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峰回路轉
  於是自第二日起,後宮妃嬪便盡數知曉:宜妃與三皇子遭姚氏戕害,貴體受損,需深居光耀宮修身養病,不得外出。其餘妃嬪無詔亦不得隨意探望。 而當半月之後的冊封嘉禮之日到了的時候,光耀宮仍舊沒有半點病愈的消息傳來。雲貴妃前去乾德殿中請旨,明鴻隻不過回道:宜妃與三皇子仍未痊愈,帶病之軀恐經受不住妃位的福祉,反而對他二人有害無利,便先等著吧。另外日後稱初晴“昭儀”即可,與利昭儀並列,隻保留“宜”字封號。

   如此一來,到了最終得到晉封的卻不過是項易水與項舒亦兩姐妹,而當初的華昭儀到了最後還是昭儀,隻是封號變成了一個“宜”。並且當日之事若是多加細想,這“宜”字的個中意味,實在是耐人尋思。

   後宮妃嬪除了對宜昭儀封妃之路的峰回路轉之外,亦是對項氏兩姐妹在宮中的步步高升議論紛紛。都說這項府果然非一般世家,雖則無男丁以續煙火,然而這兩個女兒的來日富貴,隻怕是世間九成男子都遠遠不及啊。

   當和妃將這番話告訴項易水與項舒亦二人的時候,她二人正和誠修儀、喜淑媛以及婉嬪、施貴人在和妃的宜清殿中坐著喝茶閑話,聞言無不啞然失笑。

   “哎喲,她們還真是抬舉人了。還來日富貴呢,隻要不被打入冷宮或是在宮中被當著賤婢驅使就算我上輩子燒了高香了。”項易水拍拍胸口,做搖頭歎氣狀。

   “你可真是自謙,”誠修儀絲毫不信地瞥了項易水一眼,低頭啜了口茶,“你後頭那半句話要是真心的呀,那外頭的母豬都會爬樹了。”

   項舒亦皺眉道:“你可真會說話。”

   一邊的婉嬪最近榮寵亦是不少,整個人看上去容光煥發,甚有春風得意的麵相,“誠修儀是快人快語罷了,想什麽說什麽,都不用自己費心琢磨話裏的意思。要我說呀,還是這樣最好呢。”

   “是啊是啊,”一邊的施貴人施夢婕也附和道,“若是當日我能對姚氏的心思知道那麽一點點,恐怕也就沒有後來的事情了,阿彌陀佛。”

   眾人微微沉默,卻是喜淑媛開口道:“宜昭儀自己終不能成氣候也就罷了,就是她的孩子實在可憐,我聽說可還沒好呢。”

   喜淑媛自從禁足一事之後便一直鬱鬱寡歡,甚少出長合宮走動。即便是難得與眾妃嬪一道略坐坐,也從不主動開口。今日項舒亦硬帶著她來欣和宮中,也不過是要叫她散散心,沒成想她倒是願意主動說話了。

   “何止是沒好,本宮那日去探望他母子二人的時候,三皇子可還發著高燒呢。”眾人在喜淑媛的悲憫之下微微沉默,卻是和妃輕歎了一口氣,伸手撫了撫耳上的金鐺明珠耳墜。

   項易水思慮了一下,問道:“娘娘可曾近身看過宜昭儀?”

   “有過,怎的了?”和妃問道。

   “那麽......”項舒亦知道項易水想問什麽,“娘娘覺得她是真病還是假病?”

   和妃微微思索道:“看她那個麵色的情狀,不是一味地就能裝出來的。但即便是真病了,也要分是天災,還是人禍呢。”

   “是了,就是這一項咱們弄不明白,才琢磨不透宜昭儀的心思。”婉嬪也是心思聰敏,內秀於心的女子,自然也聽得懂這三人是在說些什麽的。

   施貴人亦道:“是呢,從姚氏身上我才知道什麽叫藥能救人,也能殺人了。全看是誰在用藥,如何用藥。”

   “你們是擔心宜妃不過是和當初的姚氏一樣,自個兒演戲罷了?”喜淑媛顯然也是成熟老練不少,漸漸地也聽明白了她們你一言我一語之間的意思了。

   和妃在青鸞座上略略動了動身子,許是坐久了覺得乏,“她自個兒演戲就罷了,隻是......”

   “隻是事出反常必有妖,易都崎說皇上竟然屏退了其他所有的太醫,隻讓尚藥局中正副兩個掌局太醫給宜昭儀母子醫治,連脈案都不能給旁人知曉分毫,否則便是瀆職之罪。這不是皇上的性子啊!”項易水蹙眉奇道。

   “算了吧,”婉嬪柔聲豁達地勸了一句,“皇上不想別人知道的事情呀,就是被人知道了,那也是禍不是福。”

   項舒亦點點頭,讚賞道:“正理。”

   “你們這一個個的都這麽懂事,怪不得皇上進來都最疼你們兩個呢。”誠修儀見婉嬪與項舒亦一副知人心意,賢良淑德的後妃典範模樣,不由笑著打趣道。

   誰知項舒亦急忙向她使了個眼色,眼風往喜淑媛那邊一瞟。

   誠修儀看過去,喜淑媛已是麵色黯然地低下了頭。

   和妃眼見著殿中有些尷尬,便微笑著道:“這得不得皇上疼呢,就和有沒有福氣是一樣的。不到最後誰也不知道。當初利昭儀困居長合宮養病的日子大家也都是知道的,宜昭儀的不可一世也叫人難忘。可是現在呢?風水輪流轉,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情勢倒轉了。”

   喜淑媛心中這才略微寬懷些,微微抬首向和妃看去,正好撞上她和善親切的笑容,不由地也是麵露微笑。

   “多謝娘娘寬解,也多謝這些日子以來甚是有心的各位姐妹。嬪妾明白了。”喜淑媛露出一絲溫柔和順的笑語,雖則不像從前那樣沒心沒肺,大大咧咧,卻也算是紓解了心結了。

   施貴人笑道:“姐姐能想開就好啦。嬪妾還記得那一日初入後宮,與光霽軒中見著姐姐與清婕妤開懷玩笑,真是叫人覺得天真爛漫非旁人可比。姐姐這樣討喜,皇上一定對姐姐念念不忘的。”

   喜淑媛聞言像是釋然且安心地低下頭去,然而隻有項易水清晰地看見她雙眸深處的那一簇小小的火苗,是如何不可抑製地黯了下去。

   即便是能夠將往事淡忘,隻怕喜淑媛從今往後也i一個一心喜憂都記掛在明鴻身上的困頓女子了,再也不複往日的純真活潑,心思質樸了。

   隻是這後宮中的女人就應該是這樣的。喜淑媛即便再不情願,也好過要在不明不白之間,就斷送了她正鮮活美麗的生命。

   項易水在心中輕歎一口氣,無心言語。

   “今日本該是宜昭儀在鳳藻宮中冊封為妃的日子,你也是要去給太後請安行禮的。隻是如今宜昭儀是不成了,你卻是名正言順的昭儀了。”閑話半晌,和妃倒是突然想起來這樁事情。

   項舒亦亦道:“是,臣妾也正覺得難辦。若是仍舊前去請安的話,怕叫別人非議臣妾自視過高,難免顯眼。可是若是不去,就這樣有些不明不白地成了昭儀,又是破例與宜昭儀並列的,隻怕來日她人亦有微詞。”

   “這便要看你自己取舍了,本宮也沒法替你做主啊。”和妃輕笑搖頭,不肯將這塊燙手山芋接過來。

   項易水思慮片刻,道:“去吧,我們都和你一塊去。咱們眾妃嬪一道向太後請安,這總不能說你自視甚高了吧。”

   “還是清婕妤的腦子最好使,什麽難題到了她的麵前都能迎刃而解。”婉嬪拊掌笑道。

   “她這個腦子呀,都快成精了。”誠修儀伸出食指在自己的太陽穴邊上比劃著,引得眾人一陣發笑。

   如此,眾人在宜清殿中用過午膳之後,又等著太後歇午覺的時間快過了,便一道向鳳藻宮中行去。

   其時已是九月上旬的日子了,天氣越發陰冷起來,一日裏放晴的時候至多不過兩個時辰。

   太後午覺將醒的時候天色已然有些隱隱的,隻有疏落幾束明黃色的日光在天宇的兩端盡頭處破雲而出,且還帶著一點氣力將盡的綿軟意味。

   一行人到了鳳藻宮的門前,皆是斂衣整容,絲毫不敢怠慢。還未進宮門,就已是畢恭畢敬,斂聲屏氣。

   項易水已經有些時日沒有來過鳳藻宮了。當初管宜軒勢大,卻是敬惠太後對自己和姐姐多有庇護之意,她便往鳳梧宮中去得多些。

   如今再至鳳藻宮門前,項易水仍舊覺得這東宮太後所在的宮苑,實在是叫人覺得壓抑。

   去往坤安殿的路上依舊是樹木參天,滿目蒼翠。大片大片的濃陰漫地,叫人望之生涼。待得眾人身臨其下,最後一絲晴暖的日光也消弭無蹤的時候,除了和妃尚能麵不改色地跟在元姑姑的身後形態如常,其餘眾人皆是麵色一凜,更有甚者打了個冷顫。

   坤安殿入目深沉,黑灰白三色與金碧輝煌的皇禁城格格不入,卻無人不知其至高無上的地位。

   行進殿中,太後應該是午覺剛醒,仍舊麵帶倦容。正盤腿坐在長窗下的暖炕上,斜靠著墨色銀線織錦彈花軟枕有些怔怔的出神。

   見得和妃帶著一大班子妃嬪進來了,且大多都是最近正得寵的。敬仁太後便有些訝異地笑道:“今兒個是怎麽了,一下子這麽多人來了哀家的宮裏。”

   和妃先是領著眾人跪拜行禮,待得太後賜了座,才笑著道:“臣妾和諸位妹妹今日鬥膽叨擾太後了,隻是想著多日不見太後,今日天氣又眼見著要入冬,便少不得要來問問太後的安好的。”

   “哦,那敬惠太後那也是要去的。天氣陰寒,隻怕每個老人家的腿腳啊,都要有些不靈便的。”敬仁太後微笑頷首,似是無意地說了一句。

   和妃沒心一條,項舒亦也是手指一緊,驀地憶起那日在坤寧殿中看見敬惠太後腿疾發作的病痛模樣。

   “是,這是應當的。隻是鳳藻宮離臣妾的欣和宮近些,臣妾便偷個懶先來太後這。”和妃垂首輕聲道。

   敬仁太後對和妃和順的模樣與極為機敏的回話置之一笑,卻是轉首突然問道誠修儀,“誠修儀,你的父親近日可還安好?”

   誠修儀有些不解其意,卻還是照實回道:“臣妾無事不敢常與娘家家書往來,隻是一個多月前托人帶出宮中的一封家書,也沒收到父親的回信,不知是為何。”

   “哦,”敬仁太後不以為意地點點頭,平靜的語氣卻因為突然道出的消息而不啻於平地驚雷,“想是因為我大宣和握南國的戰事吃緊,匆忙離京的時候沒有收到你的家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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