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忽聞戰事
  坤安殿中一片死寂,似乎有冬日降臨之前的一股奇寒浩浩蕩蕩地平地而起,在眾人猝不及防之下就將所有人都籠罩其中,凍住了心神。 耳中有聲音隆隆作響,應該是胸腔中鼓鼓跳動的心髒發出的雷鳴般的響聲。

   項易水不知道何以敬仁太後會在突然之間就將這樣會動搖國家根基的事情以一語道出,絲毫沒有避諱後宮不得多聞政事的法紀或是人心或許動搖的可能。

   隻是敬仁太後是決計不可能拿這樣的事情來誆騙自己一行人的,這到底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太後......”和妃的嘴角拚盡全力地向上揚了揚,卻終究是沒能揚起一絲淺薄的笑意,“這......這事情......”

   和妃心中大驚,可是兩國戰事,她身為一介妃嬪,問也不是,不問也不是。

   敬仁太後略看了和妃一眼,輕歎口氣,道:“哀家既然說給你們聽了,就不避諱你們知道。當初握南國狼子野心,竟敢冒犯我大宣國威,意欲行刺皇上!若不驅使百萬鐵騎踏平他握南國境,我大宣要如何震懾番邦異國!”

   “沒錯!臣妾書雖讀得不多,曉得的道理也少,但是父親說過的一句話卻是記得記清楚的,”誠修儀神情激憤,膽子卻是大得很,敢率先在太後麵前開口,“’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昔日漢元帝之時西域匈奴侵犯西漢天威,征西大將軍陳湯遠赴千裏之外的西域之地大殺匈奴,斬下單於首級,並留下這千古傳誦之語。而今握南國隻在大宣國邊境之處,豈有放過之理!“

   敬仁太後笑道:“好!不愧是平野王的女兒,果然有將門風範。你的父親和哥哥此刻正在大司馬湯安邦的麾下與握南國大軍交戰,初晴的父親本來鎮守西域,此刻也被皇上急命調去前線了。”

   怪不得!

   在座眾人此刻隻怕已經全然反應過來,怪不得那日在禦花園中宴飲明鴻會突然對雲貴妃親近至此,宜昭儀又突然晉封。雖說誠修儀並未得到任何暗中的賞賜或嘉獎,而那日敬仁太後賜她那隻水玉的鐲子,隻怕是皇上借敬仁太後之手,做出的最早的賞賜了。

   怪不得,怪不得。·

   原來後宮的一波一瀾,真的便是前朝一舉一動的倒影而已。從來就沒有事出無因的突然封賞或是親近疼愛,一切都不過是為了安撫在邊境英勇作戰的大宣猛將罷了。

   雲貴妃湯群玉的父親是大宣軍中大司馬,統領三軍,此刻必定是被封為軍馬大元帥,得賜白旄黃鉞,得專征伐了。而宜昭儀夏初晴的父親是先皇親封的安西駙馬,也是手握兵權,驍勇善戰。而誠修儀的父親李破兵也是軍權僅次於大司馬的平野王,戰功赫赫。

   此三人敬仁同時被明鴻調往前線,可見是真的存了要覆滅握南國的心思了。而此舉國之戰,亦是隻許勝不許敗,難怪明鴻要對這三人在宮中的女兒多加溫存。

   “想必貴妃娘娘和宜昭儀要是知道自己的父親都在前線作戰,隻怕也是掛心的很呢。”項易水心中尚且存了一個疑影,隻是不方便明說。

   敬仁太後像是知道項易水要問什麽,又像是不知道,隻不過是隨意地道:“擔心也沒用,哀家安慰她們幾句也就好了。”

   項易水朝項舒亦遞去一個不留痕跡的眼神,彼此都明白了——

   原來雲貴妃和宜昭儀是早就知道的,難怪雲貴妃那日甚為嚴厲,一連懲處數位明鴻看重的妃嬪也毫無顧忌。宜昭儀更是肆無忌憚,明裏暗裏對著雲貴妃都敢略有衝撞。

   原來都知道娘家正在為皇上建功立業,有恃無恐呢。

   卻隻有一個誠修儀到今日才知道,被蒙蔽得夠久了。

   “利昭儀,你如今可是與宜昭儀並列九嬪之首,僅次於三位妃子了。哀家也該向你道聲喜呀。“敬仁太後略略伸了個懶腰,眼神忽地轉到項舒亦的身上。

   項舒亦麵色一變,上前在敬仁太後麵前跪下道:“臣妾惶恐,無論臣妾身居何位,都不敢忘了妃嬪本分,更不敢在太後您的麵前倨傲。若是什麽道喜的話,可真真是折煞了臣妾了。”

   “哦?你的位分得來不易,你竟也能如此靜下心來?”敬仁太後微微奇道,笑看著項舒亦。

   “長合宮中的數月光景,教會了臣妾靜心平氣,”項舒亦坦坦蕩蕩,“況且真正讓嬪妾覺得’不易‘的事情,或者是人,都已經不在了,臣妾自然能夠靜心。”

   管宜軒和沈氏都已死去,項舒亦也算是報了大仇,敬仁太後自然能明白項舒亦眼下的確與她人無仇無怨。

   滿意地點點頭,敬仁太後欣慰地笑道:“可見你也是練出了性子來,沒叫哀家失望。隻是你既然知道平心靜氣的要緊,那就別往事多的地方去。雲貴妃既然能幹,那就讓她能者多勞些也無妨。宜昭儀也畢竟比你早了好些時候就成了昭儀,她既然都不管事,你也清閑些的好,知道了嗎?”

   雲貴妃不喜大權旁落的心思太後怎會不知道,目前仰仗著她父親的地方最多,自然要先順遂她的心意了。

   項舒亦了然道:“自然,臣妾自知愚鈍,不敢給貴妃與淑妃娘娘添亂。”

   “淑妃近來身子不好,隻怕還是要勞煩雲貴妃一人了。”敬仁太後隨口道。

   眾人心中一驚,淑妃向來精於保養自身,怎會突然不好了。雲貴妃專權至此,真是叫人心驚。

   “臣妾知道了,近來時氣不好,臣妾無事也不會多出宮門,生得多出是非。”項舒亦沉聲道。

   “這就好,”敬仁太後掃視眾人一遭,“你們都清楚了?”

   眾人無不垂首,齊聲道:“臣妾明白。”

   太後哂笑無聲,低頭用暗金嵌玄玉護甲撥弄著手邊紫檀木細腿茶幾上的一枚碧璽,那鴿子蛋大小的碧璽石被打磨得滑不溜手,隻不過輕輕一撥,橢圓形的身子便“咕嚕嚕”地轉個不停。

   眾人在太後的沉默中不言不語,都像是入定一般微微垂首出神,也不知道是在想什麽。

   “放心吧,”太後的聲音像是隔了長久的歲月傳來,有些縹緲的不真實,“亂臣賊子總有殺盡的時候,刀劍鋒芒也總該入鞘的。這一枝獨秀嘛,也不該是後宮中的光景。”

   項易水微微鬆了一口氣——還好,太後果然是容不得後宮中一家獨大的。

   尊貴無匹誠如皇上,也有要因前朝政事而掣肘的時候,太後再為女子至尊,也不能越過皇上去。因著政事而對雲貴妃多加容忍,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隻要太後心中還存著要將後宮中的各方勢力維持平衡的心思,那就不用擔心雲貴妃能有趕盡殺絕的那一天。

   太後的舉動明鴻應該是知道的,既然明鴻除了近日裏時常臨幸雲貴妃以來沒有其他舉動,應當也是曉得獨寵一人的弊處的。

   “那日太後賞的鐲子果然是難得的珍寶,臣妾平日裏可舍不得戴呢。宜昭儀雖說未能晉封成妃,卻是因為自身病痛的緣故而已。隻是不知道雲貴妃的父親軍職最高,雲貴妃在宮中也算是勞苦功高,皇上怎得也不加以封賞呢?”誠修儀向來大大咧咧,百無禁忌,是以此刻也敢稍稍過問皇上的意思。

   敬仁太後斜眼看著誠修儀,笑意莫名。然而見得誠修儀麵色卻是沒什麽大變化,便也將目光收了回去。

   項易水親眼看見誠修儀別在腰後的手掌緊緊攢成一個拳頭,待得太後挪開了眼神才鬆開已經泛出青白色的指節,顯然是在故作鎮定。

   “她的父親已經是一等公世襲爵位,她的母親也剛被封了一品國夫人,她自己又是鳳位之下的後宮第一人。除了金銀之外,已經是加無可加了。”敬仁太後語氣有些散漫,像是有些乏了一般,透著不耐煩。

   “自先皇後不幸去世已有近四年光景,皇上當日初登大寶曾昭告天下說五年不再令立中宮。眼見著還有一年光景,到時候為了國本安定,想必要有許多大臣要上奏請皇上再立中宮了。這宮中要論位分資曆的話......”和妃向來與後宮權柄沾染極少,是以她此刻倒也敢將自己心中的擔憂透露一半,而後有些惴惴地看著敬仁太後。

   太後哂笑一聲,道:“和妃想多了。”

   “臣妾愚鈍。”

   “宜昭儀本來也是當得妃位的,隻是為何如今還隻是昭儀呢?”敬仁太後將那一枚碧璽撿起來握在手中把玩,輕輕摩挲著,“隻是皇上有句話說得好,’帶病之軀恐經受不住妃位福祉,便不封也罷‘。若論福祉,鳳位的福分又可是妃位可比的。若是當不起那個位置,隻怕到時候傷的可不僅僅隻是身子了!”

   敬仁太後將手中的碧璽石重重往茶幾上一磕,“啪”的一聲脆響在寂靜的坤安殿中甚是驚心。

   和妃的身子一緊,急忙道:“臣妾明白了,所以臣妾從來無心於後宮大權,臣妾自知當不得!”

   “當得當不得,從來都不是妃嬪自己說了算的。不管你有心無心,哀家都很滿意你的這份安分守己。否則,哀家也不會給你指一條明路。妃位位份不低,隻是你的路,還長得很呢。”

   敬仁太後將已有裂痕的碧璽石往邊上隨手一拋,坐直了身子以眼神告誡其餘眾人,“你們該向和妃好好學著,少些不該有的心思。該說的哀家都說了,來日若是你們自己不爭氣,死了也是活該!”

   眾人大氣都不敢出一聲,齊聲道:“臣妾、嬪妾謹遵太後教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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