隻在樂宜夫人的藥中加了一位能叫她夜眠多夢,憂鬱難解的藥罷了。白日裏想著早夭的孩子,夜中做夢也要憂傷不止,時日一長,在堅硬的心性也禁不住的。”章圖生身為醫者卻要親手下藥害人,隻怕於他來說也是一層折磨加身了。

   “本宮叫你按貴妃說的去做也是沒辦法。一來你兒子的命全仰仗她,二來你若是不答應隻怕連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淑妃搖搖頭,“你明日趕緊尋個由頭求皇上準你告老還鄉,省得日後貴妃再動殺機。”

   章圖生深深躬身到底,“多謝娘娘指點,昔日何宰相的相救之恩尚未能報,而今又承蒙娘娘相救之恩。如此大恩大德,隻有卑職來生做牛做馬才能得報萬一了。”

   淑妃笑道:“父親當年也隻是順勢而為,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了。一家團聚的日子十分難得,你便去享你的福氣吧。”

   章圖生再次謝恩,轉身離去。

   而這時項易水正與項舒亦與誠修儀走在回宮的路上,任由微薄的日光在麵上落下一點暖意,一路賞著雪景倒也快活。

   “姐姐,你怪不怪我啊?”項易水見項舒亦一路和自己有說有笑,像是果真不在乎的樣子,心頭便鬆快了好多。

   項舒亦睨了項易水一眼,笑道:“我就算怪你你會改嗎?你就見不得別人吃一點的苦頭,不把你逼到絕路上,你哪裏會真的對一個人狠下心來?”

   “我隻想著人人臨死反撲都不易對付,何苦要你死我活。”項易水伸手輕輕點過花叢上的積雪,一點冰涼從指尖傳到心扉,“可是貴妃娘娘有句話說的不錯,這次的事情隻怕皇上是對我不察樂宜夫人的異狀更為不滿了。”

   誠修儀道:“你隻想著她失子傷心,卻忘記了傷心能叫人沉淪,也會叫人瘋狂。別把每個人想得都跟聖人似的,見不得別人比自己好的人多了去了。”

   “我明白了,反正從今以後,但凡和清鴻有關,我是半點馬虎也不會有的了。”項易水點點頭,正巧一行人行至了澤意宮門前。

   在宮門前等了良久的小元子見項易水回來了,急忙上前請安。

   “怎麽了,這麽急?有什麽事情就說吧。”項易水見小元子急得有些失了分寸,和兩人對視一眼便叫他起來回話。

   小元子站起身來,咬著嘴唇又急又怕的樣子,終究還是一甩手,道:“小主,那秋千上果然是有貓膩啊!”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