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疼愛
  樂宜夫人生性嬌貴,從前是從未與宮中任何妃嬪一道打鬧玩樂過的,甚是自持身份。 而眼下卻在一眾下人麵前高聲歡呼,蕩起了秋千,看那模樣甚是開心,與一般貪樂玩耍的孩童無異,甚至更加調皮開懷。

   項易水微微驚訝於樂宜夫人突然之間的性子轉變,舉止與以往甚是不同,但也有些為她此刻的歡聲笑語感到欣慰。無論是因為何故,但凡她能夠想得開些,那都是好的。

   因著怕突然呼喚要叫樂宜夫人分心,恐有意外發生,項易水便先站在原地不動,叫曉霧悄悄上前去跟依露打了招呼,依露這才漸漸地放緩了手上的力道,那秋千隨之越蕩越低,最後終於停了下來。

   “誒,你怎麽知道我不想玩了?你這鬼靈精倒是越來越曉得我的心意了。”樂宜夫人微微回首看了一路一眼,頗為滿意的點點頭。

   依露隻是含笑不語,項易水這時正從一邊鵝卵石鋪就的羊腸小徑上緩步而來,“還好夫人不想玩了,要不然再多玩一會兒,嬪妾的心隻怕都要從胸口裏蹦出來了。”

   “你怎麽來了?”樂宜夫人聞聲轉過頭,見著項易水與清鴻攜手而來,又驚又喜。

   項易水佯裝不悅,“夫人這話說得,不歡迎嬪妾的話那咱們可就回去了。”

   “你本不是這樣多心的人呀,”樂宜夫人急忙上前來拉項易水的手,“我的意思是沒想到你們會在這時辰過來。”

   項易水這才笑道:“喏,這乖孩子要來看你呢。”

   樂宜夫人聞得是清鴻要來看自己,當即喜不自勝,蹲下身來將清鴻摟在懷裏又是抱又是親的,嘴裏一疊聲的“好孩子”叫個不停,半晌都停不下來。

   “娘娘,殿下的臉可都皺成一團了呢。”依露在一邊看著樂宜夫人實在是有些失態,半是打趣半是提醒地道。

   樂宜夫人這才訕笑著將清鴻放開來,“是是,本宮叫清婕妤見笑了,見笑了。”

   項易水道:“夫人說的是哪裏話,妹妹我巴不得清鴻能多個甚是疼他的庶母呢。”

   “樂宜庶母,我要吃糖,你有沒有糖。”清鴻兩隻小手在臉上樂宜夫人方才親過的地方蹭了蹭,模樣甚是有趣,“父皇說過光耀宮中的小點心味道很好的。”

   “有有有,這宮中的點心可是整個後宮裏最好的了。”樂宜夫人自從知道今日是清鴻定要來看望自己以來,早就歡喜得沒了心神,如何會不應允清鴻的一點小小要求。

   項易水輕輕拍了一下清鴻的肩膀,“不知羞呢,上趕著問別人要吃的。”

   依露上前,麵色有些為難,道:“娘娘,您都好久沒好好吃東西了,這小廚房也......”

   樂宜夫人明白過來,即刻吩咐道:“那就叫廚子們趕緊做!光耀宮中從前有四十八樣拿手點心,全給我做出來!人手不夠就去禦膳房調幾個點心師傅過來!還有,這段時間皇上前前後後也賞了不少滋補佳品下來,挑幾樣拿得出手的呈上來給清婕妤嚐嚐,別的不說,金絲血燕一定要有一盞。”

   “誒誒誒,夫人太客氣,興師動眾了。”項易水在一邊越聽越慌,急忙把樂宜夫人攔下了,“還四十八樣呢,八樣點心也多了,孩子哪裏吃得下那麽多。還有那金絲血燕何等名貴,嬪妾若是用了,要被別人多嘴的。”

   “吃不完就包走了帶回新露堂,金絲血燕在本宮宮裏用了還怕誰會知道?這全是本宮的一番苦心,就請妹妹成全一些吧。”樂宜夫人生怕項易水不肯承情,叫自己在清鴻麵前一點親近的機會也沒有了,便死握著她的手語氣懇切,頗有些軟弱的感覺。

   項易水如何不知她的心思,心中不忍,便隻能頷首答應了。

   樂宜夫人喜出望外,回首衝著依露吩咐道:“還不快去!告訴那些廚子,這段時日他們備懶犯渾本宮都不計較,但是今日的事情但凡有一點不盡心的,本宮就打斷他們的手!”

   樂宜夫人的脾氣本就不好,因痛失愛子之後才有些渾渾噩噩,對事全不上心。此刻因為對清鴻的親近患得患失,便又疾言厲色,一點沙子也容不得的樣子,叫依露戰戰兢兢地急忙下去了。

   樂宜夫人這才又攜著項易水的手在一邊的暖閣裏坐著閑話品茶,觀賞雪景,倒也頗為悠閑自在。

   聊了約莫半個多時辰的功夫,小廚房的四十八樣點心便呈上來了。

   糖蒸酥酪、桂花糖蒸栗粉糕、如意糕、四色酥糖、燈芯糕.......各式各樣都是宮中禦膳房內來自舉國各地的師傅的拿手樣式,一時間都叫清鴻看花了眼。

   依露將四十八隻手掌大小的七彩紋樣花瓷浮雕點心碟在暖閣裏的圓桌上擺了個滿滿當當,真是一點空隙都不得見了。又轉身對項易水福了一福,道:“小主請稍等些時辰,那血燕破費功夫,煨的火候要是不夠那便糟蹋了。”

   項易水搖搖頭,“不礙事。”

   這邊樂宜夫人見明鴻兩眼幾乎都要放光,便笑著將一碗剛起鍋的糖蒸酥酪遞到他的手裏,“這是用新鮮牛乳和些蜜餞幹果剛做出來的,雖算不上名貴,味道卻是酸甜可口的,你趁熱吃,隻小心著別把嘴燙了。”

   還不等清鴻道聲謝,便又端起一碟棗泥山藥糕架在他的腿上,“這棗泥山藥糕清甜可口,又不積食,你喜歡就多用些。”

   話剛說完,手裏就又多了一疊海棠酥,“這是宮裏的師傅在徽派的點心上動了心思自個兒創出來的,不過是油炸的,如今天氣幹,你少吃點。”

   可憐清鴻手裏一碗糖蒸酥酪還沒用上一口,就已經被樂宜夫人塞得動彈不得,“樂宜庶母,鴻兒挪不開手了。”

   樂宜夫人愣了一下方才反應過來,嘴裏“哦哦”了兩聲用雙手在裙擺上擦了兩下,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轉眼看著項易水也在一邊有些吃驚地看著自己,就更是麵色通紅的大為不好意思,一時間就站在清鴻麵前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項易水心中感念樂宜夫人對清鴻疼愛至此,也不好就這樣看著她很是尷尬,便上前將明鴻手裏拿的,腿上放的點心都一一擺回桌上,隻剩下手裏一碗糖蒸酥酪,接著摸摸清鴻的頭頂,道:“先吃些熱的暖暖胃,別的想吃什麽就拿什麽,不必拘謹的。這些東西都是樂宜夫人為了你吩咐下人做的,你若要全帶回去也是可以的,所以不準貪吃撐壞了肚子,知道嗎?”

   “對對對,聽你母親的,不能吃壞了肚子,但是也別拘謹著。”樂宜夫人見項易水既不嘲笑也不吃心自己對清鴻甚是討好的樣子,感動之餘更是急忙附和,“你要吃什麽就說,庶母在邊上給你拿。”

   如此,清鴻才歡歡喜喜地開始吃了起來,果真也不對樂宜夫人客氣,很是小大人模樣地要這要那,直把樂宜夫人忙得喜悅開懷,很是心滿意足的模樣。

   三人吃喝閑話,轉眼又是近一個時辰過去。

   “樂宜庶母,為何你都不吃呢?好多點心鴻兒吃不完的。”清鴻吃得肚子滾圓,站在項易水跟前叫她給自己揉著肚子,還不忘對溫柔含笑的樂宜夫人問一句。

   樂宜夫人搖搖頭,“庶母這陣子都沒什麽胃口,看鴻兒你用得開心就好了。

   項易水悄悄用手戳戳清鴻的背,無聲提醒著他。

   清鴻何其聰明,轉瞬會意,上前對樂宜夫人道:“鴻兒每回貪玩不肯吃東西,總是母親喂鴻兒吃的,那鴻兒為樂宜庶母吃好不好?”

   “啊?”樂宜夫人似是不敢相信,想笑笑不出來,想問又不大敢問,半晌才憋出一句,“你要喂庶母吃?“

   正巧這時候依露奉著一隻和田白玉蓮花盞上來了,“婕妤小主,血燕煨好了。”

   項易水轉首看去,見那一盞血燕在白玉盞中顯得格外晶瑩剔透,紅豔色純,隨著新露蓮步輕動間微微晃動,像是漫天紅霞盈於一泓江水。

   燕窩本就是藥食皆可用,是上好的滋養佳品。項易水一眼便看出這乃是東南邊疆一帶諸國上供的極品血燕,甚是名貴。

   項易水見清鴻正引頸在桌子上尋著合適的點心要給樂宜夫人吃,便隨口向依露道:“給你們家娘娘吧。”

   樂宜夫人聞言轉首,“啊?”

   “嬪妾說這血燕用來滋補病後氣虛,生津益中是最好不過的,便給娘娘用吧,也算是成全了鴻兒這孩子的一片孝心。”

   “這怎麽好意思,這這可是本宮叫他們專給妹妹你準備的呀。”樂宜夫人連連推卻。

   項易水還想說什麽,一邊的依露便道:“娘娘小主都不用客氣了,奴婢自作主張叫小廚房做了兩個人的分量,本就想著娘娘您身子弱,今日無論如何也要用一點。”

   項易水頷首道:“忠仆如此,夫人也該覺得欣慰。”

   樂宜夫人但笑不語,眼見著依露又轉身從食盒裏端了一碗血燕出來。正想伸手接過,卻道:“將兩碗血燕都給婕妤小主看看,叫小主先選。”

   項易水愣了一下,旋即含笑隨便端過一盞,輕輕攪著銀匙,道:“娘娘何須如此,嬪妾既然攜了鴻兒這個孩子而來,又叫他吃了這些點心,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本宮往日的性子自己最清楚不過,妹妹肯不計前嫌,本宮也該有些自覺。”樂宜夫人麵色稍稍黯然,又在清鴻遞過來的一勺血燕前喜笑顏開,“本宮隻怕此生都不能開懷,隻想著能和清鴻這孩子有些緣分,莫叫本宮再無一點寄托。”

   項易水歎道:“娘娘還年輕得很,雖說病後傷了元氣,但又何苦沒有來日呢。”

   “嗬,來日?什麽樣的來日呢?”樂宜夫人遽然冷笑,又忙在神情有些恐懼的清鴻麵前掩飾好了麵色,一口將勺子裏的血燕含下,“時近兩月,皇上一次都未來過光耀宮中。天寒地凍,最冷卻不過人心了。他既然無心理會本宮,那本宮又如何熱得起心腸,為皇上生下一個如清鴻一般心熱情暖的乖巧孩子呢?”

   項易水還想再勸,卻不知該出何言。金貴如同樂宜夫人,定然也是有她自己的氣性的吧。

   心中正惆悵煩憂,忽聞清鴻又驚又喜的一聲歡呼,“下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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